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睫毛顫抖著,嘴唇幹裂發白,他幾乎用盡了兩輩子的勇氣,才敢顫顫巍巍地睜開眼睛,一條微弱的縫隙,去窺探他的絕望。


    陸成衍感覺自己的嗓子失聲了,淚腺堵塞了,大腦被清空了,他再也無法發聲,再也無法動作,他無法做出一絲一毫的反應。


    他捧著心頭的花,卻眼睜睜看著花凋零。


    曾經陸成衍問過蘇冽青,他們還是死對頭時,陸成衍死在他手裏,蘇冽青說,那是他兩輩子都不敢迴憶的一幕。


    痛苦,恐懼,悲傷,彷徨,哀鳴.......


    動如驚雷,心若死灰,絕望震耳欲聾。


    沒有什麽詞彙可以用來形容此刻的心情。


    被殺,和看著被殺的人,誰更痛苦一點。


    原來陸成衍曾經死在蘇冽青手裏,蘇冽青的痛苦不比他少半分,或許,看著被殺的那個人,被留下的那個人,更甚。


    程君昌摳動扳機的瞬間,被警方一槍爆頭,當場斃命,可他最終將那發子彈埋進了蘇冽青的胸膛,完成了他的兩世夙願。


    陸成衍的兩隻胳膊還懸在半空,接過那人不受任何支撐的身體,非常重,壓在他身上,子彈從後背沒入,可前胸膛已經被血大麵積浸透了。


    他終究還是小瞧了蘇冽青,他眼神中一閃而過的怔忡,沒能躲過蘇冽青一心護著他的心思縝密和可怕的直覺。


    蘇冽青笑著看他,微微咧開嘴,血漿從齒縫裏溢出來,不受控製地順著下巴滴落下來,浸濕了還算幹淨的脖頸和領口。


    現在他渾身都是血,他身上再沒有一處幹淨的地方。


    蘇冽青歪了下頭,看著陸成衍,眼淚從眼角落下來,晶瑩的一串,蘇冽青微微皺眉,眼窩裏聚了一小團淚,太疼......太疼了......


    「冽......青......」陸成衍動了動唇,還是無法發聲,他架著蘇冽青支離破碎的身體,往懷裏摟,又怕一不小心,碰碎了他。


    「阿......衍......」蘇冽青騰出一隻幹淨的手,抬起來摸了摸那人的臉,手指溫熱,輕柔地描摹過陸成衍的臉頰,下頜,緩緩摩挲,最後在他唇上輕點了一下。


    他想撐起身體湊近那人,可他實在沒有力氣了。


    「我......終於知道......你說的......那句......」


    蘇冽青斷斷續續用氣聲說著。


    陸成衍湊近了,認真聽他說話。


    「我想吻你......」


    蘇冽青說著又有大團的血噴出來,逼得眼眶裏的淚落下來,他雙眸通紅,盯著陸成衍的眼睛,想把這個人永遠記在心上。


    「我怕弄髒你......」


    陸成衍後知後覺的淚腺和聲帶好像突然運作起來,他盯著蘇冽青,表情沒有變,眼淚卻在一瞬間狂湧出來,直直地往下落。


    蘇冽青閉上眼睛之前還在抬手幫他擦眼淚。


    陸成衍什麽也看不見了,眼前模糊成一片,醫護人員抬著擔架跑過來時,他發了瘋地抱著蘇冽青,發了瘋地喊那人的名字。


    「冽青......」


    「冽青......冽青......」


    「蘇冽青!!!」


    「蘇冽青!!!!!」


    「啊啊啊啊啊!!!」


    人們隻能看到那人在自己的褲兜裏瘋狂翻著什麽,他甚至快把自己衣服上的布料撕碎了,有個晶瑩的東西掉落出來,滾進草叢裏。


    他在土地裏抓著,碎石陷入指甲,很快溢出血來,但是看不到了,因為身上太多血了。


    原來那個晶瑩的東西是一枚戒指。


    他將戒指推到那人的無名指指根。


    晶瑩昂貴的鑽石上蒙了層紅紗,像是新婚之夜,丈夫和妻子紅紗帳內隱秘的浪漫。


    陸成衍用傷殘的胳膊,死死地抱著蘇冽青,他嘶吼著,痛哭著,他從來沒有這麽痛苦過,嗓音嘶啞破碎,聞者落淚。


    他將那人按在胸口,像摟著自己最珍視之物,兩個人渾身浴血的人,冒著零星小雨,在人世間尋找救贖。


    蘇冽青蜷縮在陸成衍懷裏,枕在他的肩膀上,蒼白的臉龐血跡斑斑,麵容卻平和安寧,像是睡著了。


    —


    「蘇冽青,如果你敢再一次扔下我,我絕不饒你!」


    「蘇冽青,我跟你一起下地獄!」


    「蘇冽青,戒指我給你戴上了,你看到了嗎?」


    「蘇冽青,別想扔下我!聽到沒?」


    「是你說的,一輩子,是你非要追迴我,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


    「你他媽敢扔下我!!!」


    ......


    「陸成衍,欠你的一命......我還迴來了。」


    「陸成衍,你信命嗎?」


    「一報還一報,前世我欠你一命,重生一世,我還給你,心甘情願......」


    「如果重生改變不了最終死亡的命運,我依然感謝這七年。」


    「七年時間,我終於學會愛上一個人。」


    「我從不後悔這一世,隻是有些後悔,七年有五年我們都在分離,好好在一起的時間太短了。」


    「小笙死了,程君昌也死了,我們都沒能躲過前世的結局。」


    「可是阿衍,我希望你,活下去......」


    「陸成衍,你是我重生一迴,上天送給我的,最大的饋贈。」


    「謝謝你,親愛的......」


    第145章 別哭,阿衍


    「蘇冽青.....」


    「蘇冽青,蘇冽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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