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綿再度醒來完全被摔醒的,更準確地說,是她睡得不安穩,在馬車的搖晃中,不幸一頭撞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上,而且這東西還很是不規則,讓她連換個姿勢再睡一睡的興致都沒有了。帶著十八分的不情不願,她微微睜開惺忪的睡眼,然後看到自己撞到的東西是一隻玄色用銀線繡著雲紋的雲靴,這個尺碼定是個男人的,頓時睡意全無,直挺挺地坐了起來,目光順著坐起的姿勢也慢慢上移,藏青色的布製長衫,蒼白細長卻骨節分明的手上握著發黃的書卷,然後是一張略顯疲憊閉目養神的夾穀琰。


    纖綿隻覺得神奇,在她的記憶中,這個人除了無所不能之外,就是沒有正常人的需求,吃飯不積極,睡覺也不怎麽積極,她原以為他真的是不需要這些行為的。


    “你摔在我腳上也就是無心,你這樣特意看著我是什麽意思?”夾穀琰並沒有睜開眼睛問道。


    纖綿無所謂地垂下眼簾,坐正,平淡道,“隻是覺得你還會睡覺這個事情很奇特罷了,現在我們去哪裏?”


    “逍遙城。”夾穀琰直白簡短地迴答。


    “為啥?”纖綿想了想,這段無雙已經送走,自己的任務也算完成,可以衣錦還鄉了的。雖然想到可能是這夾穀琰遞了允婚帖,所以想要留住自己培養一番,不過她是無論怎麽培養都成不了那種大家閨秀的,於是她將自己的想法直接說明了一下,“你要是不滿意我,幹脆就換人,我可不接受什麽新娘課程。”


    夾穀琰聞言,睜開眼睛上下打量了下纖綿,略略挑眉,一本正經地說,“原以為你這些年好歹也看些書,不想隻長了些壞脾氣。”


    纖綿翻翻眼皮,懶得和他理論,撩開簾子,看到駕車的舞文和弄墨,問道,“為何要去逍遙城?”


    靠近纖綿的舞文迴頭看了看夾穀琰的眼色,謹慎地迴答,“翁主身中蠱毒,九皇子隻說是個他沒辦法的蠱毒,少主隻能帶著翁主找一找我們逍遙城的統領大人,看看他是否能救。不過……恩,也無妨了,少主總有辦法的。”


    纖綿目光自然而然地往下一瞄,原來那個紅色的點點不是什麽噩夢,不免脊背發涼,但隨即她的思緒被舞文省略的部分牽連過去,她拉了拉舞文的衣角,“你且和我說說那個‘不過’。”


    舞文訕訕一笑,“我們統領大人脾氣古怪,除了夾穀家的人,多半是他有能力治也不會施救的。”


    弄墨吐出一句,“現下翁主也是夾穀家的人了。”


    舞文拍了拍腦門,“對,對,是屬下糊塗了,翁主很快就是我們的少夫人了,統領大人也說不得什麽。翁主放心。”


    纖綿暗自歎息,敢情身中蠱毒不是你,若是你,看你如何放心。不管這個什麽統領大人是什麽刁鑽模樣,有沒有能力解毒才是正經,想到這裏她撩著簾子的手微微一滯,放下簾子,上下打量了下夾穀琰,“突發奇想”才怪,肯定是那日無雙看出了自己的蠱毒,又無力施救,夾穀琰才想到這個允婚帖的事情,隻有自己成為夾穀家的人才能得到救治。而且,夾穀琰允婚,自己入住逍遙城也無可非議了。纖綿不得不歎息一聲夾穀琰為她安排得太好,雖然知道之前對她好是他為了利用,這一次本可以見死不救他卻伸出援手,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裝作毫不知情了,腦中轉了好幾個念頭後,她清了清嗓子,卻不太敢看夾穀琰,看著馬車的一角,猶豫半晌,才慢慢吐出這句,“謝謝你。”


    夾穀琰拿著書卷的手徑直敲在纖綿的頭上,“別急著謝我,統領的職責隻是救夾穀家嫡出繼承人,能不能救你還另說。”


