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長瑜隻覺得自己的身體很輕很輕,他站在一片荒蕪的土地上,地上冒出來的野草似乎被大火燎過,隻剩下焦黃的軀殼,周圍是累累的白骨,一個穿著紅色盔甲的女子癱坐在地上,眼睛無神,迷茫又渙散的環顧著四周,周圍的人一片沉默。


    唐長瑜看著他們的臉,覺得是那樣的熟悉,卻在自己的記憶中尋不到任何蛛絲馬跡,唐長瑜不敢相信,他的心裏竟是一片的空白,唯有他望向那個紅衣女子的時候,他的心才會微微疼痛,他拚命想要看清她,眼前卻是一片模糊,所有都隻是徒勞。


    唐長瑜走進那個女子,眼前的一切卻變幻了場景,可是不管是怎樣,他的眼前始終有一個麵容模糊的女子。


    亭台樓閣,水榭花園,偌大的庭院之中,他隻與那個女子依偎在一間小小的書房,窗外花香陣陣,屋內香氣嫋嫋,雖然看不清那女子的表情,唐長瑜卻驚奇地發現他能感知到她的一切情緒,快樂的,興奮的,幸福的,悲傷的,氣憤的,無奈的,憂慮的……


    唐長瑜並不知道這到底意味著什麽,他走到了戰場上,那個紅衣女子又出現了,她的一招一式是那樣的幹淨利落,她和一個身穿黑色鎧甲的人在一起戰鬥,唐長瑜定睛一看,才發現那個人是自己。


    他驚異於那女子與自己竟有那般的默契,所有的言語都隻在一個眼神之間,明明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可以躲在他的身後,可是她卻執拗地要與他並肩作戰,抵擋住了彼此身後的敵人,這是一種怎樣的新人。


    最後,他看到那女子站在城牆之上,穿著一身火紅的嫁衣,鮮豔又美麗,周遭散發著一種與眾不同的高雅又美麗的氣質,她在穿梭在她身邊的亂箭之中,決絕地跳下了城牆,唐長瑜大喊著不要,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想要抓住她,卻也隻是徒勞。


    混亂,疼痛,唐長瑜一片混沌的大腦之中,很是清晰地出現了這兩個詞語,原來這些都隻是夢境,他覺得自己渾身的骨頭都像被折斷了一樣,其實,事實上也跟這差不多少,唐長瑜掙紮著醒來,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個美麗的女子,唐長瑜怔住了。


    他拚命在腦海中搜索,卻找不到任何關於這個人的記憶,他想活動自己,卻發現痛的難以言語,冷汗浸濕了他的衣襟,一時之間他有些迷茫,望著這間陌生的屋子,唐長瑜覺得自己沒有任何記憶,他甚至迴想不起他的名字。


    “你,是誰?我,是誰?”唐長瑜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問出了這句話。


    “你,什麽都不記得了?”慕正清看著唐長瑜醒了過來,一時竟然有些緊張,原本準備好的話卻不知道怎麽和唐長瑜說,直到他主動開口偶,慕正清才這樣試探性的問道。


    “我,失憶了?”唐長瑜似乎是有些答非所問,可是他急於探尋著結果,卻感覺到頭部疼痛欲裂,慕正清知道,無憶丹起效果了,隻是沒想到,唐長瑜醒來的這麽快,到底是習武之人身體硬朗,在鬼門關走了一遭醒來就那麽有精神。


    慕正清一臉十分驚訝的表情,叫來了所有軍醫為唐長瑜診治,一來是想關心一下他的身體是不是真的好了,二來,也算是給自己一個台階下。軍醫一番忙活之後,確診了唐長瑜已經沒有大礙,慕正清還是免不了要冠冕堂皇地詢問一番。


    軍醫是這樣答的:“他的性命已經無憂,身上的傷口、折斷的骨頭都已經在愈合了,隻要好好休養,過不了幾個月,就能夠痊愈了,至於喪失了記憶,可能是因為從高空墜落,腦部受傷所致,能不能恢複,這一切都要看天意了。”


    慕正清滿意這個答案,開心地送走了軍醫們,重新迴到唐長瑜身邊坐好,唐長瑜用些許迷茫的眼神看著她,畢竟她是唐長瑜醒來後看到的第一個人,在他空白的記憶中,她是第一個留下印記的人,所以,唐長瑜一定會對她充滿依賴。


    而現在,慕正清要給唐長瑜重新構建一個新的世界。


    慕正清握住了唐長瑜的手,唐長瑜一怔,抽了出來,他似乎很排斥和眼前這個近乎陌生的女子有這樣親密的動作,慕正清反而毫不介意地笑笑,其實從前她並不了解唐長瑜,而現在,她對唐長瑜所說的一切都是她所想要的唐長瑜。


