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出發的前一天,墨錦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元烈上朝去了,南宮宇一心鑽研《怪醫藥典》,下人們則忙著打點行囊,溜達完一圈兒後,墨錦發現,整個王府就她最閑。


    可能這一覺睡太多,她覺得今日自己格外亢奮,總而言之一腔精力無處發泄。


    獨自一人蕩悠了一會兒秋千,墨錦“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決定要去觀海樓大吃一頓。


    畢竟這一走,指不定猴年馬月能迴來,還有很大概率會壯烈犧牲在半道上,況且觀海樓經由她上次寫了那麽一首《終南別業》後,名聲大噪,現在已經一躍成為京城最出名的酒樓。


    為了讓菜品配得上名氣,酒樓東家招攬來了數十名全國頂級大廚,據說比起禦廚來,都更勝一籌。


    說行動就行動,墨錦照例換上男裝,從王府後門而出,開啟了消磨打發時光的一天。


    到觀海樓後,墨錦格外慶幸她幸好來得早,還在二樓占了個靠窗的雅間,不然要是晚來半刻鍾,恐怕要花至少半個時辰來等位。


    點了幾個店裏的招牌菜,又要了一壺青梅酒,待菜上齊後,墨錦獨自一人自斟自飲、有酒有肉好不痛快。


    正當她喝的開心之際,麵前突然傳來一個清朗熟悉的男聲,禮貌打著招唿:“墨姑娘。”


    墨錦一愣,捏著酒杯,緩緩抬起頭,發現四皇子元墨辰正滿眼笑意的看著她。


    怎麽可能!墨錦第一想法就是否認,她實在想不明白,自己今天都穿著男裝了,再加上這張毫無特色病懨懨的臉,四皇子是怎麽認出她來的?


    但看著元墨辰篤定的眼神,墨錦覺得再扭扭捏捏就顯得自己不夠大方了,因此她將先前和小二說話時刻意壓低的聲線恢複正常,落落大方道:“四……公子,你是怎麽認出我的?”


    元墨辰笑了笑,竟迴答的有些結巴,“姑娘這身裝扮,和上次在怡紅院時,一模一樣。”


    起初元墨辰也不敢確認,但他見過毀容後的墨錦,再加上那嬌小玲瓏的身材,著實不像男兒身,所以他便試探性的走上前去打招唿。


    沒想到,還真是。


    行吧,經元墨辰這麽一說,墨錦也想起來了,那次她差點就被妓院裏的老鴇給關了起來,幸好元墨辰及時出手相助,那時她還沒將臉塗得青青紫紫。


    怪不得元墨辰能認出他來,原來靠的是衣服,看來以後得多置辦一些男裝了,不然統共就兩套,太容易暴露身份。


    “四公子好雅興。”墨錦笑眯眯感歎了一句。


    知道墨錦指的是他逛青樓這件事,元墨辰連忙擺擺手,解釋道:“墨姑娘別誤會,我並不是耽於美色之人,隻不過,那個怡紅院,也算是我的一個情報收集點。”


    這種事情,不太好直接告訴她這樣一個外人吧……


    墨錦露出一個尷尬而又不失禮貌的笑容,裝作沒聽見元墨辰的話,笑道:“要不坐下來一起吃點?”


    她其實就是沒話找話客套性的問問,況且她和元墨辰並不是很熟,見的麵五個手指頭就能數的過來。


    沒想到,元墨辰立即眉開眼笑的答了聲:“好啊。”便真的在墨錦的對麵坐了下來。


    這……墨錦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好在店小二十分有眼力見兒,立即麻溜兒的給元墨辰上了一套嶄新的餐具。


    抱著來都來了,就這麽著吧的心態,墨錦親自給他斟了一杯青梅酒,元墨辰似是受寵若驚一般連忙用雙手接住。


    這倒搞得墨錦更加不自在起來。


    “承蒙四公子兩次搭救,墨錦一直沒來得及好好道謝,趁著今日有緣,薄酒一杯,聊表謝意,萬望四公子勿嫌棄。”墨錦端起酒杯,朝元墨辰舉了舉。


    後者端起墨錦剛才給他斟的那杯酒,笑道:“舉手之勞,墨姑娘其實不用放在心上。”兩杯輕碰,發出一聲脆響,各自將杯中的酒飲盡。


    一杯酒下肚,墨錦終於覺得自在了一些,眼眸彎彎的看向元墨辰,“四公子也會來此處吃飯?”


    這話裏的意思其實是皇宮的飯不好吃還是和她一樣閑得無聊?


    元墨辰聞言,儒雅俊朗的麵容上竟閃過一絲赧然,有些吞吞吐吐道:“不瞞墨姑娘,我今日出來,是為了見一個人,原以為要很是廢上一番周章,沒想到……”


    無意抬頭見,竟見斯人坐在樓上的窗前。


    “哦?”拉上了聲調,墨錦笑道,“看樣子,四公子找人是假,私會誰家姑娘才是真吧?”


