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聲響,嗩呐聲起,張貼著大紅‘喜’字的木門,迎著晨光開了門,一群穿著喜慶衣裳的婆子簇擁著一鳳冠霞披的女子出了門,後麵站著的是眼淚汪汪的婦人,還有一倔強的小女子。


    轎夫吃力一聲‘起’,這花轎便離了地,再見時,已是東邊的碼頭上,有婆子過來,隔著門簾說道,“二姑娘,這就要上船了,我已讓姑爺迴避,你這邊準備好了嗎?”


    許久,花轎裏才出了聲,“走吧。”


    又是一聲‘起’,伴隨著船工的號子,這迎親的隊伍便離了白地城,從山裏到平原,行船越往前,路便越加平緩。月餘,待到新娘的腳背腫成饅頭時,才有婆子過來說,“二姑娘,過了山海關,前麵就是章城了,晚上我給你用熱水搓搓腳,明天就能行禮了。”


    新娘子也未感激婆子的體貼,隻問道,“吳媽,二姑出嫁時,也是你來接的?”


    被稱作吳媽的婆子,聽見姑娘發問,也樂意多說一些,應聲迴道,“那可不?也是坐了一個多月的船,下船時,腳都腫了,哭著鬧著要迴家,還是當時隨身的老婆子用了土方法才消了腫,就是腳要受些累。”


    第二天晚上,新娘的腳已消了腫,規矩的在中堂拜了堂,行了禮。此後,新娘變成婦人,在這章城活了下來。


    隻是讓梁悅驚訝的是,白地城帶來的嫁妝裏,卻有章城的土地和鋪子,也不是為了嫁女兒剛置辦的東西,好似從來都有的一樣。


    再後來的事情卻順遂了許多,像是誤入桃花源一般,知道這家裏從前在這裏做什麽事,以後仍要繼續做下去,而自己是那個被送來獻祭河伯的少女,下了河竟然變了身份,有了許多權力,與眼前這個雍容的婦人一般。


    “二姑,明天我就要迴去了,可有什麽要緊的話需要我帶去的嗎?”梁悅在一旁行了禮。


    那婦人正繡著花,頭也不抬,說道,“迴去,你管那叫迴去?”


    梁悅卻笑著說道,“那裏有人等著我,自然算迴去。”婦人此後也不再說話,專心做起刺繡來。


    去時,腳如灌鉛,歸來,身輕如燕。


    迴到家時,家裏的仆人還是喚一聲二姑娘,住著從小就住著的房間,可其他的一切都變了樣。短短幾年而已,那個說要等她迴來的人竟沒有在家裏等著,到第二天晚上才匆匆迴來。家裏又傳出許多留言,她去了馬家做事,又與一個來路不明的客棧東家攪合在一起。


    ···


    午後,西北梁宅的屋子裏,一女子正拿著綢布做衣裳。從外麵迴來一漢子,弓著腰,對著那女子作揖道,“夫人,那小子的事都查到了,是馬家收留的一個孤兒,替馬家處理一些上不得台麵的事。有個舊相好,是現任當家的侄女,已經成親了,兩人最近有些糾纏,不過我看見他倆鬧崩了。”


    ‘嘶···’,梁悅手中的綢子被撕成了兩半,提起來看時,恰到好處,“信送到了嗎?”


    “送到了,是個夥計接的,說是東家出去了,要再去一次嗎?”


    梁悅放下手中的綢子,拿起一旁的剪刀,說道,“不用了,不來最好。聽說他酒量很差?”


    站在門外的漢子剛還是嚴肅的迴著話,聽了這一茬,輕蔑的笑道,“按老家的喝法,他連桌子都上不了。”


    “小妹那邊怎麽樣了?”


    那漢子有些為難,扭捏了一會兒才說道,“姑娘不吃不喝,在裏麵鬧絕食,我怕這樣下去,夫人的母親那邊有意見,真不用去知會一聲嗎?”


    “不用,你去浣花園裏,把那個叫方勇的夥計叫過來,也不用你們看著了,讓他來盯著。”


    “這···。”


    “去吧,我自有分寸。”鮮紅的綢子,隨意的搭在梁悅的手臂上,耀眼的緊。


    太陽落山時,梁悅方才出了門,帶著三五個人,直接去了浣花園,隨意挑了一處偏僻的房間,候著那東家上門。


    園子裏的燈籠高掛時,那東家才緩緩上了門,不大的年紀,一張俊俏的臉,眉眼之間冷厲而落寞,也難怪會吸引沒見過世麵的小妹。


    “說吧,什麽條件你能從我小妹眼前消失。”梁悅自然沒將這人放在眼裏,也不願與他多周旋,對麵還未坐穩,已將目的說了出來。


    原本帥氣的臉也變得扭曲了起來,隨即又舒了一口氣,說道,“原來姑娘是為這事而來,那倒不必什麽條件,望姑娘替我給令妹帶句話就是,是我配不上姑娘。”說完,扭頭便走了。


    若是開了條件,梁悅便可以判他一個貪財,若是拒絕,也可以判他一個另有所圖,唯獨輕易的放了手,讓梁悅有些措手不及,叫來白天那漢子,問道,“你怎麽去查的,他怎麽就走了。”


