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師兄!四師兄!”


    伯夷的喊聲打破了夜晚的靜謐,隨著拳頭砸門的聲音愈加急促。


    莫思幽看了一眼門口,還未起身,紫鳶就醒了過來。他拍了拍她的腦袋,示意不用擔心,便下床去開門。


    “發生什麽事?”


    他看見伯夷一臉焦急惶恐,似是發生了天大的事情。正這樣問時,一陣迎麵撲來的陰風讓他察覺到了什麽。他推開伯夷,對著從小巧對麵極速飄過來的白影揮了一掌,那飄在空中的東西,便發出一聲尖利的嗚咽聲,刺痛了屋裏紫鳶的耳膜。


    她一下子坐起來,緊張地拉著被子,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陰氣!好強的陰氣!


    這種感覺,就跟置身亂葬崗一樣,如此濃烈的陰氣,絕對不是一兩隻小鬼能夠散發出來的!碧草山莊裏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紫鳶正想著,就看見莫思幽疾步向自己走來。


    原來半夜時,山莊內不知為何湧入大量鬼魂,柳淵分發了一批符紙,緊急召集所有弟子分隊搜查整個山莊,要製止這些東西作亂。


    莫思幽瞳孔驟寒,立馬將紫鳶從床上帶下來,拿了一件厚披風給她披上,又抬手在跟前畫了個圈。空氣中顯出冰海雪原的結界入口,他將她往前一送,囑咐道:“去找落雪。我來找你之前都不要出來!”


    “可是……”紫鳶擔憂地看著他,聽剛才伯夷的口氣,事態好像很嚴重。而且她的玄陰之體能夠感覺得到陰氣。剛才睡在莫思幽懷裏不覺得,現在離他稍有距離,便能夠感覺到涼意刺骨。


    她拿不準外麵究竟有多少髒東西,所以不放心莫思幽去冒險。他體內有陽炎之息,陽剛之氣極重,一般的小鬼不敢靠近他,就算是厲鬼也會對他忌憚三分。可如果有一大群鬼圍過來,難保不會威脅到他的安全。


    “別擔心我。我能應付。”莫思幽知道她在想什麽,揉了揉她的長發,讓她放心。這麽多年,大風ng他也見慣了,在碧草山莊,隨時都要準備著應對各種情況,現在不過是一群鬼魂入侵而已對他來說算不了什麽。“有你在,我會分心的。”


    在別的情況下,莫思幽或許還有自信能保護她,但現在是幽靈作祟,考慮到紫鳶的特殊體質,他沒有十足的把握,不能拿她的安危冒險。尤其是經曆了月娘的事情,他平日都恨不能用安全罩將她全方位地保護起來,現在又怎麽會冒險讓她留在此處。


    紫鳶理解他的顧慮,隻好順著他。她也不想成為他的拖累。


    “那你小心點。”說罷,她走進結界,一下子跨到了冰海雪原之中。


    但凡有人打開結界闖入,落雪身為冰海雪原之主,都會有感應。所以紫鳶一進來,落雪就化作一團光出現在了她身邊。


    “哎呀呀,我這是看見誰了?”


    紫鳶剛從一個滿是鬼魂的地方逃脫,神經不免有些緊張,落雪這麽神出鬼沒地一嚇,她直接朝他胸口掄了一拳。不過反應過來這熟悉的音色,她定睛一看,才發現從光團中顯出來的是落雪那狐妖。


    “嚇死人呢你!走路都沒聲音的?”她抱怨說。


    落雪捂著胸口,一臉委屈地說:“人家本來就不是用走的。你忘了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不就是——”


    紫鳶想起他那次飄來飄去,嚇得她掉進水池裏,沒少被折騰,就氣不打一處來。


    “還敢提!新仇舊恨,你是不是想我跟你一筆清算呢?”說著,紫鳶就揪住他的耳朵,聽他喊疼。


    “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嘛!”落雪捂著發紅的耳朵,雖然還有點小小的不滿,但看紫鳶的樣子,似乎沒有介懷上次的事情,他也就放心了。他正色道:“不過,大半夜的,你不跟莫呆子在一起,到這邊來做什麽?難不成……”本來是想調.戲一下紫鳶,但想到還有案底在身,他就不敢亂說話了,擺了一張嚴肅的臉。“你們吵架了?”


    “呸!咒誰呢?”紫鳶對他翻了個白眼,說了碧草山莊裏鬧鬼的事情。


    落雪聽罷,無賴地一笑:“原來我這裏成你們倆夫妻的避難所了。哎,那你不得對我態度好點兒麽?喂,臭丫頭……”


    紫鳶擦懶得理他。現在她對這個白雪皚皚的世界可熟悉多了,熟門熟路地就穿過了遍地梅花,走向落雪宮殿一般的宅子。


    走了一會兒,她停在了門廊前。在這個位置抬頭西望,恰好能毫無遮掩地看到那座雪山。掛在山上的光團,完全變成了藍色,像水一樣泛著粼粼波光。


    紫鳶看著那東西,若有所思。


    絮絮叨叨追過來的落雪,見紫鳶停下了腳步,也跟著停下來。他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頓時安靜了下來。


    那團光,那座雪峰……


    “你知道了吧?”落雪忽然這麽沒頭腦地問,紫鳶對號入座地接上剛才在她腦海中一閃即逝的奇怪想法,不由得一愣。難道她隨意地想了想,就真的瞎貓撞上死耗子了?


