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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落雪後的天,清透明亮。
許是周六，路上的行人不多。
除主幹道上的積雪被環衛工人連夜鏟去外,其餘各處的落雪大多都維持著原樣,厚厚地鋪陳在路上。
路旁，有小孩子三五幾人玩鬧,也有三兩大人拿著掃把躬身清掃門前推雪。
如此午後,寧靜悠遠。
因著秦喬貪覺，顧錚幾人最終約定下午兩點,在電影院門前碰麵。
周荇到的最早，挨個電話和其他三人確認時間後，對比著電影院的播放時間表，很快買了四張連號的電影票。
攥著電影票,周荇迴到休息區。
剛坐下,肩頭就被人拍了拍,周荇笑著迴頭,下一秒,笑容變成驚訝。
“你倆……這是怎麽了？”
周荇麵前站著兩個人，一男一女,一高一矮。
相較於包成球一樣的矮個子來說,高個子的那個人其實隻簡單地圍著一條黑色毛線圍巾,臉上戴了一個口罩。
但是讓周荇驚訝的是,這人是顧錚。
鐵人錚哥哎！
從來不穿棉服,隻靠毛衫加外套過冬的錚哥哎！
如今不但圍起了厚厚的長圍巾,還給自己包了一個口罩？
這……
周荇偏過頭，目光飄忽地望向窗外。
暗暗在心裏想著——是末日了嗎？
顧錚沒理會周荇明顯開始天馬行空的思緒，抬手抵唇，輕咳了幾聲，才啞著聲音迴答他：“我感冒了。”
啊。
這樣。
“那一定是昨下午玩雪的時候凍到了吧。”周荇道。
顧錚看上去確實不大舒服的樣子，整個人厭厭的。
低低地“嗯”了一聲，便牽著樂初坐在另一個沙發上。
同顧錚不同，樂初顯得有點興奮。
剛一坐下，便快手快腳地摘下帽子和口罩，折起來，抱在手裏。
“喬喬還沒有來嗎？”她笑盈盈地問周荇。
“沒呢，”周荇把手裏的電影票分給她，“沒事，時間還早。”
樂初點點頭，道過謝，隨手將第一張票遞給顧錚，偏過頭，剛巧看到顧錚用手背抵著鼻尖。
樂初一怔，忽然福至心靈。
急忙低頭從隨身的包裏摸出一包紙巾，遞給顧錚：“同桌，噴嚏不能忍著。”
隻是因為吃了感冒藥犯困的顧錚：“……”
正說著話，秦喬打來電話，說自己已到影院附近，但是好像迷了路。
話筒裏咋咋唿唿地說了一通，卻讓周荇越聽越迷茫，無奈隻好起身去接她。
不消片刻，兩人很快迴來。
然而讓人意外的是，被周荇一並帶迴的人，除去秦喬外，竟然還有陶寧和賀玨。
“這兩個傻子，我說他倆跟著我，他們還不承認！”
秦喬抱著樂初的手臂，沒心沒肺地笑道：“結果就跟我一起路癡，進了死胡同裏，哈哈哈哈哈。”
被秦喬帶進死胡同的兩人：“……”
氣氛一時有點凝固，好在賀玨臉皮厚。
目光一偏，從善如流地同距離他最近的顧錚打起招唿。
後者正單手把玩著手裏的紙巾包，聞言，懶懶地掀起眼皮，睨了一眼賀玨，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
賀玨也不在意，隻看著顧錚這副蔫了吧唧的模樣，徑自笑開：“哎呦呦，你這是怎麽了？昨天不是還生龍活虎的嗎？怎麽今天就變弱雞了！哈哈哈哈哈！天道好輪迴啊！錚兒！”
賀玨痞裏痞氣的兒化音下，讓這句“錚兒”，帶著莫名的喜感，親切又有趣。
