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走出幾步,纖綿迴頭,拍拍袁尚翊的肩膀,“謝謝。”


    袁尚翊摸了摸鼻子,晃了晃折扇,“就這樣就完了?”


    纖綿聳聳肩,“我現在沒錢,所以就口頭說說了。對了,表哥怎麽來了?”


    袁尚翊無奈地拿折扇敲敲纖綿的頭,“和夾穀琰過傻了吧,你忘了你是為何而來的了?”


    纖綿吐吐舌頭,臉一紅,“你隻說帶我來,又沒說會帶我迴去。”


    袁尚翊笑著看了看一旁的珍兒,“這位漂亮的妹妹可不可以先走開一下,我和你的嫂嫂有話要說。”


    珍兒呆了呆,隨後紅著臉走到一旁。


    袁尚翊收起嬉皮笑臉的模樣,輕輕歎了一口氣,“也不知道該不該和你說,想了很久,還是覺得你知道好一些。”他頓了頓,深吸一口氣說,“帝都出事了。”


    纖綿的笑容僵在臉上,急忙拉住袁尚翊的衣袖,“說清楚點。”


    袁尚翊安撫地拍拍纖綿的肩膀,“我們離開帝都的這段時間,西齊的使者到了帝都,請求與大興和親,和親的對象是……你的母親。”


    纖綿瞠目結舌,略略不安,“我母親已經三十多歲,西齊怎麽可以提出這樣的要求,未免太過分了吧。”


    袁尚翊看了看纖綿,擰眉道,“你母親早就和柳將軍和離,身份還是嫡公主,西齊看中的正是這一點。而且,他們說了,不是你母親,就是你。”


    纖綿驚得後退一步,顫著聲音問,“皇外公什麽意思?”


    袁尚翊看著長長的燈火無窮無盡的模樣,“皇爺爺老了,朝政之事多半是蘭貴妃拿主意。我父親也說不上話。你的意思呢,要不要迴去?”


    纖綿點點頭,苦笑一下,“這些事情又怎麽會那麽偶然,八成和我逃出帝都有關。他們那麽害怕嗎?”


    袁尚翊攥緊折扇,“反正,主意你定,明日辰時,我會在城門口等著你,若你不來,我就獨自迴帝都。”說完轉身走了。


    纖綿陪著珍兒放了河燈,混沌地和珍兒迴了府,珍兒看纖綿麵無表情,一時也不敢搭話。


    入了府,纖綿拉住珍兒,幾乎是笑了笑,“珍兒,若是我嫁不成你哥哥,你會如何待我?”


    珍兒擰眉,不解其意,“嫂嫂,嫂嫂,你不想嫁給我哥哥嗎?我看你們是我見過最好的一對啊。若是你們都不能在一起,那麽我還能相信什麽呢。嫂嫂,我那萬年冰凍的哥哥難得溫柔一迴,難道你就這麽忍心嗎?嫂嫂,嫂嫂?”


    纖綿摸了摸珍兒的頭發,不忍道,“珍兒,我不過是隨便說說,你也隨便答答就好。”


    珍兒嘟嘴,“若嫂嫂不能成為珍兒的真嫂嫂,珍兒便不會將你視為嫂嫂。”


    纖綿手指一顫,點點頭,笑笑,就要離開,卻聽到珍兒繼續說,“珍兒是庶出,樣樣不得別人心意,唯有哥哥對我還好些。若你讓這樣的哥哥傷心,珍兒也莫可奈何。但姐姐對珍兒的好,不是出於目的的好,珍兒心裏明白,珍兒亦不會忘記。”


    纖綿聽出珍兒稱謂的轉變,心中一暖,將珍兒懷中的包袱抖開,將裏麵的孔雀裘披到珍兒身上,“珍兒,謝謝你。”


    珍兒竟然扁扁嘴,哭了,拿著拳頭敲打纖綿的胳膊,“所以,嫂嫂,你嫁給哥哥不就行了嘛。”


    纖綿拍了拍珍兒的肩膀,沒有再說話,急忙轉身,因為怕珍兒看到自己眼中的淚水。


    好不容易抹幹了淚水,到春蕪園的門口,一抬頭卻看到負手等待的夾穀琰。


    纖綿心中有百般委屈,她咬了咬唇,盡量用平常歡快的語氣問道,“你來了?”


