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仲達始終沒有想明白馬銷遠是怎麽倒下去的,自己的手也沒有碰到他,難道是想陷害,也許是。可還是趁馬家還亂的時候立馬出了門,在狹窄的街道上繞了幾圈也沒有想好去哪兒打發時間,縱然這小城裏大多看起來沒有變過,也還是個陌生的地方。


    來這白地城也有許多次了,一開始是跟著老爺子來,每年幾次都跟著,後來自己做時,便不常來了,也與老爺子明裏暗裏說了許多次,自己不喜歡做茶葉生意,可老爺子不聽,還說什麽就算掛個名目,讓夏仲濟去做也行。老爺子不知道的是,想來做茶葉生意的人早就被自己架空了,這世界就偏偏他們能做生意麽,再過幾年我的玉石掙到錢時,你們便都知道這些年的茶葉生意都白做了。


    此時卻是個進退兩難的地步,迴馬家勢必會被為難,去也沒有個能解決問題的去處。不知不覺竟繞到了這個出餿主意的地方,還說什麽馬斌不在,馬銷遠定好拿捏,一旦被逼一定會急著去找他的高家姐夫吵架,那時候鬧得滿城皆知時,再傳些離譜的流言,一運作直叫馬家山上停工,到時候馬家定會來求著買茶葉,而自己也成了救世主。


    現在救世主沒做成,倒成了個混世魔王,迴去可能連馬家都住不了,今年真是流年不利,常說逢三不順,今年不逢三也不順。


    還沒到丁香苑門口,梁顯已出來迎接,仿佛預料了會來,隻是這消息與預料中的不太一樣。果然,臉色都變了,那恭敬的模樣沒有了,換來的是不耐煩的語氣。


    “你是說,馬銷遠直接就倒了下去?”梁顯再也沒有昨日的彎腰曲背,徑直坐在了夏仲達的對麵,一副老熟人的語氣,也沒有什麽客套而言。


    夏仲達像個霜打的茄子,早沒了昨日的神氣,也不再去計較梁顯對自己態度的變化,出門時聽說馬斌已在趕迴來的路上,看來生病是假,不想做生意了才是真,昨日自己那麽鬧都沒有見他出來,今日來了卻不好再迴去。


    “昨天見他還挺神氣的樣子,今天倒像個死人,一副慘白的臉,我清晨去找他,他卻一頭栽了下去了,誰知道是不是裝的。”


    梁顯還是那麽一籌莫展的樣子,本想從馬銷遠的身上入手,造出的謠言也可信一些,可現在馬銷遠病了,他父親病到還好了,這換一貫狐狸的馬斌做事,梁家能動的手腳就少了。這鋪子契約說大也能大到馬家產業的一份子,說小也就是幾張銀票子的事,況且這麽寒酸的鋪子就算最後馬家棄車保帥送給梁家,梁家也看不上,想靠著這鋪子撬動馬家這塊大石頭的如意算盤如今也有點敲不響了。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先前的準備不能讓落了空,隻是此時的夏仲達把馬家徹底給得罪了,現在如過多關注必定會引起馬家的不滿,轉念一想,這也正是機會。


    “夏東家,我還有一計。”梁顯說著便走過來俯身湊在夏仲達的耳邊輕聲道。


    夏仲達聽罷後果然高興,一盞茶盡便起身要迴馬府,門外的夥計卻看準了機會過來對夏仲達作揖說道,“老太爺已到了碼頭了,派了人傳話說要大爺去城裏萬香樓叫一個房間等著。”


    夏仲達聽罷,剛才片刻的高興又化作了惆悵,老太爺年輕時候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氣,又因緣際會混過一陣江湖,哪怕是到了現在這把年紀,說話也是一股江湖味道,嗓音也比一般粗壯,罵起人來更是直戳痛處,叫人麵紅耳赤。


    萬香樓地處白地城的中心,往常馬斌也在這裏宴請過來往的商家,夏仲達向來是坐在馬車裏被請過去的,自己去訂房還是頭一次,好在馬車夫是認路的,把夏仲達拉到了萬香樓門前,裏麵立馬便有夥計迎了出來,“客官,您幾位,裏麵請。”


    夏仲達突然頓了一下,此前在外時,隻聽得老太爺要來,可沒說來幾個人,除了老太爺的貼身服侍的張媽,再帶些夥計。不知道夏仲濟有沒有跟著一起來,這種看熱鬧的事,向來是少不了他的。


    “稍微大一點。”


    夥計忙把夏仲達往裏麵請,過了門廊,上了二樓,繞過一片吵鬧的房間,便到了門牌上掛著‘柳葉閣’三個大字的房間,推門進去,不算大,也不算小,一張圓桌可以容納七八個人,倒算是稍微大一點。


    從窗往外麵望去,遠處是一座小山丘,山上鬱鬱蔥蔥的,說它像樹,又矮了些,像草又高了些且齊整了些,還有幾個人在裏麵來迴的走著,剛把膝蓋淹沒的高度。


    夥計見夏仲達望著外麵發愣,一邊伺候茶水,一邊說道,“客官,這間房可是本店最好的位置了,我見著您眼生,想必沒來過這白地城幾次,我們家這位置絕對是白地城最好的,能一邊喝著茶一邊看采茶的,找遍白地城也沒有幾家,而我們家的風景又是獨好。”


    夏仲達聽完倒不為所動,隻問了一句,“對麵是誰家的。”夥計也是見怪不怪,頗為得意的說道,“這是我家老板的,龍家的產業。”


    那夥計見夏仲達也不拒絕,又是一個人坐在此處百無聊賴,隻把夏仲達當個為著炒茶大會的外鄉人,便繼續說了起來,“對麵這山名叫雞鳴山,是我們東家第一個種茶的地方,也是我們東家發家的起點,如今的茶樹已是第三代了,而這一代茶也是二十年前的茶樹,比我家來這白地城還要早些。”


    那夥計還在侃侃而談,夏仲達卻不打算叫他住嘴,卻也沒有聽他說,隻在一旁想著一會兒如何應付老太爺。而那夥計說道的無非是這白地城裏最常說的那些,比如龍、候、苟、朱、佘、劉、馬、楊八家在白地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這八家中其中七家加起來都不如一個龍家,早年更風光時,說是一家獨大也不過分,其他家還隻是幫工的夥計、茶農,哪怕現在已不如當年,龍家仍緊緊的握著最好的位置。


    那夥計又突然神秘的說道,“我們東家雖在白地城已是唿風喚雨,領頭羊的人家,行事卻十分低調,各種對外事務也是讓管家來管著,而真正的東家人倒是很少出現,像我在這龍家倒是做了許多年的夥計,卻一次也沒有見著人。聽說去年的炒茶大會我們的少東家龍平去了,那天不該我當班,我便去看了,卻被裏三層外三層的人給圍住,倒是什麽都沒有看見。”


    那夥計倒還想說些什麽,又聽到門外有人在在叫茶水,便又應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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