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王三帶著一眾人浩浩蕩蕩的迴了東郊街上,臉色又柔和了許多,街上便有人上來搭話,“王東家,許久不見。”王三竟也一一迴了禮,才和銷遠一起去茶葉鋪子,而那茶山上的夥計又擠在兩輛馬車裏迴了茶山。


    “錢叔,我來瞧你了。”先進屋的是銷遠,一臉開心。


    屋裏的老掌櫃,本是坐在那兒打瞌睡,被銷遠的聲音吵醒了,也不惱怒,緩緩的說道,“我真是不中用了,一會兒便打起了瞌睡,少東家,你能來瞧瞧我這把老骨頭,也是高興,三兒呢。”


    銷遠握著錢掌櫃放在拐杖上的手,笑著說道,“三哥去給你討銀子去了,就在後麵。”嚇得老掌櫃趕忙起了身,“怎麽討銀子去了,不是人都跑了,對麵好幾個人呢,吃虧了沒,別出事了,要是出了事,我怎麽去下麵跟他爹交代啊。”


    後麵的王三聽罷,有些動容,將剛才拿迴來的碎銀子裝在了桌子上的錦袋裏遞給了錢叔,“馬家今年式微,少不了這些落井下石的小人,錢叔以後有事便遣了肖建來找我,下次不一定能有這麽趕巧,忍了讓了,那些人也不會知個好歹。”


    “三兒,這一次真是謝謝你了,剛才雖然也不想你去冒這個險,但你把它們拿了迴來,我又是真心的覺得開心,有你們在我身邊,我這一生也沒算白活。”說著便有一些泛淚。


    兩人寬慰了一番,便動身去了茶園,留梁恬一人在此料理茶葉鋪子。


    “我記得錢叔還有一房外甥侄兒?”路上,王三突然冷不丁的冒出這麽一句話。


    銷遠摸著腦袋想了一番,茶園裏各種錯綜複雜的關係總分不清,“我記得是有,早年有個錢嬸子總去店裏,後來不知道怎麽就沒見到了,迴去問問我爹就知道了。”


    “不了,等下去門房把吳清調過去,那鋪子如果改成茶水鋪,也得多個人去幫食,我看他到挺會做菜。”


    馬車一路往茶山去,這行了千百年的路,被車輪壓的更加結實了,昨日浸濕的泥土,今日又團結在一起,凝成了怎麽打壓也散不開的頑固。


    春生也像這般頑固,在這茶山生活的二十多年,無人知他的恨是從何而來,也許是日漸衰老父親的乖戾脾氣,也許是母親失子後的成倍溺愛。


    “春生,聽說你哥哥是為了就東家的哥哥···唔···。”


    “小兔崽子,別亂說話,春生你別放在心上,這小子不會說話。”一個漂亮的婦女滿懷歉意的帶著了他的小兔崽子。


    “春生,為什麽你爹不去采茶也比我家房子還好···。”


    “春生,為什麽你娘和我奶奶一樣老了···。”


    童言無忌,對整個世界充滿了好奇,可春生一出生便覺得自己老了,老了許多年,哪怕有著一身強壯的身體,那顆心也已經老得像個枯木一樣,尤其是在被人說年紀輕輕到挺有管事的派頭時,狠極了這裏的一切,所有的茶葉都該踩在地上。


    去年吳勇被倉皇送出城時,自己也去了,是茶山裏唯一的一個。像這類茶山叛徒似的人物,本應該憎恨的,可卻怎麽也恨不起來,甚至還可憐起來了,如不是他那滿不在意的臉侮辱了自己,也許會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覺。


    隻可惜沒能看到最後,這衰敗的馬家,今年本是個機會,一個二十多年來唯一的機會,這高舉的前進的大旗由我來扛,總有一天能看見這棟高樓轟然倒塌的那一刻,想到此處,春生不由得狂笑來了起來,這就是該笑的時候,為什麽不能笑。


