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換了身幹淨衣裳,頭髮也打理好了,臉上罩著半塊麵具,整個人端莊又正經,完美得無懈可擊。


    然而千羽依然可以看出,他在生氣。


    至於為何生氣,她心裏有數,定是氣她先前將他強製趕了出去。


    「琴棋書畫,琴為四藝之首,古有『士無故不撤琴瑟』、『左琴右書』之說。眾器之中,琴德最優,藉助琴,可保養德性,可對抗外界壓力,保持內心祥和平靜……」


    聿風講述著琴之道,聲色平和,語氣沉緩。


    「琴之音色沉靜悠遠、高貴和雅,可使彈奏者遠離浮躁喧囂,迴歸無上自然,洗滌心靈塵垢。古語雲,靜可生慧,內在的修為、悟性和智慧都會在琴技提高的同時隨之增長。」


    見千羽走神,聿風走到她跟前伸手叩了叩她的桌案,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


    「你的龍魂雖然威力強勁,但技術委實……可怕了些,音律都是相通的,你以這古琴練習,也可增強樂感,共同提高。」


    千羽趁機握住他的指尖,輕輕摩挲了兩下,抬頭眼巴巴望著他,黑眸中盛著盈盈波光。


    聿風臉上的平靜淡漠差點繃不住,下意識就想迴握,結果卻聽她問道:「這琴就非學不可嗎?」


    千羽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她是真的不擅長樂理音律,龍魂玉笛就算了,那畢竟是結合精神力吹奏,禦敵為主。


    這古琴,她又不能使用修為能力,那純粹就隻剩下難聽了!


    聿風吸了口氣抽迴手,沉著臉道:「你身為他們的師尊,難道不該以身作則,做出表率嗎?」


    千羽癟嘴,心中雖不願,但也知道他是為了自己好,隻能硬著頭皮和徒弟們一起,跟隨聿風學習古琴。


    三個小傢夥前段時間在軼王府已經從西席先生那兒接觸過此道,最基本的指法和樂理都是知曉的,聿風教起來並不算費力。


    三人之中,阿祁刻苦,小影悟性高,小辭手腦靈活,想要學好這門技術並不是什麽難事,勤加練習即可。


    倒是千羽,不能說一竅不通,隻能說令人頭痛。


    聿風完全沒有想到,換個樂器她照樣能彈得驚天地,泣鬼神!即使沒有混入精神力,也一樣能達到摧心震魂的效果!


    阿祁眉心抽搐,小影堵起了耳朵,小辭直接哀嚎道:「師尊,饒命啊!」


    千羽翻了個白眼,有些賭氣地站起身,抱起桌上古琴道:「我去外頭練總行了吧?」說完瞅了眼一臉冷色的聿風,轉身就走。


    她步履飛快下了樓,一直走到蓮池邊,尋了處平坦岩石放下懷中古琴,席地而坐。


    心頭有些挫敗,宿醉的感覺還未完全散去,腦袋依舊是混沌中夾雜著些許脹痛,腿間也痛,火辣辣的痛,完全無法忽視!


    疼痛的部位太過曖昧隱秘,又不能好好檢查,那些令人臉紅心跳的迴憶時不時閃現,不依不饒在她腦中糾結盤桓著。


    真是要瘋了!


    她泄憤似的撿起塊石頭丟進蓮池裏,濺起半塘漣漪,一如她的心境,根本靜不下來!


    就在這時,院門口又響起了輕叩聲,千羽轉頭望去,正好和沈懷風那張臉四目相對。


    他收迴手,隔著整座蓮池和一條石子步道,遙遙詢問:「能進去嗎?」


    千羽微微怔愣,點了點頭。


    沈懷風不緊不慢走了進來,一直走到千羽身邊。


    「有事?」她抬起頭望著他。


    男人微笑:「也不是多要緊的事。」


    「說吧。」千羽神色平淡。


    「是關於育幼堂一些可以改進的地方。」沈懷風提了一句,轉頭看到池邊放著的古琴,突然換了個話題,「你會彈琴?」


    「不會。」千羽如實迴答,「正在學。」


    沈懷風點頭:「古琴陶冶情操,修生養性,學之大有裨益,這東西入門不難,想有大成卻不容易。」


    千羽挑眉:「你會?」


    沈懷風謙虛一笑:「會些皮毛。」


    千羽微微讓開些位置,抬手示意:「試試?」


    男人也沒過多推辭,走過去輕輕撫摸著琴身,他手指修長,和他整個人一樣,指尖流露出點點溫柔,檀黑色琴身襯著他手掌,更顯白皙。


    他撩開衣擺,大方落座,調整了一下琴頭擺放的角度,伸手勾出幾個古樸的音節。


    看他手法千羽就知道,這人肯定是會的,且技術不會差。


    沈懷風試了幾個音,活動了下手指,朝著千羽微微一笑,而後深吸了一口氣,指尖開始在琴上撥動,十分流暢。


    伴隨著琴弦顫動,婉轉又有些哀愁的樂聲緩緩流出。


    清澈明淨的琴音潺潺流動,如同來自深穀幽山般靜靜淌著,漫過人生的皺褶,浸透歲月的顛沛。


    男人跳動的手指仿佛在訴說著一段悠長曲折的故事,絲絲入扣,牽動人心。


    指尖流淌出的聲音如同振翅欲飛的翩蝶,撲閃著靈動的翅膀,又好像塞外悠遠的天空,沉澱著清澈的幽光。


    這一曲並不漫長,很快終了,千羽沉吟片刻不禁鼓起掌來。


    「沒想到你琴藝如此了得。」她不吝誇讚。


    沈懷風淡淡一笑:「過獎,家師精通此道,我便跟著學了些,剛好琴技也是本門必須功課之一。」


    千羽想起眼前這人是她那位吳塵師兄的徒孫,看來這無塵劍派還是個風雅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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