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挺難。


    陸成衍的思想總與他背道而馳,舉動令人捉摸不透,蘇冽青別無他法,隻能試著去理解這個人,了解這個人。


    車轉了一圈停在那天蘇冽青把他領迴去的聖馬格廣場,天色逐漸暗淡下來,灰濛濛的街道臨近傍晚飄起了小雨,雨絲很細,在半空中密密地斜織著。


    蘇冽青下車後感覺到迎麵鋪來一層細微的水霧,他在雨霧中看到了那個略顯淡薄的落寞身影。


    保時捷掉漆的前蓋被敲了一下,王川正在車裏打電話,聞聲看過來,蘇冽青招招手讓他下車。


    他下來,表情很是興奮,「蘇總,你猜怎麽了?!」


    蘇冽青眼神示意他不要賣關子。


    「比賽剛一結束,那孫子的老子就來了,可被他老子揍慘了!當場就甩巴掌上腳踹,真帶勁!解氣!」


    「重點來了!」王川說,「由於那孫子公開挑釁,大話放出去現在又輸得明明白白,雖然您半路插了一腳,可航拍都拍清楚了,他之前想撞陸少爺,後來又比不過您,怎麽都理虧,一下輸給兩個人,還輸了合同,如果再反悔,聖霍山的臉都被他丟盡了!」


    「所以!他老子準備公開道歉,同意簽合同,承認那批貨的質檢報告是相關部門失職,還望蘇總給他個機會解釋。」王川說。


    看來對方步子都邁好了,就等著他給台階了。


    這項目不拿下虧的是他,畢竟是陸成衍賭上命幫他換來的,但這夥人不可能跟寰澤有二次合作了,人品太差。


    其實在蘇冽青知道陸成衍為了他去找那個人的時候,這個項目成與不成已經不重要了,人沒事就好。


    於是蘇冽青認真聽完了王川口述,沒有多少驚喜的表情,好像幾千萬對他來說無足輕重,反而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講完了嗎?」蘇冽青問。


    王川點點頭。


    蘇冽青轉頭看了陸成衍一眼,沖後麵一指,「去送飯。」


    王川:「......」


    陸少爺金貴的胃,得上億。


    因為陸家家教嚴格,陸成衍真正接手公司之前手頭一點錢也沒有,不像其他富二代甩手金卡銀卡,他的錢全部壓在司機或管家那裏,平時車接車送,去哪都有人跟著,每一筆花銷都從下人那裏出,在陸父的監控之下。


    現在結婚了,公司之外都是王川跟著,陸成衍習慣了不帶錢,就連這次歐洲之行也沒揣點私房錢,搞成這副狼狽模樣。


    王川提著剛剛加熱好的飯盒,眼睛瞪得像銅鈴,「蘇總,為什麽是我?!」


    你們小兩口吵架,為什麽是我?!


    「少廢話,快去。」蘇冽青命令道。


    聖馬格廣場一到夜晚廣場正中盛大繁複的噴泉池會準時噴水,天色剛暗,水池射出異彩紛呈的光,光芒映在池中精美的藝術雕刻上,巨大的水柱與之交織連成一片。


    蘇冽青在噴泉這一頭,水簾遮擋,陸成衍看不到這邊,他望見王川躡手躡腳,在靠近陸成衍時,好不容易鼓起來的勇氣又偃旗息鼓。


    他望向蘇冽青的方向,口型說:我害怕。


    蘇冽青還給他一個冷漠至極的眼神:那你不怕我?


    王川咽了下口水,往前挪了一步,陸成衍聽到動靜轉頭,正對上身後鬼鬼祟祟的王川,拿著一根樹枝戳著飯盒,半隻腳踩在池上,往前探著身子,動作滑稽。


    陸成衍皺眉,「你在幹什麽?」


    王川咳了一聲,尷尬站好,「陸少爺~餓不餓啊?我來給你送飯了。」


    說著下意識往蘇冽青的方向看,蘇冽青真想弄死他,豬隊友!然而陸成衍就這樣猝不及防地看過來了。


    說來也巧,他與陸成衍之間那洶湧咆哮的沖天水柱像是得了什麽感應,忽然降了下來,水柱變成細小的水流,不到一米二的高度,一上一下跳躍著,橫在二人之間。


    天空中細小的雨絲依然在飄灑,蘇冽青看向陸成衍時,感覺對方眼底蒙了一層看不清的霧。


    蘇冽青見躲不過便沒再動,大大方方地站在原地,目光沉沉,隔著薄薄一層水霧紗帳,與那個人對視。


    他一隻手插著兜,站姿閑散,眼底有細碎的光,目光落在對麵那人身上,陸成衍沒什麽表情,認真地盯著他看。


    他們似乎想從對方眼底看出點什麽,想將對方的靈魂看穿,腦袋拆解了好好研究,這是一種類似於交底的目光交纏,然而對視良久,雙方均以失敗告終。


    蘇冽青嘆了口氣,緩緩繞過來走向陸成衍,王川立刻識趣讓位,又不敢走太遠,萬一過會兒打起來了,他得幫忙拉開,萬一親起來了,他還得偷看。


    蘇冽青在距離陸成衍一臂遠的地方坐下,把飯盒往前推了一下。


    對方好像絲毫不領情,上來就是嘲諷意味滿滿的一聲哼笑,讓蘇冽青瞬間冒火,冒了一半又強行壓下去,他過來,是想和陸成衍好好說話的。


    於是他深吸一口氣,放軟語氣喊他:「阿衍......」


    陸成衍沒看他,笑了更響的一聲。


    蘇冽青眉上青筋直跳,他控製著自己,把飯盒拉過來,低下頭一邊拆一邊說:「你一天沒吃飯了,吃飯吧。」


    陸成衍先是一怔,接著嘴角翹起來,一臉看戲,「好啊,你哄我,我就吃。」


    蘇冽青:「?」


    陸成衍不動,微微笑著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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