樂初第一個沒忍住笑出聲來，見顧錚沒反應，其餘幾人也跟著笑起來。
隻有顧錚垂了垂眼眸，目光掃過電影票上的入場時間，自顧自地牽著樂初的手站起身，走向入場口。
期間，經過賀玨身邊時，顧錚腳下一頓，手肘出其不意地懟了前者一下。
不疼，像是玩笑著同他打招唿似的。
“輪迴？”
顧錚的聲音又低又啞，隔著口罩，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細微的表情，隻有那雙眼睛裏的目光，半是嘲諷，半是看戲，“嗯，輪迴。”
不知其意的賀玨：“……”
觀影廳裏，光線昏暗，隻有幾盞壁燈亮著微弱的光。
顧錚牽著樂初的手，走在最前麵。
他的手比樂初的手大很多，掌心很暖，腳下一步一節台階，長腿走得不急不緩，讓人心裏生出無限心安。
仿佛隻要專心跟著他，走到天荒地老也沒關係。
顧錚帶著樂初依著電影票上的號碼，走到第十排的中間位置，旁邊跟著秦喬和周荇。
四人坐定，身後一排也跟著傳來????的響動。
秦喬迴頭一看，原來是陶寧和賀玨。
“你們怎麽又跟著我們？”
陶寧才不管，理直氣壯地坐下，才道：“服務員推薦的座位，你有意見？”
秦喬：“……”
電影開始前，周荇小聲地給大家科普：“網上說，《滿城盡帶黃金甲》的故事是根據曹禺的話劇《雷雨》改編的，張藝謀執導，周潤發、鞏俐、劉燁、周傑倫都是主演。我看過預告片，傑倫超級帥！”
看著談論起偶像就激動且自豪的周荇，秦喬第一個感到意外。
他們倆是同桌。
可以說，周荇平日裏和秦喬待在一起的時間，恐怕比和他媽在一起的時間都多。
平日裏三棒子打不出一句話的悶葫蘆，忽然說起話來喋喋不休。
怎麽能不讓人感到意外和驚喜。
比如，周荇的黑色方框眼鏡後麵藏著的那雙眼睛，原來也可以又黑又亮。
比如，周荇說起周傑倫時，那種為偶像自豪，又堅定地將其當做自己今後目標的目光，真的有點動人。
秦喬聽著身旁少年雖略有稚嫩，卻已經越發沉穩的聲音，漸漸安靜下來。
那天下午，她莫名其妙地記得周荇當時說過的所有的話。
即便過去很久，再想起時，都記憶猶新。
雖然這之後，秦喬還聽到過許多關於《滿城盡帶黃金甲》的消息。
他們說，這部影片上映後，最終以近3億的票房刷新國產電影內地票房紀錄，他們還說，這部影片全球票房為7857萬美元，是2006年華語電影票房冠軍。
但不論旁人口中輝煌幾何，秦喬總能在他人提起《滿城盡帶黃金甲》的時候，第一個想起這個午後，想起這間不大的觀影廳，以及坐在她身邊，小聲又溫柔地同她說著話，眼裏發著光的少年。
——
六人觀影期間，幾乎隻有周荇和秦喬全程熱情高昂。
顧錚因著感冒藥的關係，早早就困頓地睜不開眼。
而樂初則是因著觀影廳裏的暖氣太足，她又穿得多，加之她有午飯後，睡午覺的習慣，困意被這熱氣一烘，輕易就一發不可收拾。
四人身後，陶寧看著前排的樂初困得腦袋一頓一點的，像小雞啄米似的，著實可愛。
正捂著嘴，嗤嗤地笑著，卻見顧錚不知何時察覺樂初睡著了，兀地伸出手，掌心自後，托住樂初點頭的腦袋，輕輕帶到自己肩頭。
下一秒，他頭一歪，跟著睡去。
後排圍觀全程的陶寧和賀玨，看著兩人抵在一起的腦袋，久久地沒說話。
那會兒，他們還不知道有個詞叫“吃狗糧”。
