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就是這樣。”龍平用右手握著思明的手臂,又俯身在思明的肩上,給他指了個方向,讓思明的眼睛盯向那裏。


    而思明手上拿著的便是之前顧盼所說的火銃,正對著一頭受傷的鹿,火銃的前麵還冒著青煙,不一會兒便融入到霧氣之中。


    思明的喉嚨抽動了一下,這還是自己第一次接觸這東西,往常總隻是聽說,卻從來沒有見過,剛才顧盼說起時,雖嘴上說著怕惹來禍端,其實心裏也十分想上上手,看看這種上等玩意兒。


    ···


    在顧盼挑來選去,將一隻灰兔子作為頭彩以後,一行人便跟著入了林中。樹上白雪累累,一晃動便像落水狗甩動身子一般,惹得自己一身水。


    白雪本是兔子的天然保護色,可也經不起獵狗的鼻尖,隻輕輕一嗅,一追趕,便把那兔子惹得無處遁形。兔子出洞以後,顧盼也未閑著,從箭筒裏取了箭,將箭搭在弓上,拽滿弓,往那灰兔子要跑的地方射去。


    隻聽得空中‘嗖’地一聲,那箭便穿了出去,直往那兔子逃跑的方向迴去,再看時,那灰兔已側倒在前行的路上,灰白的毛也被血染了一片,箭頭處還有鮮血汩汩而流。


    全榮跑了過去,發出一聲哨聲,將細犬引了迴來,又順手將兔子提了迴來,笑著對顧盼說道,“盼姑娘,好身手!”


    顧盼用手刮了刮鼻子,說道,“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誰。”從全榮手中接過兔子以後便往龍平那兒走去,“平哥哥,你看,兔子。”


    這開了頭弓,剩下的人便躍躍欲試了起來,一個個背著弓,三五成群的,去找些獵物來試試手,又各自牽了得用的狗,頓時分散了開來。


    思明卻沒有往前走,仍還在原地候著,既不想去拉弓,也不想撿肉。同樣在原地的龍平,想法卻有不同,等那百獸堂的人都散開以後,便帶著顧盼,又喊了思明,跟著全貴兒往山的更深處去了。


    與北方的光禿禿不同,這裏的冬天要暖和得很多,連樹木也茂密得多,沒走多遠,便已經隻看得見一團團影子在走動。


    越往上的山倒是越顯得陡峭,龍平也有些喘氣,可還是時不時迴頭與思明說著話,又讓全貴兒搭把手,拉自己上去。


    “聽全貴兒說,你們曾在沙州城裏呆過一天?”龍平似乎對思明的迴家之旅很感興趣,自思明來了這兒之後,便時常提起。


    “算起來在那裏隻停留半天,買了米便去了岷城。”思明老實迴道。


    龍平又問,“那裏的米價如何了?”


    “是這裏的兩倍,二兩銀子一擔,其他的小地方該要更貴些,我去時,那米店周圍排了許多的米販子,想必都是周邊來的。”既然龍平有興趣,思明便說得更詳細些。


    望著夕陽西下的位置,龍平無奈的笑了笑,說道,“今年年初時,我也讓人從江南運了些米過去,到這時也該差不多消耗盡了。等你明年再去時,也押些過去,比押銀子過去更招人喜歡些。”


    原來這龍家家主從白地城將自己接出來,是為了西北之事,思明心裏又想,自己早對西北不甚熟悉了,能替他做些什麽呢?


    “嗯,全憑東家安排。”思明好歹清楚了年後安排的地方。


    也不知走了多遠,龍平突然讓前麵跑得歡快的顧盼停了下來,又往一條斜插進來的小路走去。


    也不知是龍平的耳朵異於常人,還是對前麵的路有所預料,思明幾人並未走出多遠,便看見一頭小鹿正在前麵吃著積雪下麵的枯草。


    幾人就著樹枝的遮擋停了下來,觀察那正在啃食的小鹿,興許是聽到了些細碎的聲音,那小鹿邊吃枯草,又邊往四周看看。


    龍平喚來後麵蹲著的全貴兒,讓他拿出在褡褳兜裏裝著的東西,卻是一把火銃,黃銅做的圓管,在雪地裏反出光來。


    龍平晃了晃這稀奇東西,示意思明離他近些,又將火銃握在他手裏,在他耳邊說道,“我教你玩一玩這個。”


    思明點了點頭,仍由他指揮著自己的手怎麽擺動,就像是嬰兒學走路一般,把這前行的權力交給了他。


    直到‘轟’的一聲,思明才迴過神來。伴隨著一陣耳鳴,和小鹿倒在雪地的場景,思明被這稀奇的玩意兒震撼到了,原來這麽小小的,像大煙管一樣的東西,能有這樣的效果,比顧盼手中的箭還好用些。


    龍平見那小鹿已經倒地,便起身去看,等走得近了,那小鹿反而掙紮著起來了,一晃一晃的想要再跑。到手的食物,怎能讓它逃跑,龍平快步向前,又將它倒吊起來,還真是一隻小鹿,並不算重。


