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城位於山海關北麵的陸地裏,本是個名不經傳的小村子,村裏人素來以獵貂為生。自本朝太宗皇帝入主中原以後,因是皇脈之地,也跟著一起擴張起來,後又有販夫走卒來此地安家立業。不到兩百年間,竟也是一片繁華。


    船隊從渤海而入,又沿著大河向北走了許久,才到了章城南麵的碼頭。碼頭上早有許多夥計候著,清一色的粗布衣裳,圍在碼頭邊上,黑壓壓的一片。


    上一次被請來章城時,思明還以為李銘不過是個剛發跡的小茶商,雖以受上流人物追捧的茶品為名,但底下人馬還不算多,要借馬家這一東風更進一層。


    此次一口吃下這麽大的量,原以為李銘會愁夥計搬運的事,沒成想,思明還沒到時,李銘竟把人都安排妥當了,看來除了通關上麵有些難度以外,其他事情都沒難到過這第一次下海販茶的商人。


    等船上的茶葉都卸完以後,思明才帶著梁恬下了船,接著又上了馬車,一路往那城西去。


    梁恬從未出過白地城,對這北地也十分感興趣,一路上時不時探頭出去看看,一望無際的田野,與多山的白地城十分不同。


    到李銘家時,已近午時,一個管家模樣的老爺子,佝僂著背,已在大門口候著了,臉上堆滿了笑,見思明的馬車來時,十分殷勤。


    思明剛下車時,便上來搭話。


    “王東家,裏麵請,廚房裏的菜也快好了,舟車勞頓,今兒中午吃些清爽的。請您先去西廂房吃些茶點,看看屋裏有沒有什麽要添置的物件。一會兒菜上齊了,我再去叫您就坐。”


    思明上次來時,在李家短暫停留過一段時間,也是這位管家接待的,迴禮道,“有勞周管家了,待會兒李東家也一起來吃嗎?”


    “我們東家今天可能不迴來了,這裏什麽事情都等著他去拿主意呢,這幾天隻怕都不會在家了,王東家有什麽事與我說也是一樣。”


    兩人正說著話時,梁恬拿著自己的家當,也從車上下來了,對於五月的北地來說,梁恬的衣裳還是有些單薄,剛一落地,便覺得涼風嗖嗖。


    周管家見狀,也上前行禮道,“這位就是夏公子了吧,也請一塊兒進去吧,這裏不比你們那裏熱和,正是化冰的季節,風比一般時候還要大些。”


    “可不是嗎?我還沒來過這麽···。”梁恬正迴著話,卻被思明瞪了迴去,才記起自己現在是寧州人氏,立馬說了一句,“比起我老家還是熱和多了。”


    “哈哈,夏公子真會說笑,裏麵請。”周管家說著便把二人往裏麵引,又讓幾個仆人去把車上的行李搬到西廂房裏去。


    李府是一座新宅,白牆青瓦,一對威武的看門神獸,十分氣派。馬家帶來的夥計,被思明囑咐去幫忙搬運茶葉了,隻剩下思明與梁恬去放行李。


    單獨的一間房!經過船上狹小又局促的空間後,梁恬看見這麽大一間屋子安排給自己住時,也覺得麵前這個皺巴巴的管家和藹可親了。


    放了些不值錢的東西在屋子裏後,梁恬又出門去找思明的房間裏找人去了,看見他正在書桌上寫點什麽時,探頭去看,卻把思明嚇了一跳。


    “你這麽快就收拾好了?”


    “嗯。”梁恬說著又拍了拍腰間的荷包,“就是金錠子太重了,這地方有錢莊嗎,我想去換點銀票。出門時走得急,什麽都沒備好。”


    思明突然想起,在船上時,她紅著臉說自己沒帶衣裳的樣子,那時隻覺得生氣,現在迴想起來又覺得有些可愛,說道,“有的,等下我帶你去,金銀都可以換,你帶了多少。”


    梁恬用手比了個‘五’。


    “五兩?”


    梁恬搖了搖頭,低聲說道,“五十兩。”說完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合常理,笑了起來,說道,“我那時給了你,你都沒看麽,金錠子就在手鐲的下麵。”


    “沒有,那時心裏亂。”


    梁恬覺得有些渴了,也不管思明在寫些什麽,去桌上到水來喝,“那你可錯過了一個發財的機會,這些個金錠子倒是裏麵最便宜的,就是太重了。”


    “你隨身背這麽多出來做什麽。”思明又一心寫信,隨口敷衍道。


    梁恬突然跺腳,過來指著思明說道,“還要我說多少次,私奔啊!不帶銀子怎麽買宅子,怎麽置辦土地,我可是拿著全部家當跑出來的。”


    思明也曾瞥過一眼包裹裏的東西,確實都是些值錢的玉器,隱約有些銀票,不由得開始估算,這平時看起來不顯山露水的梁家女兒,到底有多少身家了,還是個不受寵的。


    再想想自己走南闖北跑了幾年,也不過才存了一點銀子,不由得酸了一句。“那你家人出手挺闊綽的,給你這麽多壓歲錢。”


    梁恬覺得自己被看輕了,好似都是家裏給的一樣,反駁道,“裏麵有三個金錠子都是我自己掙的。”


    思明終於寫完了信,把它收在信封裏,揣著懷裏,出來說道,“好了,不管是別人給的,還是自己掙得,都是你的了,下次不要帶這麽多在身上了,出門在外,容易招賊。”


    “要不是你出門這麽急,這些事我也懂得的。”這都是誰的錯!


