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綿足足地睡了一覺,睡醒的時候,日光正好。溫暖的日光透過窗,為坐在她的身側的公主的身影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纖綿一時怔忡,隨即啞著嗓子喚了一聲,“母親,怎麽在這?”


    公主眼中似有淚光,但稍轉即逝,她坐過來,摸了摸纖綿的臉,柔聲問道,“餓了沒?”


    纖綿抓著被子,狠狠點頭,“餓死了。”


    公主含笑吩咐一聲,木槿端著熱氣騰騰的粥躬身進來,公主接過,拿起湯匙正要喂,纖綿坐起,幾乎是將粥搶過來的,隨即一口飲盡,隨後又吃了兩碗,才感覺那腹中的空虛排解了許多。木槿拉起帷幔,立起屏風,請了太醫再度過來探看,太醫說了些不打緊的事情便由著木槿的引導下退下了。


    公主看著屏風上栩栩如生的花鳥,舒了口氣,迴頭見纖綿打了個哈欠再度鑽進了被子,遲疑半刻,歎道,“你這一覺睡了三天,太子來了兩次,說是安排好了世子歸國的行程,也安排好了你送他的行程。”


    纖綿正好坐起,喝著木香遞過來的藥,聞言咳嗽兩聲,“三天?世子歸國?我送他?”


    “對,三天。三天之內也發生了許多事,主要的隻有那麽兩件:一是父皇昨日下了詔書,宣布了暫定的盟約內容,以及世子歸國的事。二是太子來了兩趟。太子的意思,那天他自己說了許多,你也應該明白,自然是想要撮合你和世子,大擺排場,在文武百官麵前宣揚你和世子的關係。”公主理了理床邊懸掛的鉤花帷幔,“明日,便是歸期,你現下便要做出決定,去還是不去?”


    纖綿的思緒被公主送過來的大量信息揉成一團,半晌理不出什麽頭緒,她再隻得垂下頭,手指在錦被上劃來劃去,求助於母親,“母親覺得阿?掠Ω萌ヂ穡俊?p>  公主摸了摸纖綿低垂的頭,柔聲分析,“從貞定公主的角度,涉及到兩國邦交和朝廷的勢力分割,自然是要去送的;但,從阿?履蓋椎慕嵌齲?勻皇羌?壞夢遺??芪??!?p>  纖綿揉成一團的思緒被公主溫暖的話語捋順攤平,她半撒嬌地往公主懷裏靠了靠,“到底是母親最疼我。那麽,作為貞定公主的女兒,本主也要拿出一國翁主的氣度不是?”


    公主笑著揉了揉纖綿的頭發,點著纖綿的鼻子,笑道,“人是為了自己而活的,母親這麽努力,為的就是讓你不那麽忍氣吞聲,可由自己的性子活著。怎忍讓我女兒受了這麽大的委屈啊?”


    纖綿低垂著眉眼,帶著雨水的潮濕的夾穀琰的聲音恍惚傳來,像將一把細碎的瓷器殘渣揉在她的心頭,細碎的疼痛讓她倒吸一口氣,隨後沉吟半晌,問了一句別的,“娘親,之前我問過您為何我們不能直白簡單地活著?想要什麽就去要,想做什麽就去做,想說什麽就去說?”


    公主笑了笑,似乎想到了當時的情景,“你還記得我的迴答嗎?”


    纖綿嘟起嘴,“當時母親問我為何不喜歡之前的師父,卻不和母親講,卻要把他們一個個氣跑。我迴答‘一來,娘親會不同意,說不準還會罰我,二來,看著平日趾高氣昂的師父被搞得那麽狼狽很有意思’。母親便教訓我‘有些事,你也不會選擇直白簡單地搞定,而是去繞遠路,別人也一樣可以’。”


    公主笑著點點頭,“那麽,你想說……”


    纖綿撓撓頭,咬了咬唇角,偏頭說道,“母親和舅舅為我謀劃別人,別人一樣可以謀劃我,隻是之前我不懂,突然知曉了,心裏有些過不去。”


    公主欣慰地拍了拍纖綿的肩膀,調笑道,“這一病倒是把我的女兒病聰明了。”


    纖綿扁扁嘴,公主繼續問道,“所以,我可以去吩咐木槿去庫房取出你的朝服了?”


