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雪依也忽覺直唿梅妖失禮,便開口稱讚道:“不愧是人如其名,秀姑娘確實秀麗可人。”


    秀姑娘彎起嘴角,露出一個淡然優雅的笑容,赤紅的雙眸緊盯著梵雪依,開口說道:“神君賜名,自然不差。”


    一股莫名的情緒湧現,堵在心口,梵雪依擠出一個極其不自然的微笑,說道:“湯做好了,我去問師傅要不要來一點兒。”逃似的離開了廚房。


    秀姑娘有著傾世的容貌,言談舉止極盡風雅,在這樣的氣質麵前,她竟然會感到自慚形愧。


    白雪飛舞,梅花飄香。


    屋簷下,四人分別相對而坐。


    秀姑娘挨個為他們斟酒的時候,千皇毫不客氣的直接下手從盤中拽下來一個貂腿兒來遞給梵雪依。


    對麵坐著優雅萬分的紫碩神君和秀姑娘,麵對千皇的熱情,梵雪依一時有些遲疑。


    “不要拘謹,人生得意須盡歡,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才最爽快。”說著,千皇就將貂腿塞到了梵雪依的手中。


    妖瞬點頭附和道:“千皇說的沒錯。”接著就端起麵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秀姑娘坐在一邊一直在觀察著眾人的臉色,在她看到梵雪依臉上那尷尬的遲疑後,盈盈然站起,對紫碩神君說道:“神君,秀兒先行告辭了。”臨別前不忘送給梵雪依一個滿含深意的笑容。


    婀娜的身子化作千萬片梅花瓣飛到了院中的一顆老梅上,樹梢上的梅花開的更盛了。


    秀姑娘離去後,氣氛終於有了幾分緩和。


    之後各自迴房,梵雪依睡在她之前來過的右邊的房間,躺在床上,她卻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腦中不斷的晃著紫碩神君的身影。


    隨著相處的時間越來越長,她卻覺得那個身影離她越來越遠。


    她想起曾經在仙界歸途中,兩人一起在林中吃烤肉的場景,那時感覺自然而隨意,完全不似現在這般。


    忽然之間,她有些明白了千皇之前說她的每一句,在紫碩神君的身邊,過去不曾找到,她卻正在失去自己。


    紛亂的思緒占據著大腦,始終無法入眠,她終於煩躁的坐了起來。


    “如果心中懷中憧憬,那便是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忽地,傳來一個飄渺的聲音。


    梵雪依環顧四周,房中除了她再無她人,微微思忖,發覺這聲音像極了那秀姑娘,她便起身下床,來到窗邊將窗子推開,看著窗外風雪中盛綻的梅花,緩緩開口:“秀姑娘,是你嗎?”


    “無需那麽客氣,叫我秀兒便好。”


    身後傳來了秀姑娘的聲音。梵雪依立刻迴頭,發現秀姑娘正端坐在房內的椅子上。


    “不知……”


    “幾千年來,你是第一個被神君帶進梅園的女子,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吧!”秀姑娘問道。


    梵雪依點點頭,道:“當然可以。”


    梵雪依轉身關了窗,來到秀姑娘對麵坐下,開口說道:“你來此,到底想和我說什麽?”


    “我也不知道。”秀姑娘笑了笑,卻深不見底,“隻是,我很想和雪依你交個朋友。”


    如此的開門見山,梵雪依微微一怔,心中多了幾分警惕:“可以問一句,為什麽嗎?”


    沒想到梵雪依是一個心防重的人,秀姑娘先是一愣,接著低頭一笑,有些歉意的說道:“自我記事起,我便在這梅園,一晃幾千年,期間難得遇到什麽人,隻有神君,偶爾會來住上些日子,他卻也是個不多話的冷清之人,今日見了你,無由來的心中歡喜,所以,便想要與你交個朋友。”


    梵雪依低下雙眸,常常的睫毛蓋住了眼中的神色,早前在廚房見到秀姑娘的時候,她所表現出來的,可不像是心中歡喜。


    故而猜測,她今夜來此,是有所求,便大膽猜測道:“秀姑娘喜歡師傅?想要從我這裏知道師傅的消息?”


    秀姑娘撲哧一聲笑了:“你吃醋了?”


    被人戳穿心事,梵雪依有些忸怩的否認:“姑娘多想了。”


    “我不覺得。”秀姑娘忽然伸過手來覆在了梵雪依的手上,很是親昵的樣子,“紫碩神君俊美倜儻,任誰見了都會喜歡的,可惜……”


    眸中的光芒黯淡下來,多了幾分哀傷。


    “可惜?”


    說起紫碩神君,梵雪依也來了幾分興致,對秀姑娘的戒心不再那麽重。


    “可惜真正的紫碩神君並不像是傳言那般。”秀姑娘有幾分惋惜的歎道。


    梵雪依很好奇的問道:“傳言中的師傅,是怎樣的?”


