纖綿暗暗咬牙,段無雙好歹隱晦,這袁尚翊徹底把自己的底揭了出來,也不知他到底有什麽企圖,隻是偏偏她猜不到,她竟然猜不到,她憤憤地抬眸,卻是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冷冰冰地說,“表哥似乎早就猜到了,裝什麽驚訝啊?”


    袁尚翊笑了笑,拿著扇子後退兩步,讓夾穀琰的視線落在纖綿身上,已有所指道,“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纖綿不自禁地往後退了兩步,低眉順眼,卻不敢看夾穀琰的表情,裝作淡然地笑笑,順口將夾穀琰拉上賊船,“你如何確定那些人之前沒有獨樂過呢?”


    袁尚翊蹙眉,似乎有些失落,“妹妹,你這麽說,哥哥我可是會很失落的。”


    纖綿裝作淡然地偏頭一笑,眸中卻是一片清冷,“你活該。”


    袁尚翊的臉色沉了下來,纖綿眉眼不抬,躬身行禮,不想看任何人的任何表情,轉身故作瀟灑卻在各位或是怨毒或是探究的目光中舉步維艱地迴了座位。從此,她在這府內的太平日子徹底沒戲了,都怪這個多事的袁尚翊,最可惡的是她不明白他這麽做的理由,也就是不懂他下一步的謀劃,這種明知道會有劫數卻不知道是什麽劫數的感覺太過讓人煎熬。


    國宴在古怪的氣氛中結束了,而這種古怪的氣氛並沒有因為國宴的結束而消弭,反而越發濃烈,彌漫在府內的每一個角落。


    拜袁尚翊所賜,纖綿終於拋棄了那個讓自己唿吸不暢的各種材質的麵紗,稱病在春蕪園裏閑適自在地做著自己的七夫人,雖然她知道這段聽候發落的時光可能是暴風雨之前最後的寧靜,不過她也隻能這樣看似平心靜氣地等待著,等待著夾穀琰的迴應,等待著太老夫人的迴應,等待著府內那些蠢蠢欲動的女人們的迴應。大抵都不是什麽善意的迴應罷。


    雪青見纖綿總是盯著窗戶,怕她想得太多想出毛病。便從庫房領迴了棋盤棋子,還特意借了棋譜。纖綿自然了解雪青的一片好意,裝作饒有興致地將棋譜中的棋局好好研究一番,心卻早已擰成一團。一日過後。正午剛過,一個沒見過的送點心來的丫頭在園中探頭探腦了一陣,恭敬地將食盒放在桌上,囑咐著纖綿,“聽說七夫人這兩日胃口不好,太老夫人啊,城主啊,各位使臣都十分掛念,尤其是九王妃,覺得和七夫人投緣得很。特特命人給七夫人做了點心”。似乎怕纖綿不懂,丫頭還特意做了個咬一口的動作。


    纖綿等丫頭離開,便從食盒中拿出點心,一一掰開,果然在最後一枚點心中找出了紙條。打開一看,是她沒有見過的筆跡,“戌時,芳心亭。”她看完將紙條揉成一團,隨手扔進了炭盆,隨後拿起一枚棋子良久地發著呆,冰涼的棋子逐漸被她的手焐熱。那筆跡略顯豪放。應當是男子的,芳心亭靠近冬思苑,據此推測是段無雙的可能性比較大,也不排除其它可能。不去,不甘心,去。怕是圈套。此時為多事之秋,她每一步都要細細計較才行,她緩緩落子,長歎一聲,還是去的好。不去應約怎麽知道對方怎麽出招。


    入夜,纖綿帶著雪青披著鬥篷去應約,段無雙一身青藍色負手踱步,月光下更顯落寞淒冷。遠遠看到此番情景的雪青明了地停住了腳步,放任纖綿一人前去赴約。


    纖綿也被這樣的氣氛搞得有些不自在,反正身份已經暴露,她也無需再兜圈子,咳了咳打趣道,“之前怎麽不記得你喜歡這樣冷冰冰的顏色呢?”


    段無雙無言地走近她,越來越近,纖綿一步也沒有退,毫不留情地伸出一隻手指把他的臉推開,嫌棄道,“太近了,我不舒服。”


    段無雙朗聲一笑,那點落寞的底色被一掃而光,搖頭道,“我以為,你對我這副容貌無動於衷呢。”


    纖綿翻了翻眼皮,坦言,“任何人對你的容貌都不會無動於衷,隻是我提前預支了驚歎罷了,但並不代表我就否認你的美貌是一種能力。”


    段無雙沒有說話,隻深深地看著纖綿。


    纖綿被他的眼神盯得有些脊背發涼,蹙眉,“有事說事,看著我幹嘛?”


    段無雙薄薄的唇輕勾,目光卻沒有離開她,柔聲說道,“你變好看了。”


    纖綿呆了呆,眨巴眨巴眼睛,“你找我來就為了說這個?”