    那男子摸著頭說道,“我也不知道啊,莫不是他舊情人那兒?可我親眼看見他被那女的甩了手,兩人不歡而散了。”


    梁悅當即迴了西北山上,徑直去了梁恬的房間,那小人兒已憔悴許多,不由得心疼起來,過去摟著梁恬說道,“我的小妹,你何苦為了這麽一個男人折磨自己。”


    梁恬從軟榻上掙紮著起來,扶著二姐的手,急問道,“你把他怎麽了。”事到如今,梁悅也不打算瞞著,柔聲說道,“他不會再來了,姐姐再給你挑個好的,要什麽樣都有。”


    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梁恬推開了二姐,起身跑出了門,還沒到院子中央,嘭的一聲摔倒在地,暈了過去。


    梁悅也顧不得自己吃痛,趕緊出去扶起梁恬,夥同幾個婆子將人抬迴了床上,一手托著身體,一手掐人中。


    哇的一聲,梁恬算是醒了過來,拉著梁悅說道,“二姐,我求你了,你把他還給我好不好,你從來是最疼我的,我不能沒了她的。”


    梁悅撇過頭去,說道,“我還沒說什麽,是他自己說的配不上你,然後人就走了。”梁恬哪裏肯信,搖著頭說道,“不可能,他說過喜歡我的,肯定是你逼他了。”


    正在這時,方勇也進來了,對著梁悅作揖道,“二姑娘,三姑娘,找我有何吩咐。”


    梁悅見方勇來了,將人叫出了裏屋,方才說道,“你從現在開始就在這兒守著三姑娘,出了點差錯,我唯你是問。”


    方勇兩天沒見三姑娘,本就有些著急,現在領了這活計,自然歡喜,也未注意到後麵的話,便也應了,自己進屋來了。


    “三姑娘,你怎麽把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了,天垮了也要吃了飯再說,等下我讓我娘給你端點粥來吃了。”


    梁恬像抓了一個救命稻草似的,抓著方勇的手臂說道,“你幫幫我。”


    方勇瞥了一眼外麵,大聲說道,“三姑娘,這就對了嘛,先吃飯再說。”過了一會兒感覺外麵沒有動靜,才過去小聲的說道,“姑娘,你先吃飯,我會幫你再去找找王公子。”


    梁恬終於放了心,靠在床頭,閉著眼喘氣。


    過了一會兒,一婆子端了米粥過來,推了一把靠在門上的方勇,說道,“你讓開,我來喂粥了。”方勇挪了位置後,對那婆子說道,“娘,你就不能對我好一點,這麽寬的地方非得擠著我這兒過去。”


    婆子白了他一眼,“這算客氣的了,看你幹的什麽事,不看好人,幸好還沒追究你,不然有你受的。”


    方勇有些委屈的說道,“這等事,我要是能勸得住,我還做什麽夥計,混個掌櫃來當當了。”


    “貧嘴。”那婆子說完也不再理方勇,去了裏屋,小聲說道,“三姑娘,粥來了,是讓我家那小子來伺候你呢,還是我來。”


    梁恬擺了擺手,勉強從支撐起來,說道,“我自己來吃吧。”


    那婆子討了個沒趣,端著米粥,到了床前,看著三姑娘那顫巍巍的樣子,說道,“還是我來端著吧,三姑娘自個兒拿勺子行嗎?”


    梁恬也不再掙紮,謝了婆子以後,自己拿著勺子,舀來吃了,幾勺過後,肚裏終於有點東西,臉色終於紅潤了起來。


    梁恬也不再吃,將人都打發了出去,又將方勇叫了進來,說道,“我一向待你不薄,這次你一定要幫我。”


    剛才本就是權宜之計,梁恬再說認真說起此事,方勇才知道這事忽悠不得,麵露難色,說道,“三姑娘,不是我不幫你,你也見到二姑娘態度了,我要去了,被人逮住,你的處境隻會更糟了。”末了,又說,“我也不是不能去,大不了舍掉這一份活計,替你去跑一趟。可三姑娘,他值得嗎?剛才二姑娘說的話,我在外麵都聽見了,那時我也在那邊候著,王公子來了也就撂下那麽一句話就走了,二姑娘再也沒說別的了。”


    梁恬到底不像剛才那樣橫衝直撞,斜靠在床頭,不再問思明的事,反問了一句,“園子裏怎麽樣了?”


    方勇迴道,“園子還是老樣子,姑娘不在的時候,那幾個老頭也都管得了事,不必太過擔憂,等姑娘再好一點的時候,我們再迴去。”


    “也行,你也別去找他,幫我去做點別的事總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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