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除夕。


    纖綿將功勞推給月皎之後,月皎的權力使用得更加順暢,自然也就給纖綿帶來了更多的好處。比如,除夕的新衣,妃色菱花緞棉襖,邊沿,領口,袖口都續了柔順的兔毛,藕粉色撒花長裙,還特意配了同色的麵紗。連雪青的新衣都精致了很多,銀紅的棉襖,月白的坎肩,底下是海棠紅的裙子。


    雪青頭上的傷疤消了很多,垂下兩捋劉海,幾乎看不出什麽,此時穿上這一身新衣,格外嬌俏可人。


    纖綿在箱子中翻找出自己陪嫁裏麵自製的那支鑲紅瑪瑙的銀釵,俏生生地插進雪青挽好的發髻上,嘖嘖兩聲,“雪青,不得不說,你啊,確實有大戶小姐的勁頭。往後多往前院走走,看看那些臣子,有相中的,我去給你說。”


    “少來,那些臣子不是老掉牙就是呆書生,我可看不上。”雪青揚了揚下巴,說完自己卻笑開了。


    兩人笑鬧著出了春蕪園,頓時斂起神色一本正經地去舉辦家宴的擁翠閣,擁翠閣位於前院和後院的交接的池塘上,夏天碧波蕩漾,擁翠閣也因此得名。擁翠閣對麵有個小戲台,平日府裏夫人們慶生一般都在這裏舉辦。


    纖綿是算好時間過來的,早也尷尬晚不合規矩。丫頭們給她撩簾,裏麵的座位都已經坐滿。正中南向麵北的金龍大宴桌後坐著淡然的夾穀琰,左側麵西座東擺金龍宴桌後是太老夫人。下麵東西一字排開擺設主位宴桌。西邊頭桌:大夫人柳菁菁,二桌是因為年節解了禁足,麵容有些憔悴的雲珠,三桌是一直深居簡出的葉柔;東邊二桌是紅光滿麵的月皎,三桌空著。另設陪宴王不留行和幾個看起來似乎是先城主的夫人。


    纖綿也是做了七夫人之後才知道鈴蘭因為有次掉入池塘傷了腦袋,所以移居別處,隻保留了蘭夫人之名。纖綿給各位行了禮後,自覺地坐在東麵的三桌。慢慢坐下。


    太老夫人見人已到齊,咳了咳,樂聲起,筵席開始。丫鬟們來迴穿梭。將膳食一一擺了上來。


    餑餑四品:鞭蓉糕 、豆沙糕、 椰子盞、 鴛鴦卷


    醬菜四品:麻辣乳瓜片、 醬小椒、 甜醬薑牙、 醬甘螺


    前菜六品:鳳凰展翅、吉祥如意 、五絲洋粉、五香鱖魚 、酸辣黃瓜、陳皮牛肉


    膳湯一品:什錦太平燕窩


    禦菜五品:原殼鮮鮑魚、燒鷓鴣 、蕪爆散丹、雞絲豆苗、珍珠魚丸


    纖綿吹了吹覆麵的綢緞,偷偷撇了撇嘴,這世上最可悲的事情莫過於坐在美食麵前不能敞開肚皮使勁吃。她一臉悲戚的模樣讓一旁的雪青抿了抿嘴,雪青主動走到纖綿旁邊,像一邊的丫鬟要了刀子,將所有的菜切成小塊小塊的。


    雲珠本來就因為禁足的事情對纖綿懷恨在心,如今見纖綿是與自己平起平坐的夫人更是咬牙切齒,見雪青這般伶俐照顧,哼了哼,斜眼看著纖綿。“這卑賤之人就是底子不行,好不容易攀了高枝竟然連飯都不會吃了。”


    纖綿舉起左手臂用寬袖掩唇,左手迴勾攬起覆麵的絲綢,右手將雪青切好的菜夾起放入口中,仿佛完全沒有聽見雲珠的話。


    月皎看了看纖綿。柔聲說道,“七夫人臉上有傷不便露麵,這也是太老夫人的意思,而且這伶俐丫頭是太老夫人特意給七夫人選的,果然不錯。”


    纖綿慢慢吃完這一口,起身行禮,“是。多謝太老夫人關懷。”


    太老夫人微微頷首,“無妨。”


    雲珠看太老夫人的態度,也不敢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下去,可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她的丫頭綠蔭看出了雲珠的意思,偷偷在雲珠耳邊耳語了些什麽。


    雲珠聞言偷偷看了看夾穀琰,臉頰微紅。含笑點了點頭,起身行禮,“今日是除夕,大家都是圖個熱鬧。這絲竹之聲太平常,不如我們每人都表演一下自己所長。同樂一下。”