隻是覺得，哎呀，好氣，又被顧錚這個壞蛋捷足先登！
電影時長近兩小時，顧錚和樂初在電影結束前，被秦喬悄悄推醒。
沒辦法，電影裏有周荇的偶像。
可不能讓他知道，好朋友看著他偶像的電影，全都睡著了。
六人走出電影院，時間尚早。
秦喬定好的自助餐廳還沒開業，便提議先去商場裏逛逛。
樂初無所謂，顧錚無異議，周荇樂得隨行。
秦喬轉而把目光轉向眾人身後，拚著打哈欠的兩隻。
“你倆……”別跟著了吧？
沒成想，陶寧比她反應快，艱難地忍住困意，抬眼打斷道：“好啊，一起！”
秦喬：“……”
一行六人，走進商場裏，隊伍頗顯得有點浩蕩。
尤其還是一男一女兩兩組合，商場裏的導購員們看到他們，均露出一臉莫名的溫柔笑意。也不知是不是追憶起自己的青春時光。
商場裏已經提前貼出聖誕打折的各式標簽。
五花八門，花樣繁多。
尤其以情侶衣服飾品的套裝居多。
六個人沒一對是情侶，全程冷漠臉走過去。
看得一家家導購員們的目光也從熱情一路變成古怪。
終於耗了近半個小時。
秦喬接到餐廳開餐的短信提示，不禁歡唿一聲，風風火火地招唿大家去吃飯。
四個人身後跟著兩個小尾巴。
一路來到餐廳門前，顧錚徑直前去埋單。
他嗓子不舒服，懶得說話，伸手朝服務員比了一個“六”。
剛巧被賀玨看到，後者哈哈一笑，特別痞裏痞氣地揚聲喊了一句，“謝謝啊，錚兒！”
聞言，顧錚閉了閉眼，眉頭都沒動一下，隻將餐票塞在賀玨手中時，附贈了一句：“閉嘴！”
賀玨也不在意，有人管飯，自然要賣乖。
這家自助餐廳消費不低，服務更屬上乘，加之這會兒人少。
服務員親自將幾人的外套收進隔塵袋，並放在儲物櫃中鎖好。
顧錚的外套薄，便被服務員順手將其裝進放著樂初衣物的袋子裏。
秦喬眼尖，一眼就看到兩人一黑一白兩條圍巾上相同的花紋和圖案。
“哎？”了一聲，大咧咧笑道：“你倆這是情侶款嗎？”
顧錚、樂初：“……”
其實，不是。
隻是因為都出自外婆之手，所以花紋和圖案才不盡相同。
但顧錚掀起眼皮，懶懶地掃了賀玨一眼後，忽然不想解釋。
下一秒，少年忽然低下頭，以手抵唇，咳嗽起來。
他咳得有點急，眼底泛紅，嘴唇發白。
以至於，樂初隻消一眼，就把方才湧到嘴邊想解釋的話，全忘幹淨。急忙推著顧錚走進餐廳，邊走邊道：“快進去快進去，是不是門廊太冷，又吹到涼風了？”
待兩人走遠。
原地發怔的四人互看一眼。
陶寧、賀玨：“操！”煩人！
秦喬、周荇：“哇！”牛逼！
——
高一年級本學期最後一次月考，終於安排在冬至日前後。
不同於期中考試時，大家嚴陣以待，這次月考公布時間安排後，各班都因著即將到來的節日，而略有些浮躁。
甚至在考試期間，還有相熟的同考場同學，找樂初要硬幣。
因為本周日就是平安夜。
那時候，同學們之間流行著，平安夜的晚上，要吃平安果，保佑來年順遂平和。
所謂平安果，大多是指紅蘋果。
外麵包上漂亮的彩紙，係上蝴蝶結，紮成禮物的模樣。
那時候，平安果單隻賣2.4元，需要集齊除“趙、錢、孫、李”外，二十四個不同姓氏的人贈送的一角硬幣，才寓意最好。
買來的平安果，可以留著自己吃，也可以送給喜歡的人表白。
為此，樂初在平安夜前那一周，沒少往外送硬幣。
她幾乎把外婆平時買菜裝零錢的小瓷罐裏的硬幣都洗劫一空，才堪堪撐過冬至。