    “那座雪峰代表著什麽,莫呆子都告訴你了吧?”落雪接著喃喃地說,停留在雪峰上的視線,沒有注意到紫鳶先前驚詫的神情。


    聽了落雪的補充,紫鳶才反應過來,原來他指的是那件事,於是點了點頭,說:“那座雪峰裏,有仙兒的肉身。難怪你那麽看重。”


    落雪沉默了片刻,說:“你曾經問我,那裏是什麽,還記得我的迴答嗎?”


    紫鳶迴憶起那一刻,落雪傷感的側臉。那時他用極淡的語氣對她說:“那是永遠也到不了的幸福。”紫鳶也記得,雪峰崩裂那一日,落雪衝向峰頂卻被屏障攔迴時的無邊失落。她點點頭,不知此刻落雪又想到了什麽。


    “所有人都不明白,為何五百年來,我固執地守著她的肉身。我隻是在等一個機會……我欠她的幸福,也許,還有補償的機會……”


    落雪的話說得很輕,像飄落在梅上的雪。如果紫鳶不仔細聽,根本聽不清楚他說了些什麽。


    不過聽到他說的話以後,她更加不明白。機會?什麽機會?她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看著落雪,好像能夠一眼看穿他深藏五百年的愛與痛。她想,落雪對仙兒的愛,五百年來從未改變過分毫吧?所以這五百年中,一定有什麽讓他自認為值得的事情。是不是就是他口中所謂的“機會”呢?


    “但是,仙兒不是已經……要怎麽補償?”紫鳶不敢說得太直白,怕會觸動落雪的傷心處。


    “我要是知道,拚了性命也要去完成,就不會幹等這麽久了。那個人……他說過,等他再迴到這個地方的時候,就會告訴我……我有感覺,他快迴來了。”落雪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一如往日般傾國傾城,讓人恍然分不清,他究竟是妖還是仙。


    紫鳶看著他的臉,知道他其實並不那麽確定,隻是這樣說,能夠讓他自己安心。他並不是在對紫鳶傾訴,而是在堅定他自己的決心。不管是五百年,還是一千年,他都要等下去,等那個人來赴約。隻有這樣,他才有堅守下去的希望和意義。而這兩點,在紫鳶看來,真是活著一輩子最不能缺少的。


    如果沒有希望,沒有活下去的意義,這條生命的存在,就會變成一個笑話。這一千年,她就是靠著這樣的信念讓自己撐了過來。所以看到落雪這樣,她倒是安心許多。


    “看你這春心蕩漾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等什麽大美女呢!”紫鳶打趣地說,打斷他的傷感情緒。


    落雪斜睨她一眼,不滿地說:“嗬——憑我落雪公子的美貌,什麽女人不乖乖拜倒在我的衣角下?從來都隻有女人排著隊等我的份兒,哪有我……”


    等他自戀地說完,發現紫鳶已經走向了平日莫思幽住的房間。


    “喂,你幹嘛走啊?”


    “別說我認識你——自!戀!狂!”


    “喂,我還沒說完呢!”


    “困了,睡覺!”紫鳶頭也不迴地關上門,不給他多嘴的機會。


    落雪無奈地攤開手,自言自語地埋怨說:“這可是我的地盤兒,你們這群熊孩子!”


    紫鳶進了屋內,長出一口氣,走到屋子中央,雙手掌心運起了光團。她在身前比劃了幾下,光團漸漸造出了幻景,正是碧草山莊此刻的景象。


    往日巍峨莊嚴的碧草山莊此刻陰氣森森,貼滿了鬼畫符,牆角潑了狗血,更是一片狼藉。


    “……西廂也檢查過了,沒有問題。”莫思幽在向柳淵稟告。


    柳淵麵色沉重地點點頭,對莫思幽吩咐說:“你即刻帶人去查探一下情況,怎麽會有這麽多幽冥鬼怪湧進城中。興許是後山的亂葬崗出了問題。”


    “是。”莫思幽皺著眉頭,也不知真是在想著這件事,還是有些擔心紫鳶。總覺得,那麽多鬼魂進城來,卻單單在山莊內遊蕩,是有某些緣由,而擁有玄陰之體的紫鳶,無疑是最值得懷疑的原因。


    可是,後山亂葬崗有符紙鎮壓,不應該會有厲鬼出來才是啊。


    紫鳶想著,腦子裏更加混亂了,擔心著這又是什麽陰謀。隨即她覺得胳膊上傳來一陣刺痛,撩開袖子,發現那藍色的光暈又蔓延了幾分。她試著運功調息,誰知胸腔裏忽的一陣氣血翻湧,兩股力量相撞,生生地憋出一口鮮.血來。


    她一下子癱軟在地,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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