螞蟻是一種社會職能分工極為明確的昆蟲,但這和影刀接下來要對自己說的事情有什麽聯繫嗎?


    見他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影刀也沒賣關子,直接說道:『所有蟻之一族的幻獸,都與蟻族一樣,從誕生之初就按照職能劃分好了一切。』


    『而我,是作為蟻螳螂一族的戰士出生的。』


    『如果沒有那場意外,我這一生將為了保護我的族群戰鬥到死……這就是所有作為戰士出生的蟻螳螂的宿命。』


    『我們是保護族群的刀,守護好每一個族人,就是我們的使命。』


    說到這裏時,影刀的聲音停滯了一下。


    它看著向陽的眼睛,繼續說道:『但我……不是一把稱職的刀。』


    『我沒能保護好我的族人,即使後來,我殺光了那群屠殺我族人的變異蟻,我的心依舊空落落的,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


    說著,影刀停頓了一下。


    它抬起了自己的雙手,看著這雙與任何一隻蟻螳螂的進化都不一樣的手,眼中滿是複雜。


    『從小到大,教導我的長輩就告訴我,我是為了保護而生。』


    『而我也一直這樣活著……直到我失去了所有需要我保護的對象,我才猛然發現,自己其實已經沒有任何存在的價值了。』


    『我的使命已經完成,那我還有繼續活著的意義嗎?』


    向陽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打斷影刀。


    『那天你問我為什麽會在老猴王的領地,其實是因為老猴王見我四處遊蕩可憐,問我要不要去它那,正好它們猴山最近很不安寧,需要一隻強大的幻獸保護……』


    『於是,幫族人報完仇後無處可去的我,就這樣在猴山住了下來。』


    『老猴王給了我一個繼續活下去的理由,所以我活到了與你再次見麵。』


    向陽靜靜地聽著影刀講述他們分開的這一年,發生在它身上的事情。


    從影刀的話中,向陽能夠清楚地體會到影刀當時的迷茫和彷徨。


    他很想安慰影刀一句,但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而這個時候,重新抬起頭來看著他的影刀,卻率先開口。


    『以前你和我說過,你很羨慕那名叫做小智的禦獸師,想學他和他的那隻電氣老鼠走遍這個世界的每個角落,去看所有未曾看過的風景,見證各種各樣精彩的故事……現在,你還想嗎?』


    向陽愣了一下,沒想到影刀居然還記得他曾經的隨口一說。


    他微微垂下眼簾,低聲呢喃道:「想啊,怎麽會不想……這可是我最初的夢想。」


    他從來不想成為什麽少祭司,也不想什麽禦獸師大師,隻是人生總有太多身不由己……


    前世,為了在亂世中活下去,他和普魯隻能不斷往金字塔的高處攀爬。


    而今生,為了解決普魯身上的壽命論問題,他隻能去參加幻獸科的實測考試,然後為了各種各樣的事情,和普魯一起不斷變強。


    那種他最初想過的平淡且單純的生活,早已被各種事情壓到了最下麵。


    直到現在,被影刀重新提起,向陽才發現,他內心深處其實一直都還在渴望著。


    渴望著能與普魯和紅綢一起走遍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渴望和它們一起在冒險中,尋找到屬於他們的寶藏……然後,在他們老了之後,一起圍坐在爐火旁,看著他用照片記錄下來的各種美好瞬間,感嘆自己年輕時的膽大包天。


    他——怎麽會不想呢!


    但想又有什麽用呢?


    向陽微垂下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黯淡。


    即使文王留下來的那個契約經過他的改造,隻會在普魯進入最後的進化時發動。


    可當他與普魯重新結締下這個新契約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有未來了……


    完整的靈魂契約並不像現在人們所使用的殘缺靈魂契約那樣,可以隨意解除。


    唯一能解除完整靈魂契約的方法,就隻有死亡。


    一方死亡,或者雙方一起死亡。


    他不可能為了自己能夠活下去而殺死普魯,也不可能拉著普魯跟他一起死……


    所以,這是一場死局。


    所以,那個時候的應龍,才會任由朱雀殺死它……


    他可以為了它去死,而它,同樣也能。


    向陽閉上眼睛,將眼底的複雜情緒全部掩藏了起來。


    但敏銳地感受到向陽心境變化的影刀,卻在這個時候,忽然伸手抓住了向陽的右手手腕。


    向陽睜開眼睛,驚訝地看著影刀。


    然後,就聽到影刀用一種極為認真的語氣對他說:『一起去看看吧,向陽。』


    『看看那些你想看的風景,和風景中的故事。』


    影刀拉著向陽的右手,放到了自己心髒的位置上。


    『我的這一生,在為族人報完仇後,就已經結束。如果沒有老猴王,我是不可能活到現在的。』


    『但在離開猴山後,老猴王給我的活下去的理由,就已經失效。』


    『現在的我,跟你是一樣的。』


    說著,影刀用一種非常堅定的眼神看著向陽。


    『我不知道自己繼續活在這個世界是為了什麽,但我想讓你成為我活下去的理由。』


    『所以……』


    向陽的瞳孔驀然緊縮。


    這一刻。


    從後吹來的微風,吹得草兒沙沙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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