沒辦法，她的姓太特殊，全年級少有重姓的人。
而大家為了湊足這二十四個姓氏，可謂絞盡腦汁，各顯神通。
但幾乎每個人第一個想起的姓氏就是樂初這個“樂”。
時常甚至還有外班的人，特意托一班的朋友，來向樂初問硬幣。
因著關係不熟，對方願意用自己的硬幣，來換樂初的硬幣。
反正隻要硬幣在樂初手裏過一過，就算是樂初給的了！
每每此時，樂初看著身邊沉默地解著習題的顧錚，就覺得心下不平。
為什麽沒有人找同桌要硬幣呢？
他姓顧啊！他也是不是“趙、錢、孫、李”類啊！
可是那幾天裏，真的沒人敢找顧錚要硬幣，交換都不敢。
顧錚就像是遊走在眾人的狂歡之外。
他們克製著，躲避著，不敢打擾顧錚，也不拉他一起狂歡。
然而，樂初沒想到。
就是看上去快要“不合群”的顧錚，竟然在平安夜那天晚上，親手送給她一個，用二十四個不同姓氏的人贈送的硬幣，買來的平安果。
那晚，月明星爍。
吃過晚飯後，大家穿上外套，一起出門遛彎。
那幾天，冬雪時有。
不止學校暫停了冬跑運動，連樂初和顧錚的晨跑，也被迫中斷。
加之後來天亮的越來越晚，外婆不放心兩人晨跑，幹脆提議他們把晨跑變成晚飯後的散步。
就這樣，二人行，變成四人行。
外公牽著外婆的手，慢慢悠悠地走在前麵，兩人頭抵著頭，小聲地聊著明天一定是個好天氣。
顧錚和樂初不遠不近地跟在兩人身後，有一句每一句地討論著白天看過的書或寫過的習題。
中途，外公外婆先一步在路口拐彎。
樂初剛在心裏檢驗著顧錚方才說起的一道習題的簡便算法。
還沒算完，手裏一涼，就被後者塞了一個紅彤彤的蛇果。
蛇果又大又紅，聞起來帶著絲絲香甜。
樂初看著手裏的蛇果，又看看身旁佯裝不在意的顧錚，下意識地問道：“哪來的？”
“……”顧錚默了一秒，不知想起什麽，抬眼笑道：“騙來的。”
樂初：“……”
確實像是騙來的。
畢竟這是顧錚站在急診室門前，頂著“阮瀾致兒子”的名號，同路過的護士和醫生，騙來的。
沒辦法，班裏的同學好像覺得他不屑這些，不帶他玩。
顧錚又不好意思主動去送硬幣。
思來想去，就想出這麽一個法子。
幸好，醫院裏年輕的醫生和護士多。
得知顧錚在集姓氏硬幣，紛紛慷慨解囊。
阮瀾致初聞此消息，還以為是顧錚這孩子忽然孝心大發。
以至於後來眼睜睜看著顧錚拿著錢去買平安果時，還特意給他出主意。
“蘋果包個塑料紙，還是蘋果，不如全部用來買蛇果嘍，好吃又有營養！”
顧錚覺得她說得有理，遂聽之，買了蛇果。
隻是蛇果沒有交給阮女士。
彼時，等了整晚的阮女士還忙碌在急診大廳。
但每次路過分診台都不忘問一句值班護士：“有人給我送蘋果嗎？”
值班護士：“沒有啊，阮醫生你想吃蘋果啊？我這裏有橘子你要嗎？”
阮瀾致：“不要了，謝謝。如果有人送蘋果給我，記得喊我啊！”
值班護士：“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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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落雪後的天,清透明亮。
許是周六，路上的行人不多。