    元墨辰沒有否認,隻是定定的看著墨錦,眼中有著讓人難以理解的情緒。


    這個眼神看得墨錦極為不自在,隻得垂下頭吃菜。


    她突然覺得元皇室的男人似乎沒一個正常的,原以為這個四皇子不同於其他人,但現在看來,似乎,有點傻。


    哪有他這樣直勾勾盯著人傻看的,該不會是自己的藥膏塗太厚,嚇壞這傻孩子了?


    察覺到墨錦的不自在,元墨辰收斂了情緒,又恢複成先前一派儒雅清俊的模樣,笑道:“聽聞墨姑娘和皇叔明天就要啟程去往魯州了吧?”


    墨錦點點頭,打趣道:“怎麽,四公子也想一同前往?”


    他還真的想陪她一起去,但他身不由己。


    元墨辰笑了笑,沒接話,隻是將手伸進袖中,掏出一柄製作精美且小巧玲瓏的匕首,輕輕放在墨錦的麵前,若無其事的笑道:“這把斬月匕是我十二歲的時候,父親賞賜的,陪伴了我很多年,削鐵如泥,極為鋒利,正好送給墨姑娘,在路上以作防身之用。”


    墨錦睜大雙眸,頓時愣住了,沒想到元墨辰會來這一出兒,皇帝老子賞賜的寶貝說送人就送人,這出手也太闊綽了些。


    等她反應過來,連忙將匕首推迴元墨辰的麵前,感激道:“四公子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此物實在太過貴重,墨錦,不能收。”


    開玩笑,“斬月匕”,光聽這名字就知道這匕首來頭不小,又是皇帝禦賜之物,她和元墨辰非親非故,無功不受祿,這匕首她敢收才有鬼了。


    “況且這次有二百兵馬陪同出行,防身之物,實在用不上,四公子將這匕首收迴去吧。”葉瑾柒繼續補充道。


    似乎早就料到墨錦不會收他的東西,元墨辰也不急不惱,隻是淡淡一笑,又將匕首推迴墨錦麵前,“此一去,山高水長,無論有沒有兵馬保護,有件防身之物也是好的。再者皇叔平日對我頗為照顧,我隻不過迴報了一把匕首而已。”


    墨錦實在無法理解這個四皇子的腦迴路,退一萬步講,就算他和他皇叔元烈關係不錯,想送東西以表孝心,那也不能直接給她這個皇嬸啊,實在是不合規矩。


    對了,墨錦突然反應過來,既然元墨辰已經認出了她,於情於理都該叫她一聲皇嬸,但她似乎從來沒聽見他這麽叫過自己。


    也罷也罷,畢竟是在外麵,人多口雜,她不也喊他為四公子嘛,墨錦自我安慰的想著。


    見元墨辰態度堅決,墨錦知道再推拒下去反而顯得她不夠坦蕩了,說到底,自己也是四皇子名義上的皇嬸,不過一把匕首而已,大不了迴去轉手就給元烈就是了。


    將斬月匕拿起來收好,墨錦對元墨辰拱了拱手,豪爽道:“那就謝謝四公子了,今日承了四公子的美意,他日有什麽需要的,盡管提。”


    她這個大大咧咧的樣子一點也看不出是出自豪門的大家閨秀,反而像是長期走南闖北的老江湖。


    看在元墨辰眼中,卻別有一番可愛。


    這是怎樣一個妙人兒啊,驚才絕豔,滿腹經綸,以為她是優雅端莊的,誰知轉瞬便成了活潑不羈的,她似有千麵,每次見麵都會給他不一樣的驚喜,和京中那些嬌滴滴的世家女子們截然不同。


    他曾以為自己貪戀的是初見時她那如謫仙一般的絕世容顏,可後來,明知她已經容貌盡毀的情況下,反而越發念念不忘,思之如狂。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元墨辰便覺得,自己那輾轉反側的情愫,在再次見到她以後,終於在心間開出了一朵花。


    原想著遠遠看著就好,但真正接觸到她的一顰一笑之時,所有的隱忍瞬間便潰不成軍。


    “上次去奕王府看望墨姑娘時,卻被皇叔攔了下來,實在是慚愧,慚愧。”鬼使神差的,他用自嘲一般的語氣不經意說道,可眼中分明閃著試探的光芒。


    他渴望墨錦的迴應,迴應他這份驚世駭俗的感情。


    “哈?”聽元墨辰這麽一說,墨錦剛夾起的一粒蝦仁,“啪嗒”一聲落迴了小碟子。


    “你?”墨錦抬手指了指元墨辰,“來看我?什麽時候?”又指了指自己,一臉的難以置信。


    這就很匪夷所思了,她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元墨辰看望自己的理由。


    “上月初五吧。”元墨辰笑笑,拿起酒壺給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後一飲而盡。


    ……


    墨錦想起來了,這不就是元墨辰莫名其妙跑到她的晴天園,然後陰陽怪氣要她守婦道的那天嘛!真是想到這個就來氣。


    憑什麽說她不守婦道,她可記得上次元烈好像還點名說讓她離四皇子遠一些,當時她還一頭霧水,現在她想明白了,原來是元烈自己神經病,卻要別人來承擔他的妄想症,真是的,發起瘋來來自己的親侄子都不放過。


    頓時,墨錦看向元墨辰的眼神便帶上了些許同病相憐和同情,搖搖頭,她用無可奈何的語氣說道:“你呀,別往心裏去,你那個叔叔,這裏,有毛病。”


    墨錦邊說邊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元墨辰瞬間愕然,墨錦的表現和他預想的完全不同,本以為她會很吃驚,或者是毫不猶豫的選擇拒絕,但他實在沒想到,墨錦會是這樣的反應。


    剛想再說些什麽,就被一個諂媚的中年聲音所打斷。


    “呀!狐狸公子!剛在樓下看見,還以為認錯了,沒想到還真是您,幸會幸會!”


