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風耳”眼轉轉著,點頭說道:“哦,我就說眼熟。”


    “黑炭頭”瞪眼:“好像是那個道一子衡山講道,申將軍又去拜師,在那識得的。”


    “招風耳”恍然大悟,說道:“是了是了。”


    “黑炭頭”又冷笑:“聽說那個道一子劍術很厲害,喊做甚鳥三生劍法,我就不信,都是那些人山裏自己玩的東西,弄得好看罷了不中用,我想跟他過過招申將軍不讓,真要比試我就穿了他的胸,看他還三生四生的糊弄人。”


    “招風耳”一笑,也點頭說道:“那是,我也不怕,劍術再厲害,一箭之地沒人躲過我的箭。”


    長沙街市上,各種鐵器農具、錫錠、銅器、丹砂、絲綢、皮革、漆器、布匹、顏料,各種器具、竹木製品,吃的用的,應有盡有。商賈絡繹不絕,車馬轔轔,滿載貨物。昔日楚國的糧倉,跟往日差不多。


    屈辭有點迴到楚國的感覺,好像正在街頭匆匆趕路,要去見什麽人。


    來到一個大門口,門前冷落。地上雜亂的樹葉,風輕輕一吹,便不情願的翻滾著身子。這世界由不得自己的事,太多了。屈辭輕叩門環。


    不遠的地方有官府盯梢的人,屈辭常來長沙,看著像本地人,再說,景蘭是王室公子,穿得肯定不會這樣破舊,肯定還有一幫人,便不理會。


    一會門開了,一個老奴的臉孔,通報了姓名,一個瘦長的漢子快步走出來,遠遠就拱手,喊著:“屈少傅。”


    屈辭拱手,喊著:“卓左史。”


    卓左史見了屈辭,像久別重逢的親人,眼淚嘩嘩的流,緊緊抓住屈辭的手,一邊用力點頭。卓左史也是王室一族,楚威王的兒子公子卓的後人。屈辭拉著他的手,抬頭張望,這裏早沒有了往日的氣派,破破舊舊。


    卓左史喃喃著:“故國難忘啊——”。


    屈辭點頭,左右一看,悄悄說道:“景蘭來了。”


    卓左史一愣,眼淚又下來了,拉著屈辭的手:“複國,複國啊。”


    屈辭心頭一熱:“是啊,是啊,正要從長計議。”


    黃鐸這邊,也去見人,卻十分謹慎,隻找那些往日有故國情懷的商人,試探一說,那些商人竟都十分懷念故國,憎恨苟郡守,都喊著要複國。


    荊大“濃黑眉”這邊,沒迴衡山,長沙也有很多衡山弟子,還有那些道上朋友。他劍術高超,豪俠仗義,名頭還算響亮,便到處拉人。


    端午節快到了,長沙有夏天味道了,太陽很大,雨水也漸漸多了。


    漆器作坊一間房子裏,裏麵擺滿漆器,滿眼都是閃閃發亮又紅又黑的色彩,莊嚴肅穆。


    屈辭迴到,跟景蘭、屈權和屈能講著見的人,大多是流落到長沙的一些世族、將軍、大夫等人。


    不久,卓左史四五人來了,屈權和屈能跟他們見過,拱手見禮。


    屈辭對景蘭說著,這位是卓左史,公子卓之後。這位是留公,留公為莊氏,是楚莊王之裔,封留縣。這位是苦公,封苦縣,為紅氏。還有呂公藍氏、梧公上官氏。


    楚國八百年,曆代楚王都分封地方為自己兒子的食邑,都以封地為氏,說起來,都是羋姓熊氏一家人。景蘭十分高興,手指不斷點著,講著早就知道他們的名望,一直不忘,卓左史幾人點頭笑了。


    黃鐸帶七八個商人進來,徑直帶到景蘭那裏。屈辭說過,隻講景蘭就好。商人們見了景蘭,喊著“拜見公子”,跪下行禮,景蘭大喜。


    來人都帶了很多禮物,有黃金、珠寶、玉石、絲綢、瑪瑙、玳瑁、象牙、龜甲、琥珀,還有絲綢、美酒等等。還有一把難得的楚地鐵刀和一把嵌了寶石的短刀。


    景蘭見了鐵刀,眼睛一亮,便拿起來。屈辭過去看,鐵刀閃閃發亮,鋒利無比,看來是經過淬火、鍛打的精鐵做成,是難得的好刀。


    這是一個很胖的商人送給景蘭的,景蘭又喊過來勉勵幾句,“胖商人”很高興。


    景蘭虎著臉看眾人,厲聲說道:“天下最好的寶劍就是我楚國的寶劍,秦國的銅劍比不過。這把鐵刀,更是天下少有,削鐵如泥,我等要把那擋道的鳥人劈了,再複我大楚。”


    景蘭一刀劈下,“唿”地一聲,眾人喊著要複國。


    景蘭瞄一眼屈辭,沙啞喊著:“請楚王劍。”