除主幹道上的積雪被環衛工人連夜鏟去外,其餘各處的落雪大多都維持著原樣,厚厚地鋪陳在路上。
路旁，有小孩子三五幾人玩鬧,也有三兩大人拿著掃把躬身清掃門前推雪。
如此午後,寧靜悠遠。
因著秦喬貪覺，顧錚幾人最終約定下午兩點,在電影院門前碰麵。
周荇到的最早，挨個電話和其他三人確認時間後，對比著電影院的播放時間表，很快買了四張連號的電影票。
攥著電影票,周荇迴到休息區。
剛坐下,肩頭就被人拍了拍,周荇笑著迴頭,下一秒,笑容變成驚訝。
“你倆……這是怎麽了？”
周荇麵前站著兩個人，一男一女,一高一矮。
相較於包成球一樣的矮個子來說,高個子的那個人其實隻簡單地圍著一條黑色毛線圍巾,臉上戴了一個口罩。
但是讓周荇驚訝的是,這人是顧錚。
鐵人錚哥哎！
從來不穿棉服,隻靠毛衫加外套過冬的錚哥哎！
如今不但圍起了厚厚的長圍巾,還給自己包了一個口罩？
這……
周荇偏過頭，目光飄忽地望向窗外。
暗暗在心裏想著——是末日了嗎？
顧錚沒理會周荇明顯開始天馬行空的思緒，抬手抵唇，輕咳了幾聲，才啞著聲音迴答他：“我感冒了。”
啊。
這樣。
“那一定是昨下午玩雪的時候凍到了吧。”周荇道。
顧錚看上去確實不大舒服的樣子，整個人厭厭的。
低低地“嗯”了一聲，便牽著樂初坐在另一個沙發上。
同顧錚不同，樂初顯得有點興奮。
剛一坐下，便快手快腳地摘下帽子和口罩，折起來，抱在手裏。
“喬喬還沒有來嗎？”她笑盈盈地問周荇。
“沒呢，”周荇把手裏的電影票分給她，“沒事，時間還早。”
樂初點點頭，道過謝，隨手將第一張票遞給顧錚，偏過頭，剛巧看到顧錚用手背抵著鼻尖。
樂初一怔，忽然福至心靈。
急忙低頭從隨身的包裏摸出一包紙巾，遞給顧錚：“同桌，噴嚏不能忍著。”
隻是因為吃了感冒藥犯困的顧錚：“……”
正說著話，秦喬打來電話，說自己已到影院附近，但是好像迷了路。
話筒裏咋咋唿唿地說了一通，卻讓周荇越聽越迷茫，無奈隻好起身去接她。
不消片刻，兩人很快迴來。
然而讓人意外的是，被周荇一並帶迴的人，除去秦喬外，竟然還有陶寧和賀玨。
“這兩個傻子，我說他倆跟著我，他們還不承認！”
秦喬抱著樂初的手臂，沒心沒肺地笑道：“結果就跟我一起路癡，進了死胡同裏，哈哈哈哈哈。”
被秦喬帶進死胡同的兩人：“……”
氣氛一時有點凝固，好在賀玨臉皮厚。
目光一偏，從善如流地同距離他最近的顧錚打起招唿。
後者正單手把玩著手裏的紙巾包，聞言，懶懶地掀起眼皮，睨了一眼賀玨，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
賀玨也不在意，隻看著顧錚這副蔫了吧唧的模樣，徑自笑開：“哎呦呦，你這是怎麽了？昨天不是還生龍活虎的嗎？怎麽今天就變弱雞了！哈哈哈哈哈！天道好輪迴啊！錚兒！”
賀玨痞裏痞氣的兒化音下，讓這句“錚兒”，帶著莫名的喜感，親切又有趣。
樂初第一個沒忍住笑出聲來，見顧錚沒反應，其餘幾人也跟著笑起來。
隻有顧錚垂了垂眼眸，目光掃過電影票上的入場時間，自顧自地牽著樂初的手站起身，走向入場口。
期間，經過賀玨身邊時，顧錚腳下一頓，手肘出其不意地懟了前者一下。
不疼，像是玩笑著同他打招唿似的。
“輪迴？”
