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懷鬼胎的兩人相對而坐,一個是落魄少爺處處留情處處無情,一個是待嫁閨女次次打算次次落空。


    坐在首位的是做東的懷安,對麵為新娘子張亦西。懷安從未做過這等替人做媒的事,單獨與姚華時,還頗能聊天,四人將桌子一圍,坐下來一起吃飯,又偏偏開不了話題,做不來東道主。


    亦西倒還是個能說道的,可眼裏又隻有懷安,自嫁過來後,也不與其他人多搭一句嘴,更不用說這可能是小妹未來的夫婿,便也隻拿眼睛看著懷安的舉動。


    姚華又因是客,又有入甕的意味,也等著對麵說話,因此宴席開到連湯菜都上齊了,桌上還沒有聊出個所以然來。


    到最後,懷安也覺得這飯吃的尷尬,便說起亦琴喜歡收藏墨寶的事。


    原來亦琴雖在琴棋書畫裏給自己找了個琴字,但最愛的還是書法,自己寫的字雖算不得好,卻十分喜歡收藏墨寶,常常為了一副名家的字帖節衣縮食,這裏麵還鬧出了不少的糗事。


    “我家小妹別的愛好沒有,對書法倒是喜歡,最愛收藏些名家的墨跡,亦西,你說是不是?”


    新娘子見懷安開了場,也跟著附和了起來,說道,“可不是,前兩年的時候,與人去搶一副一個並不有名的字帖還鬧出過笑話。”


    亦西正等著小妹接腔,可亦琴偏偏最不愛這事說與別人聽,又把頭埋得更低了,心想,這事怕又要就此結束了,覺得十分委屈,白來了這一趟。


    可姚華是個什麽樣的人,並非像是思明這樣矜持自閉的人,一向願意給姑娘解圍,朗聲笑道,“那是個什麽樣的趣事呢,姚某倒想聽上一聽,不知道有沒有這個福分。”


    亦琴見人有興趣,雖還是扭捏著,但也將那事一五一十與人說了。


    五年前,亦琴正是十一歲光景,對書法剛有了一些興趣。初生牛犢不怕虎,這興趣初起時,比別的細水長流更多了幾分癡迷,幾分瘋狂。亦琴自然不例外,最初的那幾天總愛去本地的書畫市場淘些字畫,可眼光自然不如那些常去的人老道,因此常買些廢品迴去,讓姐姐們取笑。


    亦琴自知熬夜通宵也補不迴許多識鑒能力,便把眼光盯在了其他買書畫的人身上,如果有別的人十分想買又買不起的書畫,便趁那空擋買了下來,雖算不上什麽體麵的行為,倒也得了幾幅厲害的書畫,其中最有價值莫屬從一個少年的手中搶迴來的那副,隻是當時陷入了被人揭穿的這件事有些窘。


    亦琴盯了那瘦弱少年已有些日子,在店鋪門前,一身素色衣裳,穿的有些發白,時常擺著一副怯生生的模樣,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去店裏轉了一圈,還是將眼光落在店鋪角落裏的一副字上,在那下麵躊躇不前許多次。


    亦琴雖也不太相信這少年的眼光,可想著那少年眼中的癡迷,忍不住想要把那字買下來,便在一個領了零花錢的日子,去店鋪裏讓那店家將字貼取了下來,正要打算給銀子時,卻見那少年迎麵而來,徑直走向那幅字帖前麵。那少年找不到那字,又往櫃台這裏來,正巧看見那幅字就在櫃台上。


    亦琴自然沒想到會被人撞了個正著,本要催著店家快一點,這時也已經來不及,便裝作自己也是看上了這幅字。


    那少年見了這字,也是慌了,趕緊去問店家,“不是說給我留著嗎?”店家卻不迴答,拿眼睛瞧著亦琴,好似在等她割愛,又好似在等她加錢。


    “你自己不早點來,我已經定了這幅字,還不給我收起來。”亦琴也是惱火,走了這麽許久的夜路,這還是第一次被人抓包。


    那少年見自己看上的字真被人要買了去,漲紅臉,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作揖說道,“這位姐姐,小生實在喜歡這幅字帖,不知可否割愛···。”


    “不可能,你喜歡,我也喜歡。”亦琴並不打算讓。


    無奸不商,那店家見著這場麵,自然開心,張嘴說道,“既然二位都喜歡這字,可字又隻有一幅,不如各自出個價,價高者得。”


    話音剛落,那少年已有些局促,這是僅僅隻帶了這幅字原來的錢。


    亦琴見此,便覺得勝券在握,又在那字上加了五兩銀子。


    過了一會兒,少年突然又燃起希望,將腰上戴著的玉佩取了下來,有些顫抖的說道,“這塊玉佩,可否先當著。”