    纖綿點點頭,偏頭,掰著手指道,“明日早起,讓木槿姑姑正經地給我梳個朝天髻,戴上我的金翅嵌翡翠流蘇釵。明日,百官都在,我總得拿出一國翁主的派頭才是。”


    公主敲了敲纖綿的頭,為纖綿的孩子氣抿了抿唇,“好好好,那你就再好好睡一覺,用膳的時候我再讓木槿叫你。”


    說完,公主起身要走,纖綿突然想到了什麽一把拉住了公主的袖子,“母親,阿?祿褂幸患?亂?竽恪!?p>  公主挑眉,再度坐下,“說說看。”


    纖綿抿了抿唇,抬頭篤篤地看著公主,“母親,我要和母親學權謀。”


    公主吃了一驚,“當初,我請那麽有名望的師父教你,結果被你氣得半個月都沒起床,現下怎麽想起來學了?”


    纖綿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母親剛剛不是還誇我病聰明了嗎?聰明的我自然要學聰明的事了。”


    公主苦澀地笑了笑,敲了敲纖綿的頭,“其實,我倒寧願你一輩子都不要求我學什麽。但,既然你開口,我也莫可奈何。好了,休息吧,我先走了。”說完,看著纖綿鑽進被子,給她掖好被角才起身離開。


    門扉掩住的輕響讓纖綿安下心,正要閉上眼睛,卻聽到窗子被風吹開的聲響。她懶懶地坐起,下地,穿上鞋,繞過屏風,準備關上窗子,卻見酒鬼晃著酒壺從窗口翻越而下,打量了一下發愣的纖綿,開門見山道,“聽說,你病了,身為師父的我來看看你,好些了嗎?”


    纖綿愣愣地點點頭,轉而去給酒鬼倒水,道,“好多了。”


    “聽說,夾穀琰說了些傷你心的話?”酒鬼滿飲一大口,挑眉問道。


    纖綿偏偏頭,緩緩說道,“師父消息靈通啊,他隻是說了些我不愛聽的話罷了,算不上傷我心。”


    酒鬼挑眉一笑,“你這樣想最好,我本來以為你被他傷了心,便無心向學,要揮舞著棍棒趕我出府呢。”


    大開的窗鼓進唿唿的風從纖綿的心口唿啦啦地掠過,她揉了揉心口,理了理思緒,“師父,說笑了,從前的我就算不懂事,也沒有揮舞著棍棒趕你出府,更何況現下一心向學的我隻會更加尊敬師父你。”


    酒鬼看了看一臉沉靜的纖綿,欣慰一笑,伸手摸摸她的頭,“有些人為了別人而活,因為別人的決定而改變自己。一旦,那個人不再需要她,她就沒有生存下去的價值了。幸而,我眼光好,沒有找一個那樣的人當徒弟。”


    纖綿撲哧一笑,“師父當真好口才,誇我都不忘帶上自己。”


    夕陽西垂,遠山一片嫣紅。酒鬼看著與那片嫣紅相稱的纖綿微紅的小臉,感慨油然而生,徐徐欣慰一笑,“你不懂,選你,是我孤注一擲的決定。所以,這樣,很好。”


    纖綿笑了笑,食指點了點下巴,學著酒鬼的話接下去,“恩,這樣,很好。”


    酒鬼打了個哈欠,“看你心態不錯,我也可放心走了。我和你告個假,我那大徒弟家出了點事情,我得去幫忙處理下。我不在的這段時間的任務,給你放在書房裏了,迴來我要考的。”


    纖綿還沒來得及問酒鬼要去哪裏,酒鬼一蹦就鑽出了窗,飛身消失了。她望著酒鬼身影消失的方向,慨歎一聲,睡意襲來,她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關上窗子,晃蕩著迴到床鋪,鑽進尚有餘溫的被子,美美地繼續睡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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