    纖綿偏偏頭,“他救不救是他的事,我謝的不過是世子為我安排的這些罷了。若真沒得救,也是我的命,不勞世子掛心。”


    夾穀琰聽著纖綿疏離的語氣,冷哼一聲,“嘴巴這麽厲害,死了也活該。”


    夜幕降臨,馬車也慢下來,纖綿撩起簾子,打算多看一看傳說中的逍遙城。卻不想還沒到逍遙城,馬車就停了下來,舞文蹦了下來,撩開簾子示意纖綿下車,纖綿才堪堪借助舞文的攙扶蹦下馬車,弄墨就駕著馬車離開了。纖綿望著遠去的馬車撇嘴,“這是什麽意思?”


    舞文並沒有迴答那個問題,隻是領著纖綿往裏麵走。青色的外牆,似乎飽經風霜。而供人出入的小門看起來更是破敗,舞文敲了敲門,而後聽到哢噠一聲門開了。纖綿由著舞文的牽引,走過碧波蕩漾池塘邊的抄手遊廊,路過古舊的木質拱橋,走到一處獨立的院落,聽到舞文告訴她,“少主要先去主上那裏請安,這裏是少主安排翁主休息的地方。”


    纖綿看了看這處並不精致的院落,心裏悶哼,他定然是看不慣自己,讓自己走偏門羞辱一番罷,可這畢竟是人家的地盤,忍忍吧。隨即她的目光被牽到旁邊那幢三層的紅木小樓,燙金的牌匾上寫著:聽風閣。


    “少主說了,雖然有了允婚帖,但終究於禮不合,您來逍遙城的事情還是不宜張揚,這個春蕪園是最最偏僻的,離馬廄後門都近。臨近的那幢聽風閣曾是先祖藏書之處,後來建了如意閣,這裏就荒廢了,平日不會有人來,這裏隨您怎麽折騰。”舞文說著帶她進了院子,推開了正殿的門,廳中明顯是收拾過的,一塵不染不說,桌上還放著些點心和水果,他不好意思再往裏麵走,示意纖綿往前走,“翁主,請自行休息,舞文就此退下了”。


    “等一下。”纖綿順手拉住舞文的袖子,和他一起出門,“本主有話要問你。”


    舞文拱手施禮,“翁主請說。”


    “你家主子最近受了什麽刺激嗎?”纖綿湊到舞文耳邊,小聲問道。


    舞文抽動了一下嘴角,“翁主此話何意啊?”


    纖綿倒退半步,撇了撇嘴,“之前他不是這樣的。”


    舞文想了想,篤定地搖搖頭,“少主他並沒有什麽不同啊。”


    纖綿哀歎一聲,下唇包住上唇,彎腰負手,做了一副老頭子的模樣,對舞文道,“他之前明明就是這個樣子的啊。”


    舞文被纖綿這副模樣逗得哈哈大笑,“別說,還真有幾分神似。”


    纖綿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就是嘛,可是現下他,他,反正就是不一樣了。”


    舞文再度哈哈大笑,“舞文並沒有看出什麽不同,也許少主隻是對翁主不同吧?”


    纖綿長長地“咦”了一聲,不可置信地搖頭,“算了吧。他那個人滿肚子的陰謀算計,誰知道他又在做什麽打算。”


    舞文被纖綿誇張的表情逗得再度笑了起來,“翁主如此嬌憨可愛,少主他不舍得的。”


    纖綿聞言,不由得自得地揚了揚下巴,“嗯,本主確實可愛。”說完,自顧自地笑了起來。而隨後她就被人提著衣領拎了起來。


    她偏頭覷了一眼舞文,隱約猜到了拎起自己的人,笑容霎時褪去,換上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夾穀琰見她如此,怒氣更勝,“舞文,去領罰。”


    舞文莫名其妙,“啊?”


    夾穀琰斜眼看了他一眼,“雙倍。”說完拎著纖綿進了正殿。


    舞文在夾穀琰身後欲哭無淚,“少主,我做錯了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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