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成衍遠遠地走來,蘇冽青看著他,雖然天陰沉著,他卻覺得這人的笑容比哪一日的陽光都要明媚。


    僅僅看著他帶笑的麵容,一個眼神相視,就已經完成他的終生夙願了。


    這一刻蘇冽青笑著,好像又迴到哪一年的海棠樹下,有個比他矮的小男孩牽著他的手,抬頭喊他:「冽青......」


    「冽青......」


    小男孩的聲音和麵前這個成熟帥氣的男人聲音重合,那人覺得走路有點慢,幹脆跑起來。


    蘇冽青迎上去,看著陸成衍燦爛明媚的笑臉,他突然想,這好像就是故事的結局了。


    他們一路以來顛沛流離的結局。


    終於克服了所有,坦誠相愛,迎來幸福的餘生。


    —


    蘇冽青出院後處理了一些程君昌後續的事,去警察局做筆錄,迴寰澤處理事務,還有......處理林梓笙的遺物。


    林梓笙孤苦無依一輩子,隻有生母曾經陪著他,卻從未真心對他,這世上真心對他好的人,可能隻有蘇冽青了。


    火化的時候蘇冽青還沒有度過危險期,他的葬禮交由寰澤的人草草辦了,這世上竟沒有一個真心為他燒紙的人。


    林梓笙死後蘇冽青找到他這幾年的住處,很小的一間出租屋,收拾得幹淨整潔,房租還沒有到期,好像房間的主人知道,自己再也迴不來了。


    這間屋子雖然看起來很整潔,但還是有很多破綻,比如有一麵掛著白板的牆麵,上麵粘滿了膠帶貼過的痕跡。


    很多照片或是紙條在上麵貼過,桌洞裏有用完了沒來及扔的筆芯,房間角落的鐵盆有焚燒後的灰燼。


    盡管他把所有的證據消除了,還是藏不住這些年他在背後默默對蘇冽青做出的幫助,連最後程君昌藏的山洞都被他查出來了。


    最後蘇冽青隻在桌洞底下翻到了一張小時候的照片,那是林梓笙剛來蘇家時,蘇冽青帶他出去玩時照的,照片中的兩個人笑靨如花,衝著鏡頭笑得誇張。


    蘇冽青想,那時候林梓笙應該還沒有這麽多心機,這個笑容應該是發自內心的。


    照片邊角有被火燎過的焦黑痕跡,這人是有多不舍,掙紮過後最終將這張照片留了下來。


    林梓笙沒有給蘇冽青留任何東西,除了這張照片,他不想給蘇冽青留念想,該說的話都在南海的信裏說過了。


    如他所想,南海的信蘇冽青沒有留存,林梓笙在這個世上本就不想留下任何東西,他要走,就走得幹脆決絕。


    照片大概是因為實在不舍。


    蘇冽青去了林梓笙的墓地,陸成衍一直在他身後陪著他。


    蘇家沒有把林梓笙和他母親葬在一起,那個坑了他一輩子的女人,林梓笙恨透了她,來世還是不要做母子了,就此別過,各自安好吧。


    深秋的墓園肅穆清冷,蘇冽青在林梓笙墓前蹲了一會兒,燒了點紙。


    很久之後,他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說些什麽。


    他到最後也沒能見上林梓笙最後一麵。


    他依然沒辦法饒恕林梓笙曾經對他對陸成衍做過的種種,可在這一刻好像都不重要了。


    就算是報仇,死亡也是仇恨的終點,再恨,也沒有意義了。


    兩世橫死,孤魂漂泊,這就是林梓笙的結局。


    蘇冽青心情複雜沉重,壓抑得難受。


    他將手裏的紙燒完了,又將林梓笙最後剩下的那張照片拿出來,放在火焰上方。


    火燎得照片發燙,火苗卻始終沒有舔舐上去。


    蘇冽青的眼睛被幾點火星晃住了,灼燒感強烈,有點沖鼻子,眼眶有些紅。


    他看向林梓笙的墓,動動嘴唇,「如果那時候.......」


    如果小時候......


    如果從他們第一次相見......


    他們的結局會不會有不同。


    蘇冽青怔愣了一會兒,垂眸看向那張照片,火焰熄滅了,照片還在。


    蘇冽青站起來將照片上的灰塵抖落,重新揣進兜裏。


    「算了。」蘇冽青說。


    畢竟這世上沒有如果。


    他看向陸成衍,那人迴給他一個暖暖的笑。


    後來那張照片被蘇冽青放在爸媽家的玄關處,林梓笙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照片裏的林梓笙永遠開心地笑著,永久地定格在那裏。


    既然來過,就留下他來過的痕跡。


    照片背後有一個小加層,加層裏是陸成衍在醫院裏拿給蘇冽青的那張。


    林梓笙渾身是血,卻笑得滿足,擁抱那塊冰冷的石壁,擁抱著他此生最大的溫暖離世。


    —


    陸成衍和蘇冽青去民政局恢復了結婚證,火速搬去他們曾經結婚的婚房,梁姨早早就來打掃過了,家裏不曾落灰,床單都是新換的。


    其實這房子沒有荒廢很久,陸成衍離開那四年蘇冽青一直住在這,隻有這一年大部分時間在南海,小部分時間在醫院,家裏才沒人住。


    後院海棠開了又敗,一地枯花枯葉,沒來及清理。


    再一次住進來,二人心境好像都有了不同,跟從前比上升了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再踏進這個地方,家被賦予了具象化,這裏不僅僅是一個房子,更是由他們兩個人組成的家。


    他們的餘生即將開啟,他們會在以後的日子裏真正地,毫無保留地,好好愛對方。


    蘇冽青還記得他第一次來這個地方時,他看不出來這場名為婚姻的賭局有相愛的贏麵,那時候他一定想不到自己會有這麽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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