    慕正清看著唐長瑜的眼睛,開始講述她的故事:“我叫慕正清,是吐穀渾的公主,我的哥哥慕正倪,是吐穀渾的首領,而你,季晨清,是我們吐穀渾的大將軍,大英雄。十年前,你是長安來的漢人,後來投奔了我們。”


    “這十年裏發生了很多很多事情,你不要著急一件件想起來,今後的時間很長,我會慢慢的一件件講給你聽,現在咱們吐穀渾正在和**打仗,你這次受了這麽重的傷,失憶,都是因為這次戰爭。”


    “你率領吐穀渾的軍隊遭到了**的伏擊,你被他們包圍,寧死不肯降唐,就從山崖上跳了下去,還好你命大落到了樹冠上,被我救了迴來,不然你就這麽死了,不過還好,雖然你受了很重的傷,還失去了記憶,好歹算是活下來了。”


    唐長瑜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沉默了一陣,不知是在揣摩慕正清說的話,還是在逼著自己迴憶從前的事情,可是事到如今,他除了相信她說的話,似乎並沒有什麽別的辦法,他看了看她無害的單純的眼眸,腦海中的那個紅衣女孩,又一閃而過。


    那個美麗的女子,似乎是和自己有千絲萬縷關係的女子,就是眼前這個女子嗎?唐長瑜還是試探地問道:“你知道我的所有事情?”慕正清點了點頭,可還是心虛。


    “那,我們是什麽關係?”唐長瑜繼續發問,慕正清卻被這個問題問的,心跳漏了一拍,如果她現在說,他們是最親密無間的愛人,似乎是個好機會,可是慕正清卻不敢冒這個險,她不了解他,甚至對他的過去一無所知,即使一切都可以杜撰,可這一份距離,卻無法改變,慕正清還沒有這個勇氣。


    “朋友,我們是好朋友。”慕正清衝唐長瑜笑笑,是那樣的爽朗開心,唐長瑜不由得才想,夢裏的那個女子,笑起來也是這樣嗎。


    可是她,現在根本笑不出來。


    留寧在那邊被燒焦的荒山上徹底失去控製之後,就被哥哥打暈了帶了迴來,不知道是留彬下手太重,還是留寧根本不想自己醒來,強迫自己沉浸在睡眠之中,竟這樣過了兩天。留寧覺得自己已經很久沒有享受過這樣安心踏實的睡眠了。


    夢裏,她和唐長瑜相見了。


    她的唐長瑜,她全部的所思所想,在一個突然的時刻,出現在了她的身邊,留寧不顧一切地衝上去,撲進他的懷抱裏,那熟悉的環繞著自己的氣息,那有力的臂膀帶著充滿安全感的溫暖,將留寧包圍著,一切都是那樣真實。


    留寧不禁迴想起曾經,在突厥的時候,自己喝醉了酒,抱著唐長瑜,那是她第一次抱他,她以為自己看到的是自己臆想的幻象,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到最後才發現他是真真切切站在自己麵前的,所以這一次,留寧也認定了,這就是真的唐長瑜。


    留寧輕輕撫摸著唐長瑜的臉龐,略帶責備地心疼地問道:“你去哪了,知不知道我很擔心你,大家都很擔心你。”


    可是留寧沒想到的是,唐長瑜竟然沒有迴答她,反而身體在一點一點地變冷,變淡,留寧慌了,忙亂中她握住唐長瑜的手,嘴裏不知道說出些什麽雜亂的句子,可是她還是能清晰地感受到唐長瑜正在遠離她,而她束手無策。


    “阿寧,我沒死,你一定要找到我,就像從前我找到你一樣。”唐長瑜消失了,那樣猝不及防,就像剛才他突然出現一樣。留寧大喊著唐長瑜的名字,卻得不到任何迴答,隻能麵對著冷冰冰的牆壁,驀然睜開了眼睛。


    “長瑜。”留寧默默歎道,她以為,像從前一樣,隻要自己一喊這個名字,他就會出現在她身邊,保護她,給她依靠,可是現在沒有了。留寧看著窗外深沉的夜,她早已失去了時間的意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昏睡了多久。


    留寧一遍遍迴想著夢裏唐長瑜說過的話,她相信,以他們心有靈犀的默契程度,唐長瑜一定會以這樣別致的方式告訴他,他的存在。所以唐長瑜說他沒有死,她相信,留寧要扛起她的責任,完成他未完成的事業,找尋他,帶他迴家。


    從前唐長瑜為留寧做過的,現在輪到了留寧為唐長瑜完成。


    留寧不再頹廢彷徨,不再沉溺於悲傷,不再瘋狂,她敲著哥哥的門,想要告訴所有人,留寧迴來了,不隻如此,她要繼續率領三軍,征討吐穀渾,找迴唐長瑜,帶他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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