顧錚的聲音又低又啞，隔著口罩，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細微的表情，隻有那雙眼睛裏的目光，半是嘲諷，半是看戲，“嗯，輪迴。”
不知其意的賀玨：“……”
觀影廳裏，光線昏暗，隻有幾盞壁燈亮著微弱的光。
顧錚牽著樂初的手，走在最前麵。
他的手比樂初的手大很多，掌心很暖，腳下一步一節台階，長腿走得不急不緩，讓人心裏生出無限心安。
仿佛隻要專心跟著他，走到天荒地老也沒關係。
顧錚帶著樂初依著電影票上的號碼，走到第十排的中間位置，旁邊跟著秦喬和周荇。
四人坐定，身後一排也跟著傳來????的響動。
秦喬迴頭一看，原來是陶寧和賀玨。
“你們怎麽又跟著我們？”
陶寧才不管，理直氣壯地坐下，才道：“服務員推薦的座位，你有意見？”
秦喬：“……”
電影開始前，周荇小聲地給大家科普：“網上說，《滿城盡帶黃金甲》的故事是根據曹禺的話劇《雷雨》改編的，張藝謀執導，周潤發、鞏俐、劉燁、周傑倫都是主演。我看過預告片，傑倫超級帥！”
看著談論起偶像就激動且自豪的周荇，秦喬第一個感到意外。
他們倆是同桌。
可以說，周荇平日裏和秦喬待在一起的時間，恐怕比和他媽在一起的時間都多。
平日裏三棒子打不出一句話的悶葫蘆，忽然說起話來喋喋不休。
怎麽能不讓人感到意外和驚喜。
比如，周荇的黑色方框眼鏡後麵藏著的那雙眼睛，原來也可以又黑又亮。
比如，周荇說起周傑倫時，那種為偶像自豪，又堅定地將其當做自己今後目標的目光，真的有點動人。
秦喬聽著身旁少年雖略有稚嫩，卻已經越發沉穩的聲音，漸漸安靜下來。
那天下午，她莫名其妙地記得周荇當時說過的所有的話。
即便過去很久，再想起時，都記憶猶新。
雖然這之後，秦喬還聽到過許多關於《滿城盡帶黃金甲》的消息。
他們說，這部影片上映後，最終以近3億的票房刷新國產電影內地票房紀錄，他們還說，這部影片全球票房為7857萬美元，是2006年華語電影票房冠軍。
但不論旁人口中輝煌幾何，秦喬總能在他人提起《滿城盡帶黃金甲》的時候，第一個想起這個午後，想起這間不大的觀影廳，以及坐在她身邊，小聲又溫柔地同她說著話，眼裏發著光的少年。
——
六人觀影期間，幾乎隻有周荇和秦喬全程熱情高昂。
顧錚因著感冒藥的關係，早早就困頓地睜不開眼。
而樂初則是因著觀影廳裏的暖氣太足，她又穿得多，加之她有午飯後，睡午覺的習慣，困意被這熱氣一烘，輕易就一發不可收拾。
四人身後，陶寧看著前排的樂初困得腦袋一頓一點的，像小雞啄米似的，著實可愛。
正捂著嘴，嗤嗤地笑著，卻見顧錚不知何時察覺樂初睡著了，兀地伸出手，掌心自後，托住樂初點頭的腦袋，輕輕帶到自己肩頭。
下一秒，他頭一歪，跟著睡去。
後排圍觀全程的陶寧和賀玨，看著兩人抵在一起的腦袋，久久地沒說話。
那會兒，他們還不知道有個詞叫“吃狗糧”。
隻是覺得，哎呀，好氣，又被顧錚這個壞蛋捷足先登！
電影時長近兩小時，顧錚和樂初在電影結束前，被秦喬悄悄推醒。
沒辦法，電影裏有周荇的偶像。
可不能讓他知道，好朋友看著他偶像的電影，全都睡著了。
六人走出電影院，時間尚早。
秦喬定好的自助餐廳還沒開業，便提議先去商場裏逛逛。
樂初無所謂，顧錚無異議，周荇樂得隨行。
