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了四月初六,那是皇上親選的吉日,但是因為這次是皇上贈予逍遙城的美人,並不是娶正妻,一切儀仗從簡,甚至連花轎都沒有,隻備下了兩頂暗紅彩緞的馬車。曉棠本來沒打算嫁到那裏,她沒什麽反應也就罷了,偏偏那位葉姓小姐竟也安靜地接受了這種近乎忽略般的不公。纖綿暗暗覺得這位葉姓小姐定然也不是什麽簡單角色,決定到了逍遙城第一件事便是要調查她一番。曉棠倒是心情明朗,穿著平日的鵝黃衣裝,美滋滋地帶著纖綿和雪青慢慢進了自己那頂馬車。


    忽然天降微雨,細細的雨絲打在綢緞所製的馬車頂上,似乎有些**的情意,纖綿忽而想到了那時傘下自己與他的告別,事過經年,她也早沒了當日的心境,順手撩開簾子迴頭望了望遙遠的近乎朦朧的城門。


    曉棠看纖綿那副感慨萬千的表情,輕笑一聲,“怎麽,舍不得嗎?”


    纖綿放下簾子,自嘲一笑,她這些年費勁心思將大興的朝堂搞得一塌糊塗,很快大興就會從內核開始瓦解,若說舍不得,可能是覺得從此不會再見到罷了,這個將自己捧得高高的隨手便摔得重重的地方頃刻便會消失了。想到可能再度迴到這裏的時候,這裏再不是今日模樣,那種不可言說的悲傷濃重了幾分,好歹也是她出生長大的地方,也是遇見他的地方,她勾起唇角,淡淡道,“從前不覺得怎麽好,要離開了,反而貪戀起來。”


    “你都被大興的那些爭權奪利的人害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還談什麽貪戀?矯情!”曉棠閑適地往後一靠,說道。


    纖綿低眉一笑,“我本來就是個矯情的人。”


    雪青也笑了起來,“對嘛,這迴嫁人的是曉棠,作為新娘子的沒什麽感觸,你卻替人傷感,確實是矯情了。”


    曉棠似是迴應雪青的話,懶洋洋地從懷中拿出一包藥粉,聞了聞,然後準備倒入口中。纖綿忽略掉自己的傷感,急忙伸手阻止,“等等,你說的逃脫之法不是要自殺吧?”


    曉棠一把拍掉纖綿的手,嫌棄地瞪了她一眼,應道,“你才要自殺呢,我的大好人生才要開始。不過你能想到逃脫之法,也算我沒白交你。這是一種慢性的毒,我算好了時間,正好到逍遙城的那晚毒發。”


    這次連雪青都嚇到了,抖著嗓子問道,“不……還是自殺嗎?”


    曉棠搖頭歎氣,點了點雪青的眉心,“朽木不可雕啊。就算想要逃脫裝死也不能平白無故地就倒地而亡吧,總要病上一病的。”


    纖綿盯著曉棠手中的藥粉,蹙眉問道,“可是這種東西能夠讓人沒有脈象嗎?”


    曉棠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自傲地揚了揚下巴,“我天生脈位與他人不同,一般大夫所用的寸口診脈法是摸不到脈的。”雪青不相信地伸手去摸,摸完果然瞪大了眼睛,對纖綿點了點頭。


    纖綿抿唇一笑,“曉棠你果然是個奇人。”


    曉棠自得一笑,拿出一塊畫眉的烏木,在兩人麵前晃了晃,“謝謝誇讚,喏,纖綿你這個矯**幫忙先畫出城主府的構圖,順便說一下那邊的規矩,我們來好好計劃一下。”


    纖綿略略點頭,順手接過烏木,隨手扯了半張紙,略略畫了一下城主府的概況,“首先是前廳,穿過前廳便是坐擁荷花池的擁翠閣,擁翠閣後麵便屬於後院,後院分成多個院子,都以春夏秋冬命名。嫁到府中的夫人一般都安排在春字開頭的地方,春歡園,春滿園,春沁園,以及春蕪園。現在府中人不算多,隻有春歡園和春滿園住了人。我猜你們兩位新夫人多半會被安排在春沁園。”


    曉棠挑眉,指了指纖綿畫成一團黑色的角落,“為什麽不能是春蕪園?那個地方離後門近,更好跑路啊。”


    纖綿拿著烏木的手頓了頓,忽而想到了當年夾穀琰轉身那刻聽風閣的銅鈴低啞的鈴聲,心微微一抽,她蹙眉,抿了抿唇道,“那裏太過偏僻,不方便管理,近乎皇宮中的冷宮。你們好歹也是大興送過去的美人,就算他有心冷落也不會一開始就做得這麽明顯。”


    曉棠湊到纖綿跟前,仔細打量著纖綿的神色,“哦?是嗎?我怎麽覺得沒那麽簡單呢?”


    纖綿伸出一根手指將曉棠推開,眉眼低垂,斂起所有神色,“嗯,就是這麽簡單。你假死之後應該不會被葬到夾穀家的祖墳當中,應該就是在祖墳附近的地方,而那個地方一直往南走便是南盈。”


    曉棠卻被這一句南盈勾住了,低低地重複道,“南盈?”


    纖綿點了點頭,隨手一指,“翻過一座山便是南盈的國土,南盈的都城沁都就在邊境線二百裏外。”


    曉棠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南盈好啊,南盈,那麽我們就這麽定下。我美好的新生活就從假死開始。”


    纖綿從沒有問過曉棠為何對南盈如此執著,但她知道問了也是白問,曉棠其人話多卻總能避重就輕,更何況她此刻也顧不上那麽許多,她要好好想想曉棠走後的應對之策。曉棠是假死逃脫,所以雪青是要與自己留下來的,雪青為人隨和卻總給纖綿一種帶著一層麵具的感覺,也不是一個可信的同盟。在確認雪青的真實身份與目的前,她必須與雪青保持一段距離。


    到達逍遙城的那天,又是綿綿陰雨的天氣。


    纖綿和雪青扶著因為一路堅持服藥而沒有生氣的曉棠走下了馬車。管家恭敬地過來迎接,立於曉棠身前,還未開口。曉棠便立時將之前含在口中的類似血液的東西一口就噴了出來。


    管家堪堪躲過,卻也驚了一跳,慌慌忙忙地招唿丫頭帶著曉棠、纖綿、雪青就近進了一個別致的小院,並不是纖綿算準的春沁園,囑咐纖綿和雪青將曉棠安放在屋內的床榻上。


    等到外人都離開後,纖綿和雪青相視一笑,拍了拍嘴角還帶著疑似血跡的曉棠。


    曉棠偷偷睜開一隻眼,看了看四周,然後一下子就坐起來,拍拍自己的胸口,舒展一下身體,長舒了一口氣,“演戲真累,可是一會兒還要演啊。”


    雪青掩唇笑了笑,遞過去一杯茶水,“堅持一下,一會兒就是最後一場了。”


    纖綿點點頭,應和道,“行百裏者半九十,最後才是重頭,況且,我們也不能低估了逍遙城的人,凡事要謹慎,不可掉以輕心。”


    曉棠撓了撓下巴,篤定地點點頭,拍了拍纖綿的肩膀,“放心,我定然會好好地演,痛快地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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