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堯這才微微側頭,用眼神向眼巴巴望著自己的愛德華示意, 「怎麽了?」聲音略帶一絲笑意,被這麽一打岔,內心沉沉不散的陰雲也悄然逝去一些。


    愛德華眼巴巴望了一會兒,心裏也反應過來,自己確實有些唐突,但他原本就是這樣的性格,愛恨分明,從不遮掩,於是想了想還是繼續開口, 「我的,家庭背景你,大概也知道。」


    他華國語還不太熟練,說起話來也磕磕絆絆的,但陸堯卻絲毫不在意,認真地做一個傾聽者,柔和的燈光灑在他的臉上,在眼睛下打下一片睫毛的陰影,精緻得不像話。


    「其實,我和我父親關係並不好。」說起這個,愛德華還有些不好意思,如果不是被化妝師鎮壓著,甚至有些想撓撓頭, 「以前年紀小,我非常不願意走父親的老路,去學鋼琴,一心報考電影學院,因此和父親很是鬧了幾場,」他話音停頓一下, 「那時候我和我父親,我們都做了很多錯事。」


    「隻是年紀大了,可能是演的戲多了?」愛德華不解, 「我第一次拿影帝的時候,我在觀眾席上看到了我父親,我相當驚訝,我沒想到他已經這麽老了。」


    「我突然覺得自己這麽多年的較勁兒實在是沒有什麽意義,我和他心平氣和地談了一場,他至今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愛德華笑了笑,緊接著嘆了口氣, 「但他說他是愛我的。」


    「我當然知道他愛我,但他確實是做錯了的。可是……」他看了一眼愣愣的陸堯, 「我的意思是,我已經是一個成年人了,我有自己的熱愛,比如演戲,這在我的人生中占據了非常重要的地位,以至於以前我非常在乎的那些問題,也變得沒那麽重要了。」


    「親情是很複雜的東西,很難分清對錯,我們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我至今無法跨過他對我犯下的那些錯誤,可是我也不恨他了,我依然會喊他父親,會給他打電話,買禮物,但我大部分時間都在片場,跟他的聯繫也不多。」


    愛德華認真地對他說: 「如果你在意,那麽你想清楚你的在意能否壓過你心中的渴望,如果能那就跨過去,如果跟我一樣不能,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看見陸堯沒反應,愛德華哂笑,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在他所生長的國家裏,從小接受的教育中,父母與子女各自都是獨立的個體,他並不能很深地體會華國特有的那種血緣親情,有些擔心自己絞盡腦汁,委婉地說出的勸誡對於親愛的堯來說,會不會還是過於驚世駭俗了。


    陸堯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在愛德華眼中開始出現著急的情緒之前,忽然微笑, 「你說得很好。」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活了兩輩子,卻還沒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想得通透,他求了兩輩子的無非兩樣東西,親情和愛情,或者也可以說是同一種東西,認同感。


    但其實他的生命裏早就充滿了另外的追求,例如現在他們來要求他退出娛樂圈,那他是決計不肯的,這樣雙方來來迴迴拉扯遮掩,實在沒什麽意思,倒不如像愛德華說的那樣,攤開了揉碎了講開了,心中坦誠,牽掛和執念自然就消了。


    「愛德華,你說世界上有人愛我嗎?」


    愛德華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問題,瞪大了眼睛,差點害化妝師犯了同樣的錯誤,化妝師嗔怪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嘿嘿笑了一下,道: 「拜託,我的未來影帝大人,你敢在媒體麵前說這句話嗎,你信不信他們的怒火會將你燃燒淹沒?你的粉絲那——麽多!他們愛你愛得發狂了!」他用手比了一個誇張的大小。


    陸堯被他逗笑了。


    兩人很快化完妝,被穿著西裝一臉別扭不習慣的麥可導演拉著上了台, 《追逐》這段時間真算得上是紅得不像話,當兩個男主演一同出場的時候,台下的小姑娘們聲嘶力竭地尖叫起來,陸堯忍不住和愛德華相視一笑,於是小姑娘們叫得更大聲了,陸堯眼尖地看到台下有幾個眼熟的華國麵孔,現在已經是激動得快要昏厥過去的樣子。


    台下的媒體也激動,多少年了,多少年沒有一部影片出了兩位影帝候選人了!


    原本麥可導演和艾森還有些擔心陸堯在台上的狀態會不好,沒想到他年紀輕輕,卻十足沉穩,完全不像才出道沒幾年的樣子,應對起媒體們滿是陷阱的提問來也不落下風,甚至幽默風趣得讓不少外媒對華國演員以往刻板的印象都有了些許改觀。


    有個媒體問道: 「請問這段時間盛傳的,堯是lu導演的兒子這個新聞,是否真實呢?」


    台上其他幾人都不由自主地望向陸堯,怕他應付不來,陸堯卻笑眯眯地, 「這個問題似乎不適合在現在提問吧,這裏可是《追逐》的主場,你瞧,麥可導演在看著你呢。」


    突然被cue的麥可導演反應也很快,迅速接腔,假裝板著臉笑罵了幾句,現場的氣氛又熱鬧起來,記者們看台上眾人隱隱有護著陸堯的意思,也不想得罪本屆電影節奪冠熱門劇組,於是都十分默契地按下不提。


    心有不甘地想:總能被我們逮到落單的時候。


    三個多小時的宣傳活動即將結束,在安保人員正疏離觀眾粉絲退場的時候,一位黑頭髮紫裙子的小姑娘蹦起來,尖叫道: 「堯哥哥!!」


    陸堯已經走到舞台邊緣了,聽到這句喊聲循聲望去,笑著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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