    一聽這個“狐狸公子”,墨錦就覺得自己要完,本能的朝對麵的元墨辰看去,果然見他正皺著眉頭。


    書畫店老板拱著手快步走到二人桌前,看著墨錦,笑的滿臉褶子。


    再想躲已經來不及了,墨錦隻得硬著頭皮,皮笑肉不笑的轉頭和書畫店老板打起了哈哈,“張老板,緣分呐,您也來這吃飯?”


    “可不嘛!”張老板喜笑顏開道,“托狐狸公子的福,本店如今已經超額完成了未來兩年的業績,因此帶著店內的夥計,來這觀海樓開個慶功宴。”


    “那可恭喜張老板了。”墨錦一麵應付著書畫店老板,一麵用餘光偷偷打量著元墨辰的表情,見後者正滿臉疑惑的看著她和張老板,頓時覺得心情不美妙了。


    她的那本漫畫已經火了,萬一引起元墨辰懷疑,他去市麵上一查,就能查出那本《龍陽chunqing》是她的手筆,到時候馬甲掉了事小,給她安個有辱皇家名聲的罪名就完蛋了。


    因此墨錦連忙給書畫店張老板使眼色,示意他趕緊離開,奈何張老板壓根兒就沒理解她的意思,卻一臉恍然大悟道:“您說稿費呀?這個您別急,咱們店都是按季度結算,該是您的,一個子都少不了。”


    誰要說這個了!墨錦在心底咆哮,姑奶奶讓你趕緊走啊!


    這下張老板應該是聽到了她的心聲,麻溜兒的跑了,墨錦剛想著怎麽給元墨辰編瞎話,就見張老板唿啦啦帶著一幫子小夥計又迴來了。


    這次每人手上都端著一杯酒,在張老板的指揮下,挨個兒的給墨錦敬了個遍,最後,張老板還貼心的走上前,哪壺不開提哪壺道:“狐狸公子,您這桌的飯錢在下已經給您結了,您吃好喝好,那在下就不打擾了。”


    對墨錦的態度,儼然像供著個財神。


    僵硬的坐迴原位,墨錦裝作什麽也沒發生似的繼續喝酒吃菜,但心裏其實都快痛恨死自己這件事辦的實在是太差。


    當時和書畫店老板簽契約的時候,她根本沒想到會在除了書畫店以外的地方相遇,或者說以為相遇了人家也不一定能認出她來,再者因著身份的特殊,她就隨便留了個狐狸公子的筆名,尋思著日後東窗事發,皇室的人查也查不到她身上。


    然而,她想多了。


    人家皇室的人查都不用查,她自己就先暴露了。


    果然呐,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她剛才拚了老命給那張老板遞眼色,奈何自己眼睛都快眨巴瞎了,別人也不懂她的意思。


    這下好了,要是元墨辰轉頭就告訴元烈或者上報朝廷,她的小命,休矣。


    墨錦越想越鬱悶,盤算著是不是該趕緊迴去收拾收拾細軟跑路了,隻求到時候別連累她爹。


    “墨姑娘,別擔心,今日所發生之事,我保證絕對不會告訴別人。”看出了墨錦的焦慮,元墨辰出言安撫道,他的笑容明朗而溫和,看起來格外真摯,還真就打消了她大半的憂慮。


    “其實呀,也沒什麽,四公子千萬別往心裏去哈哈。”墨錦主動起身給他倒了一杯酒,佯裝鎮定道,“隻要四公子不告訴別人,我那稿酬,願意和四公子五五分。”


    有錢能使鬼推磨,墨錦雖然很肉疼,但為了保命,一咬牙,就當失財免災了。


    元墨辰頓時有些哭笑不得,這算是賄賂他嗎?


    一時間,他不知道該說墨錦天真爛漫,還是敢勇於挑戰權威,在蘭海國,賄賂皇室或者官員,可是要殺頭的。


    但元墨辰並不想嚇唬她,隻是搖了搖頭,語氣更為真誠且耐心,溫聲道:“墨姑娘,我說了不會告訴別人,就定然說到做到,你無需這麽做,剛才發生了什麽,我已經全然忘記了。”


    看著眼前光風霽月的男子,墨錦在心底為他鼓了個掌,給錢都不要,真偉大!


    可她現在隻能選擇我相信他。


    其實墨錦很清楚,這事就算元墨辰不去說,要不了多久,元烈自己就應該會有所察覺,照她漫畫這種火的程度,想滿都瞞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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