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這個人!殺了周叔,還一把火將米店燒得幹幹淨淨,思明怒氣更甚了。無論是被父母遺棄,還是這麽許多年的認賊作父,被最信任的長輩瞞著,思明的怒氣終於找到了一個出氣口,又迎麵向那人砍去。


    幾招下來,那人已落了下風,看見思明身後騎馬的人,怕也是與思明一夥的,便向城裏的位置跑去,一麵逃著,一麵又往迴看。


    不往寨子裏逃,卻往城裏逃去,正和思明心意,提著一口氣,又追了下去。


    在陰影中的少年也從林中出來,一鞭子抽在剛才說話的壯漢身上,“看你們幹的好事,不是讓你們把他堵在山寨中嗎?還不去追。”


    這一追,又把攔在路中的山賊們衝散了。不知誰說了聲,“攔住那個人!就是那個人燒了我們的寨子!”山賊們也跟著跑下了山。


    一輛馬車?思明心中疑惑了起來,這時候往山上行進的馬車,不由得放慢了速度,那趕車的人也朝思明喊。“王公子。”


    全貴兒!他把梁恬帶過來了,思明一陣心緊,顧不上前麵的山賊頭子,下馬走到車邊,俯身去問車裏,“你怎麽來了?這裏這麽危險。”


    車裏的梁恬,聽到思明清醒一些的聲音後,終於放下一顆心來,撲到思明身上,哭著說道,“你剛才那樣出去,我真的怕你再也迴不來了,我們現在就離開這兒好不好。不要去報仇了好不好,你想想我,還有我們將來,曾婆婆也說了他們自有天收。”


    放在梁恬背上的手,又抽了迴來,思明說道,“不可能的,害得我家破人亡的都還好好的活著,我不能夠放過他,你現在先迴去,等我血刃了這人,再迴去找你。”


    “思明,我們迴去再從長計議,你不要再去了,我靠著一股氣跑上來找你,現在也怕得很。我們現在迴去吧,這種事讓官府的來做好不好,你一個人是打不過他們的,白白送了性命,你讓我怎麽活。”


    思明沒有迴答。


    “王思明!你跟我迴去,他們那麽多人,你一個人,你這不是在報仇,你這是去求死!”梁恬再也忍不住,嚎了出來。


    也許是被人說中了心事,思明有些惱怒,推開了梁恬,又跨馬而去,走了又往迴說了一句,“全貴兒,你帶她迴去,她要有個三長兩短,我不會放過你。”當真是被仇恨衝昏了頭,把氣撒在不相幹人的身上。


    全貴兒今天並沒有跟著思明去米店裏,自然不知道早上還算和氣的思明,這時怎麽變成了這副瘋子模樣,又迴頭看了看心如死灰的梁恬,也心疼了起來,柔聲說道,“梁姑娘,我們先繞道迴去吧,王公子說了他會迴來。”


    梁恬又再坐迴了馬車裏,眼神堅定,說道,“跟上去。”若不能救你,就再陪你走最後一程。


    一個送死,一個願陪,全貴兒心裏叫苦,我又沒有通天的本領,哪能承你兩邊的情,做到兩不辜負,今天這一程能活下來就謝天謝地了。


    馬車掉頭迴趕,並未走出多遠,又有一隊人馬過去,不久後卻有一匹單馬迴來,逼停了馬車。


    馬上的少年意氣風發,從馬上下來後,又來看車裏的人,正是梁恬,不由得皺了眉頭說道,“阿姐,不是讓你在那裏等著麽,你來這裏做什麽,到處都是山賊。”


    全貴兒本要迴頭將那少年趕下去,卻聽他在叫‘阿姐’,不由得停了手,又聽到‘到處都是山賊’的時候,才感歎總算遇見個正常人。


    梁恬卻說道,“我不來,隻怕你也要把思明算作山賊。”


    少年笑了笑,說道,“怎麽會呢,阿姐,這馬車不安全,你跟我走。”也不等梁恬迴應,少年便把人從馬車上抱了下來,再迴了馬上,策馬前行,一同去追前麵的人了。


    這一切發生在一瞬之間,全貴兒也沒有機會插手,隻得看著他們前去。然而全貴兒的日子並未好過,不一會兒真有一大隊人馬殺了下來,今天晚上真是都瘋了!


    思明再追了一陣過後,那山賊頭子,竟在一個寬闊地方停了下來,迴過身喊道,“我刀下沒有無名鬼,報上名來,我送你一程。”


    “王思明!”