    店鋪老板卻沒有收這玉佩的心思,畢竟這裏又不是當鋪,但仍拿眼睛看著亦琴,希望她能再爽快一點。


    “十兩!”幾乎翻了一番。


    店家滿意了,拱手對那少年說道,“馬公子,下次趕早了。”


    亦琴迴去以後,便將這字掛了起來,有識墨的長輩看見,也說這字倒是不錯,雖是不出名的書畫家寫的,頗有一番風骨在裏麵。亦琴經不住誇,便把如何與那少年搶字的事,添油加醋的說了一番,隻是把自己並不識得這字好在哪兒的這件事隱藏了起來。


    這一說卻讓張父知道了,將五丫頭的零花錢減了一半,又禁止她再去這些店裏蹲著,五姑娘的書畫事業從此隻得轉到地下去做。


    不過得虧這一沉靜,讓亦琴能靜下心來去研究字的好壞,漸漸也隻買自己看上的字了,倒是一舉兩得的事情。


    姚華聽了這荒唐事,倒笑了起來,說道,“琴姑娘倒是個有主意的,對字畫的癡迷也讓姚某汗顏。在下雖也喜歡字帖,還是不如姑娘舍得。正巧前不久,在下因緣際會得了一副吳退之的字跡,也不知是否為真跡,若能請姑娘鑒別一下,在下亦感激不盡。”


    吳退之!這可是當世大家,千金難求一字,雖不是亦琴喜歡的類型,可隻要對外提起,便沒有不想要的。若不是真心喜歡,也不會特意去求一副來裝點門麵,這人當真是同道中人,亦琴心中自然十分滿意,點了點頭,輕聲說道,“自是聽從公子安排。”


    一時間郎有情,妾有意,假情真意,一拍即合,兩人約定三日之後便去姚華府上拜訪一番。


    有了下文,懷安也放心了,好歹沒辜負小姨子過來找自己一趟,叫仆人來收了早已吃完的飯菜,各自散了。


    亦西與亦琴迴屋說些私房話,而姚華跟著懷安去了書房。姚華此番前來自然不是為了單單的一個琴姑娘而來,到了書房以後,裝作是不經意,提起了茶會的事情,感歎了一番這盛會真是讓人難忘。


    雖有盲誇的意味在裏麵,懷安卻沒起疑,與他說了幾句,直到話鋒一轉,說起了梁恬,這話才有些收不住。


    “那天晚上,我也第一次參加這事,人生地不熟。這還全虧三姑娘替我解圍,給我安排了個妥當之處,才免得與那群酒鬼在一起打堆。隻是後來竟再也沒有機會感謝,我一直覺得可惜,不知表哥可否引見一番,也讓我做東感謝當日解圍之情。”


    懷安自然沒料到自己表弟那晚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也沒聽梁恬提起過與自己表弟有過來往,這下為難了起來。


    何況懷安也不知道那天恬妹妹從自家出去以後,有沒有遇到什麽難處,現在何處過著。早知她要跟著王思明私奔,自己是萬萬不會答應作掩護的,雖然後來老太爺也沒把事情怪到自己頭上,可懷安心裏總是過意不去。本來想著幫王思明入贅梁家便是極限,沒想到中間出了這麽多岔子,不由得對他們兩人的事打起了退堂鼓。


    如今姚華又在問恬妹妹,也隻得拿手掩著額頭說道,“她最近有另外的事在忙,等過段時間閑下來了,我再幫你問一聲。”


    “如此,那便謝謝表哥了。”姚華眼見著懷安焦躁,便覺得有戲,把折扇一開,捂嘴說道,“表哥,可知最近碧華閣的王東家得了失心瘋一事?”


    噗···,懷安剛喝進嘴裏的茶水,一口噴了出去,過去問道,“他怎麽自己迴來了?”這事懷安確實不知,甚至連思明已經迴了白地城也不知道,隻道他與梁恬還在外麵,本就是想著他們的事,突然聽到另一個人的消息,一時間難以控製。


    滿意的反應,姚華隨著懷安的舉動後退了幾步,裝作無辜的說道,“他此前出去過嗎?表哥怎麽對他的事好像很清楚。”


    懷安話出口時,便覺得不妥,收斂了情緒,心想不能再透露別的了,說道,“我曾與他有些交情,如今他出了這事,我竟不知道,既然他迴來了,等明天我再去看看他。”


    姚華又把折扇收起,笑著說道,“不過是些市井傳言,我今天碰見他時,覺得也跟正常人無異。”


    “你認識他?”


    姚華走到懷安一副掛畫下麵,隨意說道,“茶會上見過一麵。”又指著那畫問道,“表哥這畫是誰的手筆,意境非凡呐。”


    岔開了話題,懷安又與他說了這畫的事情,聊到月上樹梢,也就從懷安府裏出來,往自己住的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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