    思明還沒喝到水,就有管家過來請去吃飯。


    想起下午還要出門,思明便問道,“周管家,下午可否幫我們備一輛車,我們去置辦點衣裳。”


    管家聽了以後,麵露難色,不一會兒,勉強說道,“等下我去市場上租一輛,家裏養著的馬車都讓東家支去用了。”


    “嗯,那勞煩周管家了。”


    午後,兩人便一同出了門,乘著馬車,直接往商記錢莊裏去了。


    進門時,錢莊裏的夥計還在一邊閑坐,嗑花生米吃,瞧了一眼先進門的梁恬,對著櫃台後麵吼了一句,“來生意了。”說完,便要繼續去拿花生米,卻掃見了後麵的思明,一身體麵的衣裳,又是個外鄉人,送上門的豬崽。


    那夥計立馬過來迎道,“兩位客官,這是換銀子,還是換金子啊?”


    思明問道,“現在金銀的比例是多少。”


    夥計愣了一下,這人不上鉤,又想著外鄉人,時常以銀換金的,最近庫裏的金子都是這樣隔三岔五被換沒得,賭了!說道,“小店的行情,現在是一兩金子換十三兩銀子。”


    思明想再說一說,誰知梁恬一聽一兩金子能換十三兩銀子,拉著思明的衣角偷樂了起來。


    這一切自然也被那夥計看在了眼裏,竟然是金換銀!腳步也慢了,臉色也凝重了。


    思明本打算引著那夥計再貪一點,見梁恬這樣,也隻得作罷,對那夥計,說道,“換五十兩金子,要多少手續。”


    那夥計一聽有五十兩,又開始打起了算盤,將兩人請到裏屋去,說道,“客官,您早說啊,要知道是五十兩金子,還在門口墨跡什麽,我現在就給你請掌櫃的去。”


    那夥計走了以後,梁恬才說道,“剛才我是不是高興的太早了,但是這裏的兌換比例也太高了吧。”


    “十三兩也差不多了,虧不了許多。一般新興的地方,都要高些,隻是這裏比別的地方還要高一點,也不知是何原因。”


    不一會兒就有掌櫃的出來,比那夥計上道得多,見著兩人就拱手,說道,“貴客,剛才夥計要有招待不周的地方,還望見諒。”


    那掌櫃收下梁恬的金錠子拿去瞧了瞧,又稱了重量,正好五十兩,問道,“這是要換成銀子呢,還是銀票?換成銀子,現在就收十兩銀子的手續,如果是換成銀票這次就不收,等再換銀子時收取。”


    “銀票。”


    梁恬將銀票揣在胸口,出了門,才敢把開心露在臉上,悄聲對思明說道,“前兒我在白地城換金子的時候,才十兩,一下就賺了這麽多。”


    兩人又去了裁縫店,一位中年婦女正在裏麵做衣裳,看見梁恬男裝過來,立馬明白了,將人引到裏屋,說道,“姑娘,是要做一身自己穿的呢,還是與身上一樣的。”


    梁恬還在納悶這人為何這麽熱情,原來是看穿了自己的裝扮,說道,“出門穿的就行了,做的寬鬆些,嫂子可曉得?”


    屋外時,梁恬還是啞著聲音說話,到裏屋被人拆穿也就用了本音,那婦人聽了也十分受用,忙說,“曉得了,我給你量量,用什麽料子,這粗布的料子可真是委屈你這嬌滴滴的身子了。”


    梁恬的衣裳一向是二姐置辦的,自己對這方麵卻是知道的少,也不知價格,便指著一翠綠的綢子,問道,“用這種做一身多少銀子。”


    那婦人卻笑道,“姑娘,這緞布顏色鮮豔了些,還是用我左手邊寶藍色綢子好些,顯得穩重富貴,比你指的那個也貴不了許多,製成成衣收你十兩銀子,如何?”


    “那行吧。”梁恬剛賺了許多,並不在意這點銀子,也就隨婦人去了。


    “外麵那位公子是姑娘夫君嗎?長的好俊,要不要也來一身。”那婦人嘴甜,一眼看穿兩人親密,也不管是不是明媒正娶出來的,都往好的說。


    “他不用。”梁恬聽了,心裏也開心,當即說道,“你替我多做一身,與這個一樣的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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