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間,船不再前行,靠在一旁的岸邊歇息時,那股被注視的感覺,越發的強烈。思明開始有些不安,囑咐那幾個守夜的夥計後,才慢步迴了船艙,脫了外套躺在床上休息。


    隻是這休息也僅僅到閉眼為止,思明在外麵闖蕩久了,自然知道這第一夜的重要,一般沒有什麽經驗的江湖小賊,多半會在這一晚行動。他們既著急又害怕的心情,沒辦法讓他們拖到第二天晚上。白天那濃烈的注視感,讓思明判定這小賊便是新手,肯定今夜將不平靜。


    偏偏這小賊是最沒眼力見的小賊,挑了個一個防備心最重的下手。正是半夜三更時候,一黑衣小賊,踮著腳在思明窗外探路。


    思明歇息的船為所有船中最大的一艘,已有些年歲,白天在船上走動的時候,時常會發出吱呀的聲音。到了寂靜的晚上,即使這小賊已足夠小心,也還是避免不了這一步一響的尷尬境地。


    那小賊一步一歇息,僅從窗邊步入船艙的門都用了一刻鍾,偏偏思明是個極有耐心且謹慎的人,一定要甕中捉鱉才算妥當。


    小賊進了思明船艙以後,反而大膽起來了,對聲音也沒有那麽顧忌了,開始沿著櫥櫃找些值錢的東西。也許還警惕著這床上的人,小賊一直在門邊摸摸索索的,並未到床邊來,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小賊終於懂得思明不會將值錢的東西放得那麽遠後,躡手躡腳的走了過來。


    借著月光,思明才大概看清了這小賊的身形,比一般男子稍矮又稍瘦一些,走路不十分穩當,該是第一次來這船上碰運氣,隻是露在黑衣外麵的手指格外細長,不像一般男人一樣粗壯。


    等那小賊終於放鬆警惕,到思明的床尾摸索財物時,思明像一隻獵捕食物的老虎一般,抽出放在枕頭底下的匕首,一個閃身將那小賊反身按在了床上,隨即將匕首搭在那人的脖子上。


    那小賊終於慌了神,感受到思明手上的匕首後,縮著脖子使勁的想要後退。思明卻不依他,將匕首又抵了過去,又俯身壓在小賊身上以免他逃跑。


    正要喊人進來時,思明卻發現那小賊身上某處與一般男子不一般,不由得慌了神,立馬往後退了一步,低聲說道,“你是女的?”


    那小賊卻小聲嗚咽起來,像是委屈,又像是害怕,惹得思明有些不耐煩。兩人僵持了好一會兒,思明才出聲說道,“不要哭了,你的同夥在哪裏,隻要把他們供出來,我替你向李東家求求情,放你一條生路,你一個女孩子,以後也不要幹這種事了。”


    小賊哭的更甚了,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的說道,“王···思明···,你太過分了···,你怎麽···能這麽···對我,我···哪有···什麽同夥。”


    這不說話還罷,一說話,思明便覺得不對,又與剛才的身形比對,再加上這有些嘶啞的哭腔,思明將匕首背在身後,上前一步想要扯掉這女子的蒙麵。女子還想再躲,還是被思明先行一步扯了下來。


    那天上的月亮極為知趣,與倒映在水麵上的光一起,反照在船艙裏,使得那女子麵龐的位置剛好是最亮的地方。


    梁恬!正是梁恬!手中的蒙麵隨著船一搖一晃的,思明站在那裏久久說不出話,眼睛裏卻有湖水翻湧。


    “你跟到這裏來做什麽?”思明終於記起兩人已沒了關係。


    梁恬見身份已經暴露,也不再掩飾,正要說話時,外麵卻傳來腳步聲,是巡夜的夥計。


    興許是有人聽見了裏麵的動靜,在窗口低聲詢問道,“王東家,可發生了什麽事?”思明隻得立馬坐迴了床上,將匕首重新放迴了枕頭下麵,懶懶的說道,“我剛起夜了,外麵怎麽樣了?”


    那夥計迴道,“外麵沒見到什麽異常,如此就不打擾王東家休息了。”說著便提著燈籠,一搖一晃踏著船板走了。


    思明見人走了,才冷冷的對梁恬說道,“說,來這兒做什麽。”


    梁恬與思明共處一室,本就尷尬,如今又在一張床上,不由得越往床尾挪去,聽了思明的話,心裏又涼了幾分,用衣袖擦了擦臉說道,“我不能不明不白的就讓你走了,不管你是怎麽想的,我都要過來找你討個說法。”