    “盛享風流之名。”


    無論如何,梵雪依也無法將沉默寡言的紫碩神君和“風流”二字聯係在一起,她很是懷疑的說道:“怎麽可能?”


    “幾千年前,確實有那樣的傳言。可惜的是,我所認識的紫碩神君並不是那樣,似乎他的目光永遠都望著遠方,令人看不透……”


    梵雪依認同的點點頭,他的目光確實總在遠方,似乎在遙遠的遠方,有著什麽讓他深深眷戀的東西。


    “直到……”秀姑娘繼續說道,“我看到你。”


    主語轉換的太快,梵雪依有些微驚的說道:“我?”


    “我看到神君看你的目光,那種目光,是我從未見過的。”秀姑娘凝視著梵雪依,絲毫不掩飾眼中的羨慕。


    梵雪依輕輕搖頭,在她的印象中,除了初識之時,他的眼中有她,之後,她在他的眼中,就和一棵樹沒有什麽區別。


    “所謂身在局中……”秀姑娘加重語氣說道,“迷!”


    是說當局者迷嗎?梵雪依不信:“秀姑娘。”


    “叫我秀兒吧!”秀姑娘再次說道。


    一個稱唿而已,似乎沒有必要糾結,梵雪依頓了一下,叫道:“秀兒。”


    秀姑娘笑了笑。


    “你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


    秀姑娘掩嘴淺笑:“我的意思是說,你在神君眼中,是獨一無二的。剛一個人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就會放大那個人的好,慢慢的,喜歡就會變成尊崇,從而變得憧憬,可當你將他想象的完美的時候,你就拉開了你與他的距離,所以,不是神君讓你失去了自己,而是你自己。”


    這些不過她心中所想,秀姑娘如何得知?在秀姑娘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梵雪依猛地站了起來。


    梵雪依坐在床上,身上蓋著棉被,窗戶開著,雪花正從窗口飄進來,她滿臉疑惑的說道:“夢?”


    她起身下床,赤腳來到窗邊,院中的梅花安靜的開著,絲毫沒有異樣,她關了窗,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


    風雪中的那顆老梅樹上,在梵雪依關上窗戶之後,出現了一個紅色身影,鮮豔的紅眸在風雪中蒙了一層寒冰,安靜地盯著梵雪依的窗戶,直到屋內的光熄了。


    北風唿嘯著,吹動了手中的紫色發帶,秀姑娘低下頭,輕柔的撫摸著手中的發帶,目光逐漸變得溫柔。


    隨後,她將一頭秀發全部撥到胸前,將發帶纏在了頭發上,抬眸朝著紫碩神君的房間望去,冰冷而哀傷。


    幾日下來,他們都住在梅園,聊是梅園環境優美,也難免有些平淡,更何況梵雪依對於紫碩神君啟程來洛城之前說的洛城曾是她的家而耿耿於懷,然而紫碩神君卻不急著進城,每天在梅園中酌兩杯小酒,悠閑度日。


    梵雪依反複思考那晚在“夢”中與秀姑娘的對話,此時再看紫碩神君,那份距離感已不再像當初那樣遙遠。


    一片花瓣從梅樹上落下,落在梵雪依的身後化成了人形。


    “你站在這裏,已看了許久了。”秀姑娘在梵雪依的耳邊輕輕說道。


    梵雪依的目光從撫琴的紫碩神君身上離開,落在了身後的女子身上:“秀兒。”經過幾日相處,兩人也慢慢熟了起來。


    “神君的琴音中,沒了以往的相思。”秀姑娘察覺到這一點之後,笑著對梵雪依說道,“大概是身邊有了雪依的緣故吧!”


    梵雪依問道:“你是說,師傅以前的琴聲中,有相思?”


    “是的,雖然很淡,但的確是有的。看來,你在神君心中的位置,真的很重要呢!”


    後麵的話,秀姑娘說的有些變味,梵雪依一時恍惚,問道:“秀兒,你喜歡師傅?”


    秀姑娘笑了,再次將目光投向紫碩神君:“一千七百三十六年,我與他相識一千七百三十六年,都沒能走進他的心裏,我以為他是無心的,直到碰到你,才知道原來他並不是無心的,所以我就知道了,我該放棄。”


    “如是我,便做不到秀兒這般灑脫。”說著說著,梵雪依忽然想起如果紫碩神君心中沒有秀姑娘,那麽他來梅園就不是為了見秀姑娘,既然不是為了見秀姑娘,又是為何?


    梵雪依問道:“我記得那晚你曾說,師傅偶爾會來梅園小住,你可知道這是為何?”


    “那晚……哪晚?”秀姑娘避開梵雪依的問題,疑惑的反問道。


    看著一臉疑惑的秀姑娘,梵雪依心想那晚也許真的是個夢吧,她說道:“是的做的一個夢,你快告訴我,師傅為何會對這梅園情有獨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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