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依舊明亮,纖綿癡癡地看著正當空的月亮,想起剛剛的曼妙琴聲,不由得輕輕哼唱起來。


    眼前突然閃出一個黑影,纖綿驚了一跳,還沒等質問什麽,黑影就打開木門,纖綿因為靠在木門邊,因為木門的開啟順勢倒在地上。黑影趁勢一把拽出她,鎖好木門,不顧裏麵因為察覺纖綿被帶走而大喊大叫的幾人。黑影帶著纖綿離開了山洞,到了一個茅草搭建的亭子那裏。隨即黑影就離開了,纖綿對這裏的地形完全不熟悉,所以也沒有做過多的掙紮,等黑影離開,她慢慢走進亭子中,看清了亭子中坐著的那個白發白眉的老人,以及他麵前被歲月腐蝕的無弦琴。


    纖綿徑直坐在了老人對麵的蒲團上,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老人卻沒有撫琴,而是指了指一旁被翻開的纖綿的包袱,“這是你的東西。”


    纖綿隻看著麵前的七弦琴,不置可否。


    “裏麵的琴做工精細,似乎出自名家之手。”老人摸了摸纖綿包袱裏的琴,隨手點燃了旁邊的油燈。亭子四麵透風,油燈的火苗在四周的風的影響之下顯得格外頑強。老人轉而打量纖綿,“剛剛的曲子如何?”


    纖綿盤腿而坐,將胳膊柱在膝蓋上,托腮迴答,“彈得不錯,隻是曲子太傷感了。”


    老人饒有興致地撥弄了一下琴,似是不經意地問道,“那,你知道那是一首什麽曲子嗎?”


    “《月影橫斜》啊,不過在中間的地方與我在別處聽到的有所不同。”纖綿想了想酒鬼教她的時候彈奏的音調,點頭重複,“隻是一點點。”


    老人笑了笑,“你是守琴人的徒弟?”雖是問話,但語氣確實無庸置疑。


    纖綿挑眉,認真地迴答,“我不知道什麽守琴人,不過我確實有師父。”


    老人用銀剪挑了挑油燈的燈芯,“你又怎麽知道你那個師父不是守琴人呢?”


    這話說的不無道理,纖綿甚至連酒鬼的真實姓名都不知道,她垂下眼簾,“我師父是不是守琴人又有什麽關係,在我眼中,他不過就是我的師父罷了。”


    老人一把攬過自己長長的白胡子,哈哈一笑,“也對,看在姑娘這麽灑脫的氣度上,老夫再送你一曲。”說完,老人將他的手放在無弦琴上開始彈奏,耳中沒有聲音,琴曲卻響徹心中。


    這一曲與剛剛的感覺完全不同,纖綿依稀可以看到數百萬的士兵整裝待發,鋒利的長刀長槍和戰士身上的鎧甲冷光交織。突然,戰鼓雷雷,士兵們分散開形成不同的陣型,毅然決然地如一柄長劍直插敵營。鐵騎奔騰之間,刀劍相迎。血雨腥風之中,戰旗臨風。叫陣聲,號角聲,刀劍相接聲,馬蹄踐踏聲,戰馬嘶鳴聲,錚錚鐵骨的男兒無所畏懼,踏著累累白骨,穿著染著自己和別人的鮮血的戰袍,在馬蹄揚起的塵土中錘煉著自己的赤膽忠心。


    纖綿無法形容這曲子帶給自己的心潮澎湃,隻想到了母親教給她的那闕詞,“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


    老人的琴音慢慢沉寂下來,歲月沉澱,沙場上的成敗都化成一?g黃土,隨著風慢慢飛起,然後分散四方。


    老人從自己的琴聲中迴神,纖綿也意猶未盡地睜開眼睛,眼前的一切都讓她吃驚不已。茅草做的小亭不見了,四周都是細細的黃沙,一如纖綿在琴聲中所想到的模樣。她掐了掐自己,確實並不是幻境,她瞠目結舌,迴頭看了看老人,老人似乎並不驚訝,捧了一捧黃沙,往天空輕輕一揚,咳嗽了一聲,“姑娘,這一曲如何?”


    纖綿拍了拍地上的沙土,撇撇嘴,“彈得不錯,隻是後果不易承受。”


    老人負手站起,“無弦琴的琴聲隻在知音人心中響起,故而對於非知音人來講,這無弦琴就是世上最強大的殺人利器。如你所見,無弦琴所彈奏的特定曲子能與山川河流相和,讓山川河流改變它們的軌跡。能改變山川河流,這幾乎是造物者的能力,故而無弦琴輕易不能示人,它是災禍之源。”


    “也許是我年歲尚小,不懂什麽大道理,我並不這樣看。”纖綿看了看安安靜靜的無弦琴,“無弦琴不過一床死物,並沒有什麽過錯,不是嗎?既然它有這個能力,那麽一些一般人無法抗衡的天災用無弦琴不就可以輕易改變了嗎?這樣想的話,無弦琴可是能夠拯救百姓於水火的福星呢。”


    老人明顯愣住了,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喃喃一句“如夜”,良久之後才哈哈大笑,“你說得對,是老夫狹隘了。福星災星本就是相對而言,老夫鑽了很久的牛角尖嗬。朝聞道,夕死可矣。老夫也算不枉此生。隻是這樣的道理竟然是一個小孩子教會我,有些遺憾。”


    纖綿撓撓頭,勸慰道,“師父曾教我,人生是個百轉千迴的過程。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然後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最後迴歸到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我年歲小,不諳世事,所以覺得山是山,水是水。前輩曆經世事,大約到了那第二階段,今日也是自己頓悟,迴歸本初。”


    老人聽後再次哈哈大笑,“你個毛孩子不用費勁安慰老夫,老夫自然比你明白。”


    纖綿覺得這老人矯情得很,“比我明白還不是鑽了牛角尖?”


    老人斂起笑容,迴頭看著纖綿,“怎麽,你還想如何?”


    纖綿看老人是真誠應下的,吐吐舌頭說,“前輩欠我一個人情,所以就放了我們幾個吧。”


    老人再次坐了下來,麵色不改地說,“又不是老夫抓來的,自然也不是老夫能放的。”


    纖綿翻了個白眼,往老人身邊蹭了蹭,“您能將我帶來,就一定是有這個放我們的本事。你要是不放我們,我就不走了,賴在您這裏。”


    老人挑眉,隨即高興地點點頭,“好啊,賴在我這才好,我正缺個說話聽琴的人。來來,老夫再給你彈一個。”


    纖綿被這老人的無賴態度弄得氣也不是,笑也不是,想了想,側臥在地上,“您彈琴我就睡覺,您彈再好對著睡著的人也是焚琴煮鶴。”


    老人擰眉,無奈地說,“好吧,要是想走也可,不過你需得會彈這首曲子才好。”


    纖綿堅定地搖搖頭,“謝謝您的好意,以我的資質,至少半個月才能學得差不多。可是我還有別的事情,我的家人需要我的幫助。”


    老人隨手撥了一下無弦琴,纖綿身側的沙土隨風揚起,形成一個小小的漩渦漸漸將纖綿包圍。老人再次重複道,“老夫不是征求你的意見,老夫是在告訴你老夫的決定。要想走,先學曲子。”


    纖綿想了想,他們總共有五人,其中一個傷員,且不熟悉此處地況。天時地利人和,他們一樣都不占,耽誤了行程事小,若違了這個古怪村莊什麽村規鬧出其它的差錯可就悲劇了。她思量之後,勉為其難地歎口氣,“好吧,不過我有個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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