    “你把我給你的東西都還迴來了,連東郊的行李也取了,你現在還來要什麽說法?”思明心裏到底還是有氣,對著梁恬一點也不留情。


    說到這裏,梁恬也慌了,連忙解釋道,“我以為他們都在騙我,不讓我見你,我讓人把行李收迴來,又把手鐲送出去,都以為你至少急著會來問我。”說完,梁恬又擦了臉上殘留的淚珠,委屈的說道,“你沒看見荷包裏的紙條嗎?我二姐不讓我見你,我沒有別的辦法了。”


    聽到此處,思明才慌忙的去枕頭底下拿那個荷包,拿到手上時,才知自己激動了過頭了,又把荷包放了迴去,壓著嗓子說道,“既然你二姐不讓你出來,你是怎麽找到這兒來的。”


    “他們以為我睡著了,在我門外說,你今天就要走了。我就慌了,找了借口去懷安哥哥那裏,才脫了身,一早在這裏等你,好歹順利的上了船。”


    思明卻有些不信,看著梁恬身上的夜行衣說道,“你白天穿成這樣,怎麽上的船?”


    梁恬聽到思明提起夜行衣的時候,彷佛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夜行衣,隨即毫不顧忌的在床上脫了腰帶,將夜行衣解開了來。


    思明哪裏預料得到她會這樣做,立馬背過身去,急切的說道,“你這是幹什麽。”


    被人問住以後,梁恬才覺得羞,結結巴巴的說道,“我給你看裏麵穿的衣裳啊,早上能上來就靠這身夥計穿的衣裳,夜行衣是到晚上時才穿上去的,有兩身衣裳的。”


    思明感覺梁恬不再動時,才轉過身來,發現梁恬果然是一身夥計裝扮,這才消除了心中的許多疑問。


    對麵也看出來思明放下了戒心,隨即說道,“現在輪到我問你了。”


    “問吧。”


    “我二姐說,你要和我分開是真的嗎?”為了這句話,梁恬真是曆盡了千辛萬苦。


    思明說道,“不假。”


    梁恬突然愣住了,大顆的淚珠從眼睛裏湧了出來,用衣袖去擦,才發現那淚水竟完全止不住,來之前做的許多事情在這時都變成了徒勞,可自己還是不死心,抹著眼淚問道,“為什麽?是我二姐她說什麽了嗎?”


    看著淚流滿麵的梁恬,思明有些不忍,想要伸手替她拂去眼淚,卻還是忍了下來,低聲說道,“沒有,是我配不上你。”


    像是抓住了地獄裏的蜘蛛絲一般,梁恬急切的說道,“我不怕吃苦的,能和你在一起,哪怕是粗茶淡飯,我都願意。像現在這樣走南闖北,我也願意”


    思明歎了一口氣說道,“我心裏以前裝了一個別人。”


    “我知道,這些我早都知道了,可我就是控製不住自己。你那時說的喜歡我都是假的嗎?”


    “不是,那時的話都是我的真心話,可我不能對你這麽殘忍,我怕有一天真的會辜負了你。”


    到底還是這樣了,梁恬捂著臉哭了起來,仍憑思明怎麽著急的要她小聲一點,也沒有迴應。好在守夜的人正值輪班,沒有注意到這船艙裏的異常,李銘又住在另一頭,才沒有人知道思明房裏竟有一個女子在哭泣。


    也不知是太累,還是心死,梁恬哭過一段時間以後,竟倒在床尾睡了起來。思明見人久久沒有聲響,又不得不俯身過去看看,得知是睡覺以後,又歎了一口氣,將人安置在床上,蓋上薄被以後,自去桌邊瞌睡去了。


    思明雖是乘坐的大船,比其他幾艘小一些的更穩妥一些,在天還蒙蒙亮的時候,已被來來迴迴跑動的人晃醒了。


    伸了個懶腰以後,思明出了船艙,在甲板上張望遠方,一輪圓月還掛在天山,若隱若現,與群山相輝映的還有那將要升起的太陽,今天又該是個晴天。


    “王東家,我們東家差我來問你,要一起去吃早餐嗎?”思明正在舒展筋骨時,一夥計突然過來問道。


    思明往船艙裏望了一下,客氣的迴道,“勞煩與你們東家說一聲,我晚點再吃,現在就不過去叨擾了。”


    那夥計領了活也就迴去了。


    身體舒展一些後,思明又迴了船艙,將船簾放了下來,走到床邊悄聲叫醒鳩占鵲巢的人。


    那人卻不願起來,嘴裏還哼唧著‘二姐,我難受’之類的話,思明這才覺得有些不對,將手抵在那人的額頭上,滾燙的,是發燒了。


    思明趕緊去床頭的包裹裏,翻開阿武收拾的包裹,一點中藥都沒有,又去找船艙的櫥櫃裏,也沒有任何中藥的影子,若是在陸地上,還能找一找藥草替代一下,這船上又去哪裏找這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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