    段無雙歎了一口氣,揉揉眉心,“果然啊,就算長得像女人了,你的內心也不是女的。”


    纖綿撲哧一笑,笑納了他的諷刺,“沒事的話,我可就迴去了。”


    段無雙向纖綿伸出手,篤定地說,“我之前說的話都是當真的,我是要帶你出去的,哪怕是放棄雲中二城的守衛。”


    纖綿愣了愣,笑著搖了搖頭,把難題踢了迴去,“夾穀琰同意了?”


    無雙一把握住纖綿冰涼的手,堅定地看著她,“管他同不同意,你在這裏的日子我不用想都知道是什麽樣子,你的性格又怎麽肯困在這樣的地方?女人堆就是狼窩虎穴,我可以帶你一起走,立刻,馬上。”


    纖綿明了了他的意思,默默地一下下掰開他的手,歪頭笑道,“那天這話九王已經說過,但我卻不能在那個場合說我要對九王說的話。九王不是當初的九皇子,纖綿也不是過去的翁主。我們比當時有更多的不得已,今日你不得不娶冷劍侯的女兒,明日你還會娶什麽亂七八糟的小姐,你那裏遲早也會成為這樣的狼窩虎穴,又有什麽不同嗎?”


    無雙緩緩放下自己的手,溫柔地看著她,“我和他,不一樣。”


    纖綿卻沒有看他,無所謂地說,“不一樣嗎?五年前的你和現在也不一樣啊。你又如何能夠保證下一個五年你不會做出不得已的選擇。況且,你來,也不是因為你念著如今落魄潦倒的十九歲的柳阿毬,而是因為你念著記憶中十四歲傲氣淩人不諳世事的纖綿翁主。”


    無雙勾了勾唇角,化成一抹苦澀的笑容,“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你還和之前一樣喜歡擺道理,而且多半還都是強詞奪理。”


    纖綿偏頭,輕歎一聲,“哪怕強詞奪理,也確實是有道理的啊,哪像你,總做不講道理的事情?”


    段無雙從懷中拿出七彩琉璃環,眸光映著七彩流光,卻一片黯然,“那麽,你覺得我送你這個也是不講道理的嗎?所以,你把它贈予別人?”


    纖綿搖搖頭,有些抱歉地說道,“萬不得已罷了,誰讓那會我隨身帶的就那麽一件值錢的。我覺得你給我這個東西的主要價值並不是留存,而是換取必要的東西。”


    段無雙聞言,麵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隨即冷冷地笑了笑,“你這話還真是傷人,那麽,現在這個環的主人就是因為給你帶來必要的東西嗎?”


    纖綿抿了抿唇,點了點頭,“嗯,算是吧。”


    段無雙將琉璃環放迴自己的懷中,似乎是不經意地提及,“所以,她並不是冷玉婉。”


    纖綿挑眉,唇角微微勾起,順勢將話題扭轉,“這個才是你叫我來的重點,對吧?於你而言,她是不是冷玉婉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冷劍侯送到你身邊的,不是嗎?”


    段無雙把頭別向一邊,冷笑一聲,“對,你說的都對。”


    纖綿轉身背對著段無雙,看著月色,她知道自己的話很傷人,心裏也因為自己的絕情而有些不舒服,但她明白現在說傷人的話總比拖拖拉拉地讓他隨時等著為自己保駕護航要道德得多。也許就這樣得罪了他,失去了他這樣一個質量上佳的朋友,不是不可惜的,但她不後悔。


    段無雙看纖綿的背影,心下微動,輕歎一聲,“那日的曲子,你應該明白,是控製音蠱的曲子,若你以後有任何事情,彈起這首曲子,知音蝶會飛到你身邊,我也會知道的。你隻管記得,隻要你要,隻要我有。”


    纖綿不禁被他語氣裏的傷感所感染,但是她沒有迴頭,不是不感動,隻是她明白那不是心動,她沉吟半刻,咬了咬唇,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我能否拜托你一件事呢?”


    段無雙幾乎是笑了笑,苦澀迴答,“好歹我還欠你三個人情呢。”


    纖綿聞言,點點頭,有些底氣不足地輕聲懇求道,“可不可以不要因為我的事情遷怒逍遙城?”


    段無雙沉默了一會兒,聲音有些微不可察的顫抖,“你終究還是他的人,雖然這本是本王想到過的結果。”


    纖綿聞言,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隻能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撇嘴,她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種欠著別人的情卻死活還不清的感覺,而段無雙總能給自己這種感覺,那年自己尚小,隻想著避開,如今,自己懂事,不想麵對卻已然給他帶來了傷害。


    “本王可以這樣承諾你,隻要你在,本王就不會做出任何損害逍遙城的事情。”


    纖綿呆了呆,完全沒有想到他會給自己這樣重大的承諾,低眉,暗自咬了咬唇,她終究還是欠了他的,無論她如何避免,感激道,“謝謝九王。”


    隨後纖綿聽到段無雙慢慢轉身,離開。一朵如絲的雲朵掩住了月亮,仿佛碎裂了一地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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