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過後,天公有了脾氣,大雨下個不停,視線模糊,趕車的全貴兒眼睛盯瞎了,也沒見到店家所說的李家的界碑,隻得一路趕車,天越漸黑了,三人的心裏也越發急切,外麵的大雨仍然沒停,路邊也真如店家所說,沒有一處人家。


    就在三人正準備露宿野外時,全貴兒突然看到前方的半山腰處,有一燈光閃爍,得到思明的同意後,便將馬車往那裏趕。


    三人趕到時,才發現這是一座佛廟,也許是因為剛才路上太黑,這燈光才顯得十分亮眼,近時一看,原來僅僅一盞油燈在門上,照耀來往的路人。


    全貴兒下車前去叩門,不一會兒便迴來說道,“這廟子隻有一個老和尚守著,說我們進去住可以,沒有齋飯。”


    如此便是最好,思明扶著梁恬下了馬車,跟著老和尚進了寺廟。寺廟裏麵也如外麵一樣殘破,除正殿外,另有一間僧房,兩間客房,僅有一間露天的灶屋。


    “施主二人可是從海上而來?”老和尚胡須已經全白,稀稀拉拉的幾根,佝僂著背,一搖一晃的提著燈向前走著,而幹涸的上下嘴唇裏說出來的話,像是從古老的西方而來,在大殿外,久久迴響。


    思明拱手,對老和尚恭敬的說道,“大師說的不錯,我倆確實從海上而來。”老和尚笑了笑說道,“施主過獎了,算不上什麽大師,隻是個守寺廟的老和尚而已。”


    “大師過謙了,這裏明明是已是十分內陸的地方,也能一眼看穿僅我倆從海上而來,稱得上一聲大師。”


    老和尚突然停了腳,轉過身,將燈盞引到思明麵前,從上到小將思明看了一遍,又迴頭接著走,說道,“施主是上天眷顧之人,日後定能逢兇化吉,一生都有貴人相助。隻是執念太深,於人於己都是傷害。”


    思明向來是敬佛的,聽和尚這樣說,猶如醍醐灌頂,當即躬身說道,“多謝大師提點,晚輩感激不盡。”


    三人說著,已到了佛前,思明從袖口拿了些碎銀供奉在功德箱裏,參拜一番,方才起身跟著老和尚繼續向客房行去。


    當夜無事。


    第二天清早,思明起來時,老和尚清晨的功課已快做完了,聽了一陣木魚之聲後,思明又迴去將梁恬叫了起來。


    梁恬揉了揉還沒睡醒的眼睛,看著外麵已大亮,笑了笑說道,“我現在也變懶了,竟睡到現在。”


    全貴兒到底是個會說話的,不知怎的,竟讓那老和尚同意將灶屋借給他煮些素食小米粥。


    吃過米粥以後,思明三人便要上路,那老和尚也來相送,將人送到門口時,又送了思明一句話,“此去有妖邪作怪,還望施主不忘初心,方能不出大錯,做出遺憾終身的事。”


    思明謝過和尚之言後,又與兩人上了路,不出半裏路,那在半山腰的寺廟又隱在雲霧之中。


    馬車又再走了十來裏路,便有一座小城鎮佇立在路的一旁,全貴兒將馬車趕了進去,在一個酒館處停了下來。


    酒館的夥計,聽著有馬車碾軋青石板的聲音,立馬出來迎客,見兩人衣裳頗為華貴,更開心的去接著了,“客官,吃點啥?”


    “來些店裏的招牌菜就行了,趕快點,我們還要趕路。”


    那夥計聽了,便往後廚裏去了。


    酒館裏的人並不算多,稀稀拉拉坐著兩三處,又是成群結隊,像思明這樣兩人的,還是少數。


    “你知道嗎?昨晚那李家莊終於遭報應了,遇見活閻王,被黑吃黑了,聽說死了十有三四呢。”人聚在一起,便容易閑聊些最近發生的事。


    一堆閑話裏,思明突然聽到了李家莊,又想起昨天那夥計勸人去李家莊之事,便留了心,正巧後麵又有人說起。


    “你聽誰說的,那群占山為王的賊寇,也有今天!當真是解氣。平日就會騙些不熟悉這裏的路人,去年殺人奪妻之事,鬧得沸沸揚揚,連官府都出現了,也沒逮到裏麵的真兇。那家人被害的家破人亡,那個女人到現在都還沒找到,也不知道那群天殺的把人藏到哪裏去了。這出現的不是活閻王,是替天行道的人啊,我要有那能力也要去砍上一刀,才算解氣。”另一個人似乎更義憤些,說話的語氣裏也帶有對李家莊的鄙夷。


    梁恬哪裏見過這樣的事情,光聽著便覺得不舒服,又想起昨晚兩人也是恰巧躲過一場血光之災,一陣後怕爬上頭頂。


    思明見梁恬臉色發白,拿手去握住梁恬的手背,安慰的說道,“沒事的,我們往後的路再小心些,不會有事的。”