    纖綿在絲綢之下的唇角微微一勾,這雲珠不就是想要在夾穀琰麵前好好表現一下嘛,竟然還拉上這麽多人墊背。這樣想著,她偏頭一看,那幾位夫人眼中全都帶著一種熱切。


    纖綿偷偷翻了翻眼皮,也對,這在座的哪一位不是各有所長,巴不得一一展現出來讓夾穀琰青睞呢,算了,她管不得那些爭風吃醋的事情,垂下眼簾繼續吃自己的。


    月皎彈箏,柳菁菁跳舞。雲珠唱歌,葉柔吹塤。


    月皎的箏曲柔婉,輕柔若雲,柳菁菁的舞姿翩然,身輕如燕。雲珠的歌聲雖不及黃鶯出穀,卻也清亮悅耳獨有一份洗盡鉛華的清澈。葉柔的塤平平,纖綿能夠聽出葉柔的刻意隱藏隻為襯托出雲珠的歌聲。


    雲珠得到夾穀琰的讚賞之後,臉上泛起紅暈,櫻唇微抿,似是羞澀地低下頭,“隻剩下七夫人了呢。”


    纖綿早就知道自己逃不開,但聞言還是撇撇嘴,“各位夫人多才多藝,秀外慧中,妾身不過荒草,實在不能做羞花閉月的夫人們的陪襯。”


    雲珠嗤笑一聲,“我看你是什麽都不會吧,說得那麽好聽。”


    纖綿起身,點頭,幹脆地迴答,“雲姐姐說得對,妾身就是什麽也不會。”不僅是夫人們,連丫頭都偷笑起來。


    夾穀琰勾了勾唇,摸了摸下巴,“可是別的夫人都做了些事情,你不做是不是說不過去?”


    纖綿偷偷咒罵琰一聲,自己已經伏低做小,不想過個年還觸這些黴頭,輕歎一聲,“那麽城主覺得妾身應該做什麽呢?”


    夾穀琰敲了敲桌案,指了指桌上的空酒杯,“你過來,給孤倒酒。”


    纖綿還沒說話,雲珠先不幹了,“阿琰,這不是罰,是賞。雲兒不依。”


    夾穀琰往後一靠,笑笑問道,“那,雲兒說怎麽辦?”


    雲珠眸光一亮,“獨樂不如眾樂,讓七夫人給我們也倒酒吧。”


    纖綿一聽就明白了,宴會上倒酒的都是丫鬟,讓自己倒酒,虧雲珠這樣的腦袋能想出這種招數。她想了想,莞爾一笑,“妾身給城主倒酒是夫妻之誼,妾身給各位姐姐倒酒是姐妹之誼,本都是妾身該做的。隻不過,正如雲姐姐說的,獨樂不如眾樂,若獨獨妾身做了,而諸位姐姐沒做,豈不是顯得少了幾分情誼嗎?”


    雲珠自然不能承認自己少情誼,但要去給柳菁菁和月皎倒酒還真是為難。


    纖綿才不給她思考下一步的機會,緩步上前,給夾穀琰滿滿倒上一杯,“一祝城主洪福齊天。”轉而給太老夫人倒上一杯,“二祝太老夫人壽與天齊。”然後一一拾起各位夫人的杯子排成一排放在左臂上,提起酒壺將杯子倒滿,迴頭看了雪青一眼,雪青會意,拉了三個丫頭過去,將酒杯一一拿下送到各位夫人手裏,纖綿微微躬身行禮,“三祝各位姐姐早日為城主開枝散葉,為城主府添福添壽。”說完,轉身,正準備迴座。


    一個穿著碧綠短衣墨綠的長褲配白色雲繡緞麵長靴的男孩子挎著弓和箭筒快步進了大堂,從纖綿身邊走過直奔太老夫人麵前,“我娘呢?”


    聲音清脆悅耳,雖然已經五六年沒有聽過,但纖綿篤定地知道這是珍兒。


    太老夫人咳了咳,“珍兒,在外待久了怎麽連府裏規矩都忘幹淨了?”


    珍兒從箭筒中拿出一支箭,繼續問道,“我問我娘呢?”


    太老夫人喝了一口茶,“你娘自然是在府裏給你備嫁妝了,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嘛。婚期漸近,我看你這副樣子也不要瞎跑了,迴來讓你的幾位嫂嫂好好教一教為人婦的道理。”


    珍兒翻了翻眼皮,“第一、婚期什麽的,新郎什麽的,都不是我決定的,所以想要嫁您去嫁。第二、那些都是我哥哥的小妾,才不配我叫一聲嫂嫂。第三、奶奶您不要以為控製住了我娘,我就任您擺布。第四……我還沒想起來,想起來再說。”


    太老夫人在府中多年,早已是一副佛像的模樣,難得見到她抿唇,像是憋住怒火的模樣,“珍兒,越發沒大沒小了,來了也不行禮,還對老人指指點點,要不是看在今日除夕,定然家法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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