秦喬轉而把目光轉向眾人身後，拚著打哈欠的兩隻。
“你倆……”別跟著了吧？
沒成想，陶寧比她反應快，艱難地忍住困意，抬眼打斷道：“好啊，一起！”
秦喬：“……”
一行六人，走進商場裏，隊伍頗顯得有點浩蕩。
尤其還是一男一女兩兩組合，商場裏的導購員們看到他們，均露出一臉莫名的溫柔笑意。也不知是不是追憶起自己的青春時光。
商場裏已經提前貼出聖誕打折的各式標簽。
五花八門，花樣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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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個人沒一對是情侶，全程冷漠臉走過去。
看得一家家導購員們的目光也從熱情一路變成古怪。
終於耗了近半個小時。
秦喬接到餐廳開餐的短信提示，不禁歡唿一聲，風風火火地招唿大家去吃飯。
四個人身後跟著兩個小尾巴。
一路來到餐廳門前，顧錚徑直前去埋單。
他嗓子不舒服，懶得說話，伸手朝服務員比了一個“六”。
剛巧被賀玨看到，後者哈哈一笑，特別痞裏痞氣地揚聲喊了一句，“謝謝啊，錚兒！”
聞言，顧錚閉了閉眼，眉頭都沒動一下，隻將餐票塞在賀玨手中時，附贈了一句：“閉嘴！”
賀玨也不在意，有人管飯，自然要賣乖。
這家自助餐廳消費不低，服務更屬上乘，加之這會兒人少。
服務員親自將幾人的外套收進隔塵袋，並放在儲物櫃中鎖好。
顧錚的外套薄，便被服務員順手將其裝進放著樂初衣物的袋子裏。
秦喬眼尖，一眼就看到兩人一黑一白兩條圍巾上相同的花紋和圖案。
“哎？”了一聲，大咧咧笑道：“你倆這是情侶款嗎？”
顧錚、樂初：“……”
其實，不是。
隻是因為都出自外婆之手，所以花紋和圖案才不盡相同。
但顧錚掀起眼皮，懶懶地掃了賀玨一眼後，忽然不想解釋。
下一秒，少年忽然低下頭，以手抵唇，咳嗽起來。
他咳得有點急，眼底泛紅，嘴唇發白。
以至於，樂初隻消一眼，就把方才湧到嘴邊想解釋的話，全忘幹淨。急忙推著顧錚走進餐廳，邊走邊道：“快進去快進去，是不是門廊太冷，又吹到涼風了？”
待兩人走遠。
原地發怔的四人互看一眼。
陶寧、賀玨：“操！”煩人！
秦喬、周荇：“哇！”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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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年級本學期最後一次月考，終於安排在冬至日前後。
不同於期中考試時，大家嚴陣以待，這次月考公布時間安排後，各班都因著即將到來的節日，而略有些浮躁。
甚至在考試期間，還有相熟的同考場同學，找樂初要硬幣。
因為本周日就是平安夜。
那時候，同學們之間流行著，平安夜的晚上，要吃平安果，保佑來年順遂平和。
所謂平安果，大多是指紅蘋果。
外麵包上漂亮的彩紙，係上蝴蝶結，紮成禮物的模樣。
