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紀,當然不可能是親生的,是早期隨母改嫁養子中最年長的那一個,但是因為很擅騎射,周行訓誇過很多次,待遇是諸皇子中的頭一份。毫不意外的,在崩掉的劇情線裏,周行訓前腳剛剛崩逝,這位大殿下後腳就反了,扯出的大旗就是「我爹愛我」(有爹他是真的認啊!)……咳、扯遠了。


    盧皎月不是很想評價那些崩掉的劇情線裏,天下一統後、周行訓的種種擺爛操作,但起碼在這個時期,周行訓行為上雖然離譜,但是腦子還挺清醒的:如果說讓後妃改嫁隻能說是他離譜的個人日常,那讓皇嗣跟著母親一起到別人家裏,那完全是炸裂性的政治事件了!


    屬於人沒瘋就幹不出來的事。


    看著周行訓看起來似乎很冷靜很理智的臉,盧皎月忍不住重重、重重地嘆了口氣,「你不要胡鬧。」


    她算是看出來了。


    周行訓這人,看起來越平靜越冷靜的時候,越是在憋個大的。


    ……


    …………


    周行訓迴去以後掀了三個盤子砸了四個碗,掃落了一整套茶具,連帶著把桌子踹了。


    劉通在旁邊看得心底都直抽抽。禦用的東西多金貴不消說,關鍵這些都是成套的,毀了一個、別的就不能用了。


    劉通琢磨著要不要開口說句「您要是有什麽氣沖奴撒」,但瞥見了那個裂了縫的桌子,默默地把話咽了下去。他琢磨著自己這小胳膊小腿的,恐怕沒那實木桌子結實,為了能多在聖駕麵前效力幾年,有些事還是當沒看見吧。


    砸了一通的周行訓似乎冷靜了點,抄起旁邊的一碗水猛灌一口,落手又是往桌子上一摔,抬頭怒氣沖沖質問:「朕胡鬧?!朕哪裏胡鬧?!!」


    劉通:「……」


    欲言又止。


    剛才那水、是洗筆硯的……


    但是看著被周行訓自己砸了粉碎、徹底毀屍滅跡的容器,劉通幹脆地閉了嘴。


    不過周行訓迴來又是砸東西又是發脾氣,卻沒再提先前那事,顯然是被勸住了。劉通心裏念著「果然還是得皇後來」,倒也不吝於在這會兒說兩句好話哄哄人,就聽他開口,「奴聽聞古之聖賢在世時、常為世人所不容,非聖賢有過,實乃世人愚昧。如今陛下功加海內,德業堪比先賢,所思所想非凡俗人能領會,還望陛下稍加體諒。」


    言下之意,您不是「胡鬧」,您是想法太過超前、大家領會不了。


    周行訓還氣著呢,聽這話卻忍不住露出點牙疼的表情:宮裏頭這些人說話怪噁心人的。


    要不是表情夠誠懇,他都覺得在陰陽怪氣他。


    周行訓平時就懶得搭理,這會兒憋著氣聽這些更窩火了,當即一句話撅了迴去,「你懂個屁?!」


    劉通:「陛下說的是。」


    周行訓:「……」


    「給我滾出去!」再在他跟前晃悠兩下,他怕自己忍不住砸死他。


    劉通麻溜地滾了。


    周行訓把手邊的東西砸了個幹淨,到底還是坐下了。


    劉通當然不懂什麽,但是阿嫦是懂的。


    阿嫦永遠能明白他在想什麽:說起策問的時候是如此,在軍中的時候是如此,今日也是……


    她看明白了一切,然後堅定地、毫不遲疑地拒絕了他。


    她拒絕的並非「妃嬪離宮」這件事。


    周行訓有點頹然地往後靠去。


    他想不明白:為什麽啊?明明他也可以。


    ……


    周行訓這一坐就坐到了暮色四合,直到外麵傳來小心謹慎的詢問,「陛下要傳膳嗎?」,他這才驚覺自己坐得這麽久了。


    他按了按餓過了勁兒都有點木疼的肚子,高聲迴:「傳。讓他們快點。」


    語調是一貫的中氣十足。


    飯送上來得很快。畢竟這個點了,東西是早都做好溫著了,瞧著再放下去不好擱,這才有人大著膽子問,周行訓一答應,宮人們立刻就布置起來,等人出來已經開始往桌上擺了。


    不隻傳膳很快,周行訓吃得也很快,一個饅頭兩口下去,太急了差點噎住,灌了兩口湯才順下去。


    劉通不得不開口勸,「陛下您慢著點。」


    知道的這是皇帝,不知道的是哪裏來的災民呢。


    周行訓嘴裏塞著東西,沒空搭理他,隻擺擺手示意他別管。


    慢什麽慢?再慢點阿嫦那邊就睡下了。


    行軍這麽久,他也差不多把皇後的作息摸透了。其實挺好觀察的,因為很規律,有時候他鬧騰得久了還會被瞪。


    要等人睡著了再過去,容易把人鬧醒。


    周行訓三兩下解決完最後的殘局,一抹嘴就起身往外走。


    ——這是趕著去哪?


    劉通滿心不解但還是跟上,走了兩步終於發現這是在往長樂宮去,心底不由咋舌:這位白日裏發那麽大脾氣,他還以為起碼今天不會去長樂宮了。


    劉通很快就發現還是有區別的。


    就比如周行訓這會兒雖然表現得不太明顯,但是走起來確實磨磨蹭蹭猶猶豫豫的,劉通居然跟上了。


    劉通:「……」


    突然有點感動。


    周行訓也確實很猶豫:阿嫦下午那會兒、也不算生氣吧?


    他都答應了不讓後妃離宮了,阿嫦應該不至於把他從長樂宮趕出去……大概?


    就這麽一路磨蹭著到了長樂宮,天已經全黑下了。長樂宮宮裏還亮著,但是外頭沒留燈,顯然是不覺得聖駕今日會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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