    屈辭沒有防備,瞪著景蘭。養兼也是瞪眼,屈權和屈能皺眉。屈辭無奈,隻好看著養兼,說“養將軍,請出楚王劍”。


    景蘭瞥一眼屈辭,嘴角一笑,將鐵刀遞給身邊的“沒脖子”。卓左史、留公、苦公、呂公、梧公等人也抬頭看著,還有那些商人。養兼拿出楚王劍,雙手捧給屈辭。


    屈辭跪下接過,站起來,轉向眾人,厲聲喝道:“楚王劍在此,見劍如見王,跪下。”


    景蘭一怔,瞪一眼養兼,隻得跪下。屈權、屈能、養兼、項辟和“大黑痣”、“野狼眼”等荊州四傑也趕緊跪下,卓左史和其他眾人大驚,也趕緊跪下,口中喊著“大王啊”。


    屈辭朗聲道:“當初郢都陷落,危難之際,大王讓養將軍將楚王劍托付微臣,八年來,複國之心,從不敢忘,今日,楚王劍在此,眾人立誌複國,以遂大王所願。”


    眾人聽了,磕頭大哭,喊著“大王啊”,“複國”,“誓死複國”。


    黃鐸沒有想到今日的結果,竟然有楚王劍,人這麽多,動靜這麽大。他原來已經吩咐,不讓人進來,隻有心腹才能在外麵把持,“滿臉笑”也是心腹,但他認識的人又多又雜,也不敢讓他進來。可是,還是隱隱有點不安。


    喝酒時候,阿楚一眾人又來跳舞。阿楚唱了幾段屈原的《哀郢》、《國殤》。屈辭淚目,屈權和屈能搖頭歎息。景蘭點頭喊好,我地道的楚地歌舞。


    黃鐸也是眼眶濕潤,又帶阿楚過來,說屈辭、屈權和屈能就是屈家後人。阿楚“刷”地淚流滿麵,哽咽難言,跪倒在地。眾人吃驚看著。


    阿楚起來,要替阿爹敬酒,說能見屈家後人是阿爹的願望。屈辭、屈權和屈能大為感動,也將酒灑地上,敬他的阿爹荊樂師。


    阿楚敬了酒,又唱了一段父親譜曲的《離騷》。歌曲唱得如長袖猛甩,魂魄好像就要飛上雲端。屈辭隻覺一股氣竄來竄去,最後從天靈蓋透出,直達天際。


    阿楚見屈辭盈滿淚水,便哽咽說,今日得見知音,阿爹可以瞑目了。屈辭搖頭歎息,眾人唏噓不已。


    長沙城,消息傳播。


    一些舊時郡守、將軍、縣令、縣長等舊官吏和富商互相聯絡著都陸續來到。荊大“濃黑眉”又帶了一撥好漢過來。見了景蘭,都喊著“拜見公子”跪下行禮,見了楚王劍跪下大哭,喊著誓死複國。景蘭大喜。


    眾人講著秦人治下,日子艱難,那個苟郡守十分可惡,這幾年南邊打仗,不斷征糧集捐,要糧要錢要命,苦不堪言。那些舊官吏罵著,說活不下去了,楚國時多威風。那些商人也罵著被人盤剝、巧取豪奪,以前有朝廷、官府照應,買賣好做多了。


    那個“胖商人”講一次在郢都做大買賣,景蘭幫他忙,繪聲繪色。景蘭居然慢慢想起,大家感歎不已。


    景蘭說要舉起楚王劍,打出複國旗號,拉來雲夢澤舊部,聚集洞庭湖的人馬,還要拉迴南邊秦軍中的五萬楚國人,到時,就在長沙立國,還喊郢都。


    大家振奮不已,仿佛寒冬裏送來的一盆火,立刻熱起來,你一言我一語為國謀劃,仿佛楚國生死就在自己手上,都覺得自己肩負著力挽狂瀾、開天辟地、繼往開來的壯舉,眼睛閃閃擋不住地溢出神采。


    卓左史、留公、呂公、梧公、“胖商人”和眾人都拿出丞相、大將軍那樣的氣派,看著眼前虛擬的江山,一副洞察一切的樣子,指點江山,滔滔不絕。一個胖子雙手叉腰,一副統攬全局的架勢;一個瘦子眯眼歪嘴斜視,一副審時度勢的態度;一個青白臉伸手指著,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一個眯縫眼長者摸著下巴,一副胸中自有百萬兵的氣度;一個壯漢揮舞拳頭,一副橫掃千軍如卷席的模樣。大家過足了將軍癮,十分亢奮。養兼、項辟也跟他們吵著,十分熱烈。


    屈辭忽然奇怪商人竟像將軍,不覺好笑。


    景蘭不斷點頭,喃喃自語:我心不變,其誌,不可奪也。


    有人說長沙立國,有人說嶽陽立國為好,有的說幹脆南邊蒼吾立國。又是一番爭吵。


    卓左史看著屈辭,忽然說:“屈少傅,不見靳右領?”


    屈辭一愣,靳右領就是靳巳,也是羋姓,曾為軍中將領,忽然想起那日到他家沒見到人,他的家人還有點驚慌。還有幾人也沒來。


    屈辭皺眉,抹一下嘴巴又捋胡子,忽覺不安,便喊黃鐸,說道:“這裏隻有他知道一點楚王劍的事,當年他還在郢都。”


    黃鐸歪著腦袋、眨著眼睛,這幾日,來人太多,也易讓人起疑。


    眾人大眼瞪小眼,又竊竊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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