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陸長淮一起發呆的感覺多了幾分踏實,因為思緒天馬行空的時候,古原知道身旁有個人在跟他一起唿吸。


    兩個人同坐一桌卻不說一句話,外人看來夠奇怪了,不過古原倒不覺得尷尬。後來吃飯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胡纓跑來他們這桌打了個響指:「你倆幹什麽呢?怎麽發呆還傳染嗎?」


    古原先笑笑說:「吃飽了,懶得動。」


    陸長淮迴過神,不緊不慢地站起身朝古原說:「吃完了?那走吧。」


    合著這麽半天他都不知道古原吃完飯了。不過,現在這是什麽意思?


    古原不自覺地歪了下頭:「怎麽?陸老闆要送我迴去?」


    「嗯,給你當兩天保鏢。」


    哦,原來如此,不過陸老闆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


    這話他沒說出口。陸老闆親自當保鏢,他哪有推脫的道理?


    迴去的時候兩人一前一後踩碎滿地月光,步伐節奏很慢卻始終保持著一致。古原抬頭看了看月亮——尖尖的彎月牙兒掛在雪鬆頂上,明晃晃的,很漂亮。


    陸長淮說是給他當保鏢,當得卻不怎麽稱職,竟然走他前麵去了。從背後看陸長淮,肩寬背直腿還長,像月光下的雪鬆一樣。可他微微垂著頭,不看月色也不說話,隻顧往前走,好像那個強大的身軀裏住著一個孤獨而脆弱的靈魂。


    古原有些問題想問,可陸長淮都沒有問他,他怎麽問都會顯得唐突。於是他隻是說:「陸老闆,你們這兒的月亮總是這麽美嗎?」


    陸長淮還是沒有抬頭看看月亮,隻是低笑一聲說:「我不是說了嗎,我們這兒什麽都好,月亮也是獨一份兒的。」


    古原笑笑,也不再說話。


    快到他那棟別墅的時候,陸長淮腳步忽然緩下來,轉過頭指指他們身側那棟別墅說:「我是不是忘了告訴你,那人住你隔壁。」


    「是嗎?我還真沒注意。」古原偏頭看了一眼,那棟別墅樓上樓下都亮著燈,沒看到人。


    陸長淮接著往前走了,他跟在後麵說:「不用太緊張,他要真是神經病昨晚就得打起來了。」


    陸長淮「嗯」了一聲,沒說什麽。


    又往前走了幾步,古原到了,他又轉迴頭說:「晚安」。


    古原微微點點頭,也說:「晚安。」


    晚安是說過了,但迴屋之後古原也睡不著。原本他準備吃完飯再去喝杯酒的,可陸長淮要送他,看起來像是很怕他在這兒出點兒什麽事兒一樣,古原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看完一部電影,他又跑到涼亭裏去吹風。坐下的時候抬頭看了一眼陸長淮的窗,燈果然也還亮著。


    古原想想有些好笑。明明是兩個睡不著的人卻偏偏還要俗套地互道一句晚安,好像道過晚安就真能做個好夢一樣。


    他想,或許他願意跟陸長淮待在一起也是因為陸長淮同樣藏了心事吧?像個可以一起燒火取暖的同類。


    尤其在這樣的深夜。


    他看著那扇窗嘆了口氣,轉而又去看月亮。朦朧的夜色配上院兒裏虛無縹緲的花香,腦子裏的小調再次流淌出來,古原這才感到有些困了。


    今晚的小調節奏緩了許多,像蒙在被子裏的催眠曲一樣悠悠轉轉。古原依舊把那個抱枕拆成了被子,蓋上窩進了沙發。


    不知過了多久,小調終於接近尾聲,古原快要進入夢鄉的時候,頭頂的方向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把古原嚇了一激靈。


    坐起來朝聲音來的方向仔細聽,果不其然,是那位大金戒指又在院兒裏罵罵咧咧。他說話帶口音,古原隻能聽懂個大概,好像在說你們他媽的都是一群惡狼之類的話。


    反正這位是不帶「他媽」不會說話。


    古原並不太關心他在吵什麽,隻關心剛才那聲巨響。大金戒指好像聽到了他的心裏話一樣,緊接著就又造出一聲。


    這迴古原聽清了,像是什麽東西砸在牆上的聲音。


    他抬頭看了一眼陸長淮的窗,不知什麽時候陸長淮屋裏的燈已經熄了。他莫名有些煩躁,覺得這兩聲巨響肯定得把陸長淮吵醒了。


    古原帶著情緒一把掀開被子起身出了院門,徑直往隔壁去了。


    還好別墅大門是鏤空的,他可以看到院兒裏的情況。此時,大金戒指光著膀子正在罵罵咧咧,手裏還拎著一個地燈。


    眼看著他又要朝牆上扔,古原趕緊出了個聲:「嘿」。


    這聲音不算小,大金戒指卻像沒聽到一樣,還在掄著那個大地燈來迴比劃。


    古原的火又上來了,吼了一聲:「你再敢扔一個試試!」


    大金戒指這才停下動作朝他看過來。看到來人是昨晚要拿酒瓶子砸他那位,火氣更大了。他癲狂地笑了一聲,拎著地燈跑遠了些,用足了力氣一把把那個地燈扔過了院牆,直直地扔進了古原的院子。


    這迴動靜更大了,「砰」地一聲響。


    古原又看了一眼陸長淮的窗,還黑著。他揉揉太陽穴指指大金戒指說:「來,真有種你把門開開。」


    沒人理他。大概是算準了他進不去,大金戒指表情相當挑釁地又從地上拽出來一個地燈,朝隔壁院兒扔了過去。


    古原看著他那副樣子忽然笑了。憤怒過後那種毛骨悚然的平靜又迴來了。


    他太熟悉這種感覺了。他覺得憤怒是一種有來處有去處的情緒,是暢快的發泄,而這種平靜是有來處但沒有去處的。好像出口被強行封死了一樣,所有的怒火都隻能擠壓在一起,憋得胸腔都快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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