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上冠,大概隻有這一世的緣分。正因為隻有這一世,他才不願去想以後。


    他們沒有未來,隻有不斷流逝的當下。


    「笨狐狸,因為人是很貪心的。」


    不光會想著現在,還會想著有你的未來。


    可我細數了所有與你有關的今後,太子的對我殺心已起,若我沒能逃過……你該怎麽辦呢?


    仙人永遠比凡人看得長遠,我不敢奢求你的垂憐。


    我隻是害怕,害怕你會孤立無援,害怕你傷心難過的時候,我無法去往你的身邊。


    白辰嘆了口氣:「你不會有事的,你自有你的姻緣,你的運道,即使過程有些曲折……你,你那是什麽表情?」


    「姻緣?」霍玄鈺目呲欲裂,沉沉地吐了好幾口氣都沒能平息,「你一直都是這樣想的嗎!?」


    「那不然呢?」白辰明明是好心給他透露命簿的信息,全然不明白霍玄鈺的怒氣從何而來。


    霍玄鈺的眼底猩紅,一張臉冷峻得可怕,陰鬱與憤怒在他體內爆炸開來。


    「你怎麽又……生氣。」白辰似乎也感覺到了霍玄鈺可怖的氣場,如同曾經的戰神威壓,壓得他喘不過來氣。


    「你說我為什麽生氣。」霍玄鈺一把揪住白辰的衣領,惡狠狠地露出犬齒,對著白皙修長的脖頸咬了下去。


    白辰懵了,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讓他渾身緊繃,他下意識的縮脖子,發出了含糊的抗議。


    「很癢……別……」


    方才因為生氣,小狐狸的耳朵和尾巴都沒藏住。


    霍玄鈺存了壞心思,一隻手緊緊地箍著白辰的腰,另一隻手緩慢向下,試探性地捏住毛絨絨的尾巴根。


    白辰渾身一震,他剛想出力反抗就聽見耳畔輕飄飄地落了一句話。


    「白辰大人別忘了,我手上的傷還沒好全,若是落下病根可怎麽辦。」


    「你別……別欺負我……了……」


    霍玄鈺:「這就算欺負了嗎?」


    *


    窗外的雨聲漸大,樹梢的枇杷落入泥土,發出悶悶的聲響。


    白辰坐在桌前,心不在焉地念著法訣,凝出的冰都快堆到他的眉毛了,山形的冰堆看上去搖搖欲墜。


    膽大妄為!真的是膽大妄為!


    他隻記得最後霍玄鈺是捂著臉出去的,三道爪印紅彤彤的,展示著出爪時的慌亂無章。


    龍巖鎮氣候濕熱多雨,實在是不適合一身皮草的狐狸生活。自打踏進西南地界,白辰就覺得自己一身狐狸毛變得濕噠噠的,又重又悶還黏糊。


    一路舟車勞頓,風雨兼程,他都堅持下來了。


    因為他不想看到霍玄鈺獨身在前,受了傷不說,忍得唇齒發白,卻依然雲淡風輕的模樣。


    是真的不痛嗎?


    不過是無人關懷,無處訴傷。多年以來的每一處傷都是對心與軀體的淩遲,痛到最後化為麻木,變為沉穩平淡的一句話——我不痛。


    「騙子,大騙子。」白辰忍不住罵出聲。


    他沒想到霍玄鈺到現在都還沒打消讓他離開的想法。


    他都做好了一直陪著他的打算了,不迴雲外天也沒關係,被降罪也沒關係,他隻求凡間的這一點點時光都不可以嗎?


    為什麽……為什麽你總要把我推遠呢?


    「小狐狸,還在生悶氣嗎?」


    白辰立刻噤聲,心虛地想難道剛才罵他的話都被聽了去,不過轉念再想,他又沒說錯,這姓霍的活該挨罵。


    被關在門外的霍玄鈺沒有再用居高臨下的視角,反而放低了姿態溫聲細語。


    「我承認,這次是我沒有顧及你的感受。我所處的境地複雜又危險,我總忍不住擔心你,怕你受我牽連,怕你被人覬覦。我能想到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你離開。」


    白辰悄悄靠在門後,聽著霍玄鈺如細水一樣的訴說。


    「我卻忘了,你是仙人,你有通天本領,根本不需要我保護。你不肯的事,這世上又有幾人能夠強求。可我……我沒辦法,我沒法不想著你,不去念著你。在我麵前,我隻當你是個懵懂無知的小狐狸,不通人情,很多事都需要手把手地教你。白辰,昨天是我衝動了,我知道錯了,你別關著門不見我好不好。」


    幾番掏心窩子的話說出來,霍玄鈺脫力地靠在門框上。他也忐忑,他平生第一次對一個人毫無保留地言說自己的心跡。


    他怕得不到迴應。


    「如果你不想走,那就留在我身邊。春天我們可以去鹿鳴寺踏青,夏天我們去京郊的青蓮湖上泛舟,秋天……秋天有吃不完的果子糕點,冬天我們哪也不去,窩在小院裏烤碳爐,等雪積了滿院,我們一起去院子裏打滾。你要是不喜歡鄴城,我們還可以迴西北……你看,我也有想我們的以後,其實我不想你離開,我……」


    說到這裏,霍玄鈺的聲音開始發顫,他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說道:「我更想和你長長久久……」


    門開了,白辰故意緊繃著臉:「本仙大人有大量,原諒你這一迴。」


    霍玄鈺唿吸一滯,視角落在白辰脖子上的一圈牙印上,淡淡的淤青讓他的心不由得一墜。昨天他失了控,不完全是因為白辰,而是那些負麵的,陰暗又富有攻擊性的情感,突然就如同開了閘的洪水,再也壓不下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小心翼翼,為何要忍耐克製。悲傷不可言說,喜歡也一樣,隱忍刻入骨髓,似乎已經成為了他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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