    那山賊頭子聽了這名字,突然生氣了,朗聲說道,“原來就是你小子,燒了我山寨,自己送上門來,也休怪我殘忍。”說著便又與思明打了起來。本就是一鼓作氣,思明在山上還能一戰,這時卻落了下風。


    沒多久,梁恬與她身後的少年也到了這地方,兩人一馬,少年牽著繩,找了處隱秘的地方,遠遠的看著思明。


    看著正與山賊頭子纏鬥的思明,少年笑著對梁恬說道,“值得嗎?為了這種男人,他心裏但凡有一點裝著你,也不會將你置於這種境地。”


    “不用你管,先管好你自己。”


    正說著時,從山上下來了是全貴兒與緊跟著的山賊,全貴兒坐在前麵還算好些,破了些衣服,可後麵的馬車卻沒有那麽好運,被紮得像個馬蜂窩一樣。少年突然有些開心,笑著對梁恬說道,“阿姐,這車夫可真是技藝不精。”


    梁恬轉過頭,一眼瞧見了那被紮得沒了模樣的馬車,格外刺眼,自己前一刻就還在那馬車上,如今雖沒有被傷到,那一刀刀卻像還紮在自己身上,一陣陣疼痛。本就是強撐著的一口氣,這時也完全泄了,一口鮮血吐了出來,隨即暈了過去。


    少年見此,立馬慌了,一鞭子抽在旁邊的壯漢身上,“還不快把那群飯桶叫出來。”說完也沒有了剛才看戲的閑情,將梁恬抱的更緊些了,喃喃說道,“阿姐,沒事了,我們迴去了。”


    那壯漢立馬從身上拿了一信號彈點了起來,沒過一會兒,竟有身著官兵服的人從四麵八方而來,嚇得那群山匪到處亂竄,本就是群龍無首的狀態,靠著對燒山人的仇恨,衝了下來,被官兵一嚇,隻能繳械投降。


    纏鬥的兩人也被這陣勢攔了下來,官兵一擁而上,將兩人都押了下來。


    上天有好生之德,被一場大火燒得躁動的大戲,終於在一場瓢潑大雨中落下了帷幕。


    思明被官兵押解到衙門後,沒一會兒就被曾阿婆杵著拐杖接了迴來,兩人沉默著,誰也沒說話。到家時,全貴兒正在屋簷下躲雨,被山賊紮得破爛的馬車,刺眼的停在那兒。


    思明上前抓著全貴兒,問道,“她人呢?”


    全貴兒自己身上破的破,爛的爛,哪有心思去理思明,差點就為你這點事搭上命,扯開思明的手說道,“被她弟弟接走了。”


    “她哪有什麽弟弟?你騙我做什麽,是不是她怎麽樣了。”


    “你都不知道,我怎麽知道,那人就是叫她阿姐,要不是他把人提前接走了,都不知道梁姑娘現在還能不能活著。”說著又看了一眼破爛的馬車,被一大群山賊追的場景,光是想想都夠做幾天噩夢了。


    思明這下真的急了,再迴想起今晚的鬧劇,自己就像是那個在台上表演的小醜一般,被仇恨衝昏了腦袋,看不見身邊人。她一路跟著自己,承受了多少苦難與失望,本以為能給她一個安穩的家,殊不知到最後傷她最深的還是自己,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思明頂著雨又往迴走。


    “王巧!她走了。你也該醒醒了,人家大老遠跟你跑到這裏,可不是為了來送命的。”曾阿婆終於說了話。


    思明卻不想聽,迴頭哭著說道,“婆婆,我把她給弄丟了,我要去把她找迴來。”


    她來時,思明並未十分在意,等到走了,才覺得世界地動山搖。


    未走出半裏路,思明便跌倒在水坑裏,氣得阿婆直跺腳,挨個去敲鄰居的門,找了三五個人才將人抬了迴去。


    這一跌還不要緊,本就瘋魔了一天,還能迴些氣血,第二天也許就好了。偏偏下了大雨,身子熱,又著了涼,當天晚上便高燒不斷,急的曾阿婆又敲著拐杖去隔壁街巷上叫醫師過來,來者是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兒,與曾阿婆也是幾十年的舊識,還算知道些思明家裏的舊事。


    號過脈後,老頭兒鋝了鋝胡須說道,“這孩子太勉強自己了,釋放一下是好事,隻是看這模樣,又有了新的心病,等醒了以後再多開解,開解,就好了。”說著又給思明開了些退熱草藥。


    可不是有心事,隻要耳朵不聾,誰都能聽得到,這個高燒不止的人,一會兒喊娘親,一會兒喊梁恬的,其他的便都是不要走,不要拋棄我的話。


    曾阿婆又敲著拐杖將老頭兒送了迴去,取了藥迴來,丟給全貴兒去熬。


    事情過去了五天,在外的曾盛終於趕了迴來,一進門便問思明怎麽樣了。


    曾阿婆用拐杖敲曾盛的腿,說道,“還能怎麽樣,跟個活死人似的,還不如不迴來,老婆子還能讓你們折騰幾迴。”


    緊接著迴來的還有曾玲,風塵仆仆的,一進屋就往思明的房裏去了,看見思明一臉呆滯的樣子,又退出來捂嘴哭了,趴在曾阿婆的肩旁上,說道,“他怎麽這樣了。”曾阿婆又隻得去安慰自己的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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