那時候，平安果單隻賣2.4元，需要集齊除“趙、錢、孫、李”外，二十四個不同姓氏的人贈送的一角硬幣，才寓意最好。
買來的平安果，可以留著自己吃，也可以送給喜歡的人表白。
為此，樂初在平安夜前那一周，沒少往外送硬幣。
她幾乎把外婆平時買菜裝零錢的小瓷罐裏的硬幣都洗劫一空，才堪堪撐過冬至。
沒辦法，她的姓太特殊，全年級少有重姓的人。
而大家為了湊足這二十四個姓氏，可謂絞盡腦汁，各顯神通。
但幾乎每個人第一個想起的姓氏就是樂初這個“樂”。
時常甚至還有外班的人，特意托一班的朋友，來向樂初問硬幣。
因著關係不熟，對方願意用自己的硬幣，來換樂初的硬幣。
反正隻要硬幣在樂初手裏過一過，就算是樂初給的了！
每每此時，樂初看著身邊沉默地解著習題的顧錚，就覺得心下不平。
為什麽沒有人找同桌要硬幣呢？
他姓顧啊！他也是不是“趙、錢、孫、李”類啊！
可是那幾天裏，真的沒人敢找顧錚要硬幣，交換都不敢。
顧錚就像是遊走在眾人的狂歡之外。
他們克製著，躲避著，不敢打擾顧錚，也不拉他一起狂歡。
然而，樂初沒想到。
就是看上去快要“不合群”的顧錚，竟然在平安夜那天晚上，親手送給她一個，用二十四個不同姓氏的人贈送的硬幣，買來的平安果。
那晚，月明星爍。
吃過晚飯後，大家穿上外套，一起出門遛彎。
那幾天，冬雪時有。
不止學校暫停了冬跑運動，連樂初和顧錚的晨跑，也被迫中斷。
加之後來天亮的越來越晚，外婆不放心兩人晨跑，幹脆提議他們把晨跑變成晚飯後的散步。
就這樣，二人行，變成四人行。
外公牽著外婆的手，慢慢悠悠地走在前麵，兩人頭抵著頭，小聲地聊著明天一定是個好天氣。
顧錚和樂初不遠不近地跟在兩人身後，有一句每一句地討論著白天看過的書或寫過的習題。
中途，外公外婆先一步在路口拐彎。
樂初剛在心裏檢驗著顧錚方才說起的一道習題的簡便算法。
還沒算完，手裏一涼，就被後者塞了一個紅彤彤的蛇果。
蛇果又大又紅，聞起來帶著絲絲香甜。
樂初看著手裏的蛇果，又看看身旁佯裝不在意的顧錚，下意識地問道：“哪來的？”
“……”顧錚默了一秒，不知想起什麽，抬眼笑道：“騙來的。”
樂初：“……”
確實像是騙來的。
畢竟這是顧錚站在急診室門前，頂著“阮瀾致兒子”的名號，同路過的護士和醫生，騙來的。
沒辦法，班裏的同學好像覺得他不屑這些，不帶他玩。
顧錚又不好意思主動去送硬幣。
思來想去，就想出這麽一個法子。
幸好，醫院裏年輕的醫生和護士多。
得知顧錚在集姓氏硬幣，紛紛慷慨解囊。
阮瀾致初聞此消息，還以為是顧錚這孩子忽然孝心大發。
以至於後來眼睜睜看著顧錚拿著錢去買平安果時，還特意給他出主意。
“蘋果包個塑料紙，還是蘋果，不如全部用來買蛇果嘍，好吃又有營養！”
顧錚覺得她說得有理，遂聽之，買了蛇果。
隻是蛇果沒有交給阮女士。
彼時，等了整晚的阮女士還忙碌在急診大廳。
但每次路過分診台都不忘問一句值班護士：“有人給我送蘋果嗎？”
值班護士：“沒有啊，阮醫生你想吃蘋果啊？我這裏有橘子你要嗎？”
阮瀾致：“不要了，謝謝。如果有人送蘋果給我，記得喊我啊！”
值班護士：“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