    夾穀琰看向聽風閣的方向,沉吟半刻道,“你的母親來信告知,你不需要知道。”


    纖綿淚盈於睫,她雖然猜到了,但聽到他親口承認還是有些不平,“那就這樣瞞著我嗎?”


    夾穀琰的聲音帶著一種憐惜的感情,“她隻是不希望你進到這灘渾水當中去。”


    個個都說為她好,有誰聽過她想要什麽,她不想要什麽。纖綿氣咄咄地說,“我明天就走,和表哥一起。”說完轉身就要進入園子,卻被夾穀琰一把抓住,“你知道你這一走意味著什麽嗎?”


    纖綿抬頭看著他,還是在生他的氣,“我明白,我這一走,也許就沒有機會再來了。”


    “你是要舍棄我嗎?”夾穀琰目光深沉地問。


    纖綿剛剛說的都是氣話,不過看著夾穀琰眼中帶著的真切的傷痛,不由得沉靜下來,思量了一下,才突然明白了他的話。她一旦迴帝都,無論是否和親,沒落的公主府都是無法與城主府相配,她與夾穀琰真的就沒有可能了。她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不敢再看他,“我知道,若是我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留在這裏,一定可以平安地成為你的妻子,有你和師父罩著,我也會過得不差。但是,我,做不到。我不能看著我母親去和親,而且我相信你也不會長久地喜歡一個對自己母親都很殘忍的女子。”


    “所以,你就去和親,成全你所謂的孝道?”夾穀琰苦笑道。


    “也許正如你所言,我迴去,事情會變得更加糟糕,但我絕不能坐視不理。”纖綿轉身,看到夾穀琰眼角依稀的光,那光宛若一把尖刀剜著她的心口,她疼痛難忍,奔過去反手抱住夾穀琰,淚水溶進他月白的衣衫,“琰,對不起。你有你的城,我有我的國。我的心很小,裝不下什麽家國天下,對我而言,母親就是大興對我的全部意義。”


    夾穀琰的身體微微顫抖,“真的不能為我留下?若你執意不希望母親遠嫁,待和親隊伍經過逍遙城時,我們搶親便是。”


    纖綿也想過,但那樣做隻會讓逍遙城成為西齊大興的眼中釘,她不能那麽自私,她搖搖頭,“對不起。”


    良久之後,他將纖綿的胳膊掙脫開,悠悠開口,“翁主既然已經決定,那孤明日一早送翁主出城。”說完再也沒有迴頭。


    風過,聽風閣的每一層掛著的銅鈴啞著嗓子唱起歌,聽起來那麽悲傷。


    夾穀琰的身影慢慢融入夜色中,纖綿悵然地伸出手,連觸摸一下都不能。她迴頭看向聽風閣,破敗的樓更像一個變形的魑魅,虎視眈眈地看著自己。


    纖綿低下頭,慢慢吐出一句,“琰,這聽風閣都為你不平呢。”


    翌日,纖綿坐在馬車上,手撫著夾穀琰送給她的那支簪子,聽著近在咫尺的馬蹄聲,真的很想迴頭,管帝都鬧成什麽樣子,管什麽公主府和太子府上下的所有人。人不能隻為自己而活嗎,隻為自己。她的淚水滴落在簪子上,發出一聲清冷的啪嗒聲。


    馬車停了下來,她伸手抹幹淚痕,出了馬車,深深地看向夾穀琰,他並沒有看她。她明白他的心情,卻越發難過,微微躬身,按照禮數道,“謝世子送本主到此,本主走了,請世子保重。”


    夾穀琰聲音再次恢複到了當初的平靜無波,“嗯,孤祝願翁主和嫡長孫一路順風。”說完,騎馬迴城。


    纖綿站在馬車上,看著夾穀琰的背影,良久不願迴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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