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眼鏡男把門帶關並離開後,周毅鴻對陸濤招招手示意他過去,然後拍拍他的肩膀親切地說:“小陸,剛剛我在那個三岔路口看到你站在柳蔭底下,本來當時就想叫你上車的,但後來一想覺得不妥,所以隻讓小馮下去問了一下你的情況,到了這裏後再單獨找你。來,你先坐下,我們好好聊一聊。”


    陸濤第一次見到周毅鴻時,就猜測他是一位領導,而且官職不會小,但沒想到他竟然是鬆山市委書記。他雖然生『性』瀟灑倜儻,但畢竟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大的官員,所以還是有點局促不安,小心翼翼地坐到周毅鴻對麵的一條凳子上,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


    周毅鴻溫和地笑了笑,問道:“小陸,聽你的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你老家是哪裏?”


    “我老家是懷沙市清溪縣的。”


    “清溪縣?”


    周毅鴻的濃眉一挑,好像迴憶起了什麽事情,仰頭思考了片刻,問道:“你是清溪縣城的,還是農村的?如果是農村的,是哪個鄉鎮?”


    陸濤有點詫異地抬起頭看了周毅鴻一眼,答道:“我老家是清溪縣孟宮鎮林家村的。周書記,您對清溪縣很熟悉是嗎?”


    周毅鴻沒有直接迴答他,而是用一種比較急促的語氣問道:“你真是孟宮鎮林家村的?那你認識一個名叫陸漢青的人嗎?這個人年紀跟我差不多,五十多歲,原來當過兵的——”


    陸濤“啊”地一聲,眼珠子再次瞪得老大,一瞬不瞬地盯著周毅鴻,失聲叫道:“那是我父親,您怎麽認識他的?”


    周毅鴻也“啊”了一聲,眼睛裏流『露』出又驚又喜的神『色』,有點激動地問:“你真是陸漢青的兒子?你父親呢?他現在住在哪裏?身體怎麽樣?腿上的傷好了一點沒有?”


    陸濤臉『色』一黯,垂頭答道:“我父親在我三歲的時候就去世了,那是1993年,距今已經二十年餘年了!”


    “什麽?他已經去世了?什麽原因去世的?他隻是腿上負了傷,應該不至於致命啊!”


    “我父親是患肝癌去世的,從發現到去世隻有三個月時間。”


    周毅鴻呆了半晌,眼眶漸漸紅了,用手拍拍陸濤的肩膀,用悲傷和愧疚的語氣說:“小陸,我對不起你的父親。他是一位英雄,但因為某種特殊的原因,至死都沒有獲得應有的榮譽;他還是我的恩人,但因為客觀條件限製,我一直沒有機會報答他。你想聽聽你父親的故事嗎?”


    因為父親去世得早,陸濤對他完全沒有任何記憶,隻是小時候聽人議論過,說父親曾經參加過七十年代末西南邊境的那場戰爭,後來因為在戰場上犯了錯誤,被遣送迴老家了。父親去世兩年後,母親就改嫁到另外一個縣,從此就再也沒聽人提起過父親的事情,就連母親也從來不跟自己和姐姐說父親的事。


    沒想到,周毅鴻書記竟然說自己父親是一位英雄,而且還是他的恩人,令他心裏一陣狂跳,趕緊答道:“周書記,我父親到底犯了什麽錯誤?是不是因為在戰場上負了傷被敵人俘虜了?”


    周毅鴻搖搖頭說:“不是!嚴格來說,他那種行為並不算是犯錯誤。相反,在我們眼裏,你父親是一位拯救了我們十幾個戰友的大英雄。你看過《高山下的花環》這部電影或者小說嗎?這部電影裏有一個副連長靳開來,為了給尖刀連的戰友們補充水分,到敵方老百姓的地裏割了幾捆甘蔗,結果遇到敵人伏擊犧牲了,最後連個烈士都沒有評上。你父親的遭遇就跟靳開來一模一樣。”


    接下來,周毅鴻便對陸濤講了他父親的故事。


    在那次邊境戰爭中,陸漢青是某尖刀連二排的排長,周毅鴻是這個排的副排長。他們這個排跟隨尖刀連往敵後穿『插』,一直穿『插』了三十公裏,到達指定位置後戰爭打響。尖刀連接連攻克幾個小高地,並按照上級命令堅守在這幾個小高地上,至少要守四十八小時。


    陸漢青率領的二排奉命守在西邊的一個小山包上,經過一天一夜苦戰,擊退了敵人的數次反撲。但是,他們麵臨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他們帶的水早已喝完,守在陣地上的指戰員個個渴得嗓子冒煙,有幾個體質弱的戰士出現了脫水反應,有兩個戰士甚至一度昏『迷』過去。


    萬般無奈之下,周毅鴻提出由他帶兩個戰士冒險到山包下的甘蔗地去砍幾捆甘蔗過來解渴。但陸漢青卻很猶豫:因為戰前上級曾嚴厲地三令五申:進入敵方後,要象在國內那樣,堅決執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不準動當地老鄉的一針一線。違者,要加倍嚴肅處理。


    可是,現在這種狀況,如果不去找點甘蔗過來解渴,不僅會影響排裏的戰鬥力,甚至有戰友還可能會活活渴死。於是,他隻好批準了周毅鴻帶兩個戰士下山去割甘蔗。


    沒想到,當周毅鴻他們背著幾捆甘蔗返迴山包時,卻遭到了一個班的敵人的伏擊,有一個戰士當場犧牲。危急時刻,陸漢青帶領一個班的戰士衝下山包,把伏擊的敵人打退。


    但是,在撤迴山上時,有一個暗藏的敵人朝周毅鴻扔過來一個*,恰好被陸漢青看到,便從背後猛然把周毅鴻撲倒在地。結果,周毅鴻安然無恙,陸漢青的腿卻負了重傷……


    後來,團裏追查這次違反紀律偷砍當地百姓甘蔗的事情,周毅鴻本來想去承擔責任,卻被陸漢青阻止了。他的理由有兩點:第一,砍甘蔗是他這個排長批準的,就應該由他承擔主要責任;第二,他現在已經殘疾,再也不可能留在部隊了,而周毅鴻則可以繼續留在部隊殺敵立功,與其兩個人都被逐出部隊,不如由他一個人承擔全部責任!


    周毅鴻跟他爭論了很久,但他態度很堅決,自己主動跟調查人員說砍甘蔗是他決定的,與周毅鴻無關。於是,團裏給了陸漢青一個撤職處分,並以士兵身份複原迴家。


    周毅鴻後來在部隊屢次立功,從副排長開始,一直往上升,十多年前以副師職轉業,先在省委辦工作,後來到某市當副市長、市長,直到今年三月份調到鬆山擔任市委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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