    可惜這些事,王三都不清楚,雖同是那段時間降生,又因著那件事情與祖輩成長軌跡都不一樣的人,卻完全不知道這人心裏的想法,隻能看見那眼睛裏的恨。


    “再關著吧,等銘新那邊帶消息迴來,便送去官府。”馬斌到底是累了,不到一會兒便把春生關了迴去,鐵打的核桃敲不開。


    白地城以茶起家,向來對茶葉看重,有一重罪便是為害茶苗,與入室行兇同罪。童二叔到底無策了,有心從泥潭裏拉起來的侄子,卻毫不領情,便辭了東家,請幾個夥計去尋大嫂與侄媳。


    銘新迴來時,已是白晝的最後,跨入黑夜的時辰,拖著一具疲憊不堪的身體,馬車剛到別院門口,銷遠便關切的迎了上去,“我本該攔住你的,剩下的人留著明日再去看也不遲,他們總該都在那兒。”


    “不礙的,我出去跑跑也是應該,之前那陣子,我什麽忙都沒幫到你。”


    一旁的林管家看見,忙把銘新往家裏推,“得,銘新少爺得先去洗澡了,銷遠少爺也該去堂裏候著了,不然老爺又該說你了。”


    “家裏就我一個吃白飯的,明日我也巡山去。”一語成讖,隻是此時的銷遠完全不知道,明日的自己將一整天都呆在山上。


    不一會兒,王三也坐著馬車從茶山迴來了,一下馬車便急匆匆去了正堂。


    “茶山上如何?可有異處。”馬斌最關心的到底還是茶山,這塊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茶山,雖然接任茶山並不是自己的本意。


    “沒查到任何異處,除了昨日扭打時害了幾顆茶苗,可就是這樣我才覺得有大問題。”滿是愁容的臉上,一點都得不到舒展,一上來便直接說出了擔憂。


    “你是說蟲害?”


    “嗯。”


    這下該輪到馬斌在正堂裏踱步了,臉上掛著的是平日裏難見的驚慌,“你覺得會是什麽蟲?”


    “我找丁老頭看了,他也沒看出來有什麽蟲,他說隻能等到蟲害嚴重起來,才能發現蹤跡。可我怕那時候已經晚了,我想從作坊裏再調些人去巡山,隻是我怕這幾天曬青沒人看著。”


    “茶山上優先,明日便讓銷遠帶人去,他反正也沒事做,官府那邊我讓肖掌櫃去,正好那邊夏家也走了,其他兩家今年還沒有來,到還沒忙得過來。隻是這筆帳遲早要與梁家人算,他既然不說,隻能由你去查一查這是誰在暗中搞鬼了。”


    “嗯。上次夏家來人時,肖掌櫃去收拾時也發現西廂房那裏有些漏風漏雨了,別耽誤後麵另兩個茶商的到來才是,他們今年有些晚了。不妨現在讓碧華閣的那兩位茶商何時讓他們過過明麵,這幾天馬家對外的風聲一直吃緊,未防還有起心思的,還是先放點消息出去比較好。”


    把一切都安排後的馬斌,終於有一些放鬆,有些歎息的對王三說道,“我本想趁這個時候找人來修繕一下宅子,每年這時候的木料瓦片還算便宜,等夏天過後就要漲價了,現在也忙不過來了。”


    “這並不耽誤什麽,我明日便去西北找找木料商,再去雇幾個木工,也不用我們費什麽事。”


    兩人正說著安排時,銘新已站在了門邊了,一副遲疑的樣子,還是說了聲,“大伯,我迴來了。”


    馬斌才注意到門口的銘新,有些開心,問道,“那些人可全迴來了?”


    “迴了,一一問過了,全是春生邀著去拜佛的,那些人全不知道有這迴事,都自願罰些銀錢。”


    “拜佛?”這迴輪到王三驚訝了,本以為是為利,竟是為了拜佛。


    “嗯,全部是這樣迴答的,而且家裏都有禮佛的習慣,一家人都去了,不像是串通的。”


    “但願僅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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