    三人當下決定不再前行,就在城鎮裏住了下來,為了此後的路上順遂一些,思明出門去打探往後路上的情況了,留著梁恬與全貴兒在客棧裏等著。


    時間流逝,正午的太陽漸漸傾斜,染紅了整個房間,梁恬覺得無趣,便把碎銀子拿出來數數。雖說昨日那事,因為三人福大命大剛好錯過了,但今後的路上隻能更小心些,才是上策,隻是來錢的手段也要少些了。


    之前因為李銘的緣故,梁恬在船上已經折了不少銀子首飾,現在的身家基本隻有出來的七成。本來在路上迴了點本,梁恬打算一鼓作氣,將拿出去的銀子都賺迴來,現在卻出了這種事情,還是保命要緊,銀子等以後買了鋪子再賺些。


    咚咚咚···,客棧的走廊上響起一陣腳步聲,梁恬以為是思明迴來了,便把門開了一半,探出頭去看看,走廊上卻空無一人。見此場景,梁恬也覺得有些不妙,趕緊關了門,還沒迴過頭時,卻發現側身處,一扇本應是關了窗戶被打開了,不由得警惕起來。


    不等梁恬反應,一個瘦弱男子突然撞了過來,全身撲在了梁恬的身上,直讓梁恬連退了好幾步,眼看著腦袋就要撞在門框之時,又被男子拉了迴來,緊緊抱在懷裏。


    “阿姐,我以為再也看不見你了。”男子似乎傷心極了,連著整個身體都在顫抖,嘴裏說的話也是斷斷續續的。


    梁恬這才終於知道這男子是誰,也不管他如何的難過,一時惱羞成怒,將他推開後,又迴敬了一巴掌,大聲說道,“梁蒙!你越來越沒規矩了,我不是讓你不要跟著我了。”


    梁蒙捂著被打巴掌的臉,靜靜的看著梁恬,也不說什麽,嘴角處仍還帶著笑,彷佛剛才被打的人並不是自己。


    隔壁的全貴兒聽到了聲響,趕緊過來在門邊問道,“梁姑娘,出了什麽事嗎?”


    “沒···,沒事,我剛瞌睡了會兒,你聽到什麽了嗎?”假裝剛醒的梁恬,又把問題拋給了外麵,希望他什麽都沒聽到。


    “你沒事就好,可能是外麵又在吵架了,梁姑娘,你繼續休息。別說你,這幾天我都覺著累,剛也是眯了一會兒。”


    既然沒有懷疑什麽,梁恬便讓他去了。


    憤怒歸憤怒,梁恬是不可能讓別人知道,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一直跟著自己,尤其這人年紀雖小,卻總是讓人捉摸不透。


    就好比現在,不知道從哪裏跟來的梁蒙,帶著一身血汙,跑到了梁恬的房間,又是哭又是笑,靈巧的嘴也不說一句話。


    梁恬有些厭惡的看著他,突然想起中午聽到的殺人事情,緊皺著眉頭說道,“你殺人了?”


    少年終於有了反應,轉身去倒梁恬的茶水來喝,笑著說道,“阿姐,你看我這瘦不拉幾的樣子,是那塊材料嗎?我才從死人堆裏逃出來,你就這樣對我,虧我這一路還擔心你擔心的睡不著。”


    “什麽死人堆?”


    少年有些驚訝,問道,“我還以為你有聽到過呢,昨天晚上的李家莊啊,我去投宿,剛好碰見殺人魔正在那裏殺人,我趕緊跑了出來,才撿了一條命。”本是可怕的事,說的人臉上卻帶著一股毫不在意的意味,說完又問梁恬,“阿姐昨晚怎麽沒在那裏投宿,那茶棚裏的夥計不是說去那裏嗎?”


    “什麽茶棚?我沒去過。”梁恬還是撒了謊,少年嘴裏說與李家莊的事情無關,自己是不信的,可又沒有理由去肯定,便迴避了這個問題,將自己劃在了事件之外。


    背光坐著的少年,眼裏一閃而過的陰厲,梁恬卻沒看見。整個注意力全在他那粗布衣裳的血汙上麵了,也許是因為昨夜大雨的緣故,血汙本來的印記已經看不見,順著水流在衣服上形成了一道道溝壑。


    說謊以後,梁恬也有點心虛,便問道,“你為什麽不換一身衣服,出去走也不怕被官府的人抓了去。”


    少年見有順竿上爬的機會,便過來說道,“我出來的急,隻有這身衣裳,我與阿姐差不多高,阿姐要是能賞我一身舊的就好了。”


    “不要臉!”梁恬丟了些碎銀子給他,說道,“自己去買,你如果被官府抓走了,別想我去給你收屍。”


    少年伸手接了銀子,笑著說道,“我就知道阿姐嘴上不說,心裏還是疼我的,今天我就先走了。”說完竟越過窗戶,跳下樓,趁著無人跑開了。


    梁恬見人走後,趕緊將所有的窗戶都關了起來,夕陽照不進來,屋裏又是一片漆黑,像極了父親離開後的日日夜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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