    那小鹿卻不打算就此罷休,還沒有被龍平握牢,蹬腿便要跑開,掙紮時候,反濺了龍平一身血。


    一直在後麵跟著不敢上前的全貴兒,這時也顧不了那麽多,趕忙上前去接了那鹿腿提了起來。


    龍平對這血腥卻絲毫不在意,轉頭對思明笑道,“倒真是隻倔強的鹿,還再打些嗎?前麵該有個大家夥。”


    思明還未說些什麽,顧盼反而先不想去了,眼睛直盯盯的看著龍平身上的血汙,喃喃說道,“平哥哥,我想迴去了。”


    龍平也似想起來了,臉上有些愧意,擦了擦身上的血跡,過去摸了摸顧盼的頭,柔聲說道,“那就迴去吧,等下你先去房裏歇著,我給你送些吃的去。”


    一向鬧騰的顧盼,這時也乖巧了起來,點了點頭,跟著龍平下山去了。思明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突然覺得有些落寞,與全貴兒一起也跟著下山了。


    迴了最初走散的地方,百獸堂的人已經在那兒了,還有些守著獵物的夥計,也殷勤的過來接著全貴兒手中的鹿。


    思明正出神時,有一顆腦袋突然靠了過來,笑嘻嘻的問道,“剛才那聲音是從你們那兒傳來的?”


    聲音?思明這時才迴過神來,強忍了驚慌,故作鎮定的對歐陽蓮說道,“什麽聲音?我怎麽沒有聽見。”


    見人否認,歐陽蓮也不在意,錘了一下思明胸口,就像是得了肯定的迴答似的,笑著走開了,去看看自家的兄弟打了多少獵物下來。


    一行人走到半路時,又突然下起了小雪,跟隨的夥計們,拿出了傘撐了起來。全貴兒遞了一把給思明,說道,“王公子,此去沙州城還望多關照。”


    又是這人,思明笑了笑,對他說道,“彼此彼此罷了。”


    到龍家村子時,雪卻停了。百獸堂的人興致很高,要在院子開爐烤兔子,歐陽蓮也來問思明,要不要去。


    思明還想著顧盼,便辭了歐陽蓮,迴了自己的院子。顧文德正在堂屋裏吃著飯,見思明迴來,也來迎著,看著顧盼的樣子,反而皺起眉頭來,更對龍平沒什麽好臉色了。


    思明也瞧出些端倪,追著顧文德去了他屋裏,問道,“你們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顧文德自然不肯迴答,背對著思明沉默著,過了一會兒,竟小聲的抽泣了起來,嘴裏還念叨著,“是我對不起你。”


    思明也知道問不出個所以然,去敲了敲顧盼的門,說是在睡覺了,便迴了自己屋。


    不一會兒便聽到門外有人在敲門,卻是歐陽蓮,拿著用宣紙包著的兔兒腿,遞給思明,又往屋裏望了望,問道,“盼姑娘呢?下山的時候看她不太精神,我娘讓我把這兔腿給你們拿來吃。”


    “她睡下了。你又喝了酒了?”思明聞著她又是一身酒味。


    歐陽連的酒量倒是極好的,幾碗酒下肚,也不覺得頭昏腦脹,“即是開宴會,怎麽不喝酒。這院子怎麽黑黢黢的,他們父女都睡了麽?我看你一人也孤單得緊,跟我一起過去吃吧,我讓弟兄們少灌你些酒。”


    “不去了,你們自己喝吧。”思明擺了擺手,正要迴屋,又被歐陽蓮一把拉了出去。


    路上的歐陽蓮倒是開心,一邊走著,一邊笑著對思明說道,“你這人就是太把事藏心裏了,說出來讓朋友們替你分擔一番不好嗎?哪有那麽多可想的不是,今天有一口酒,便要今天喝完,甭管明天的太陽還升不升得起來。”


    思明並不去理會她說的酒後之話,隻是也覺得心中苦悶不已,便隨著她去了,還未進門,便有一陣熱浪傳了過來。


    推門而進,裏麵一片喧嘩,各式各樣的裝束,全圍在一塊兒,劃拳喝酒,見思明來了,也要上來招唿,卻被歐陽蓮都轟開了,打鬧著說道,“人家跟你們這群武夫可不一樣。”


    歐陽蓮帶著思明找了個安靜角落坐著,又給思明拿了酒杯過來,滿上了酒,笑著說道,“別皺著眉頭了,今晚就暫時把那些事情忘了。”說著又用手熨了熨思明的額頭。


    興許是看著其他人也喝著高興,思明伸了伸腰,笑著對歐陽蓮說道,“那便拿大碗來喝,這點小酒也不盡心。”


    噗呲,歐陽蓮可還記得這人三碗酒便醉的不省人事,特意給他備了個小杯,他竟然主動要大碗來喝,便遂了他的願,叫人拿來大碗,又端來酒壇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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