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箭飛過來的時候, 沈明嬋甚至沒來得及看清那道銀光,就聽得血肉綻開骨頭開裂的悶響,渾身的力氣迅速流失,她握不緊韁繩也拿不動紅纓槍了。


    身子向後仰倒,她遺憾的看著迷濛的天空,她才十五歲啊,來涼州本是為了報復楊家,沒成想大仇未報先把命丟了,真的很不甘心啊……


    「明嬋——」


    她聽得一聲唿喚,像是沉逸也像是白素問,他倆的聲音她總是傻傻分不清。


    她沒有摔在地上,而是跌進了溫暖的懷抱,她勉強睜開眼睛,竟是沉逸。


    不同於他往日的鎮靜從容,今天的他多了幾分煙火氣,至少那雙平靜無波的鳳眸,今日是帶了幾分疼惜的。


    明嬋覺得整個人都是輕飄飄的,虛弱的掃了眼四周,恍然發覺原是離開了地麵,沉逸正抱著她在天上飛呢。


    她想起了無數個夜晚,在夢裏同他嬉鬧的場景,她多麽想扶著他的龍角再飛一次啊。


    她雙臂費力的挽上了沉逸的脖子,半昏半醒道:「不是說好了不妄動法術嗎,為何要救我?」


    沉逸輕聲迴道:「這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呢?」明嬋虛虛的問道。


    「說不上來。」他迴道,總覺得心裏裂開了一道口子,見她受傷,就自然而然的衝過去了,未曾想過許多。


    明嬋指著他的心道:「你的心跳得很快,我就知道你是在乎我的,你也喜歡我對不對?」


    沉逸神情一滯。


    她的雙手垂落在兩側,聲音也越來越弱,「沉逸,我喜歡你好久了,在遇見你之前就喜歡你了,可你為何總是不搭理我呢?」


    突如其來的表白讓沉逸失了分寸,他知道明嬋在他心裏是與旁人不同的,難道這就是喜歡嗎?


    他下意識的將她抱得更緊了些,柔聲道:「省著力氣,我會救你。」


    明嬋沒了聲息,沉逸食指並中指搭在她脈搏上試了一試,匆匆的找了個地方落腳,為她療傷。


    她的脈象太微弱了,不用法術是救不迴來的,沉逸先是餵了她一粒迴神丹,護住她的心脈。


    他扯開她的領口,小心翼翼的為她取下羽箭,箭口紮得特別深,把護著心髒的軟骨都震碎了,若非她體質與常人有異,大概會當場斃命,那時,他也無力迴天了。


    他施法將她的傷口治癒,心口處的肌膚迴復如常,就連猙獰的傷痕也不見了。


    他又為她搭了幾次脈,確認無恙後才長舒了一口氣,他伸手整理她的衣服,此時才發覺該看的不該看的他都看了,手微微一滯,他強裝鎮靜的給她合上衣襟,心早已亂作一團。


    昏迷中的她少了平日的張揚,安靜脆弱的像初開的曇花,倒是叫沉逸忘卻了她小魔頭的身份。


    他想起了這兩年來的點點滴滴,初時他謹記師父的教誨「大教無言」,講求「潤物細無聲」,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用法術幹涉她的成長,所以,他總是躲在角落裏悄悄的看著她。


    沈明嬋的確刷新了他對魔頭的認知,她調皮張揚是真的,可愛也是真的。


    印象最深刻的,大概是初見時她昂頭挺胸大大方方的問他道:「你打算什麽時候娶我?」


    想到這兒,沉逸情不自禁的笑了一聲,伸手撫上了明嬋的臉頰,她就快十六歲了,越發有大姑娘的模樣了。


    他想起今年春天,北邊遷來一群狼,傷了寨子裏的牛羊,沈明嬋聽聞後夜裏係了兩把樸刀,扛著紅纓槍偷偷溜進了山裏。


    月夜裏的狼嚎聲很是瘮人,她卻不帶怕的,哼著小曲兒大搖大擺的走在山路上,活脫脫一個混世魔王。


    她循著狼嚎聲來到了一處山穀,陰森森的狼眼在黑夜裏閃著青光,見闖入的是個小姑娘,它們也不覺得有何威脅,在頭狼的率領下紛紛從石洞裏走了出來,亮出狼牙低聲吼著以作威懾。


    沈明嬋深知「擒賊先擒王」的道理,撅起紅纓槍照著白狼王的腦袋狠狠砸下,白狼王倒是敏捷,躲開了,可它身後的那隻公狼就遭殃了,腦袋翻著白漿倒下了。


    狼群被激怒了,群起而攻之,有的來咬她腳踝,有的來咬她手腕,有的甚至跳得老高來咬她喉嚨,明嬋一個掃腿踢翻好幾匹,舞著紅纓槍轉了個大圈圈將它們逼退。


    狼群不罷休的又攻過來,她左右手各拿一把刀,左砍右砍,又折損了好幾隻。


    她一邊砍一邊罵道:「堯山泊是我沈家的地盤,你們這些畜生也不掂量掂量自個兒有多重,就跑到姐姐的地盤上撒野,看我不打死你們!」


    她前前後後砍死了七匹狼,但狼群少說還有二十幾隻,那白狼王脊背上的毛都長了白尖兒,一看就是老謀深算的主兒。


    沉逸怕她吃虧,現出身來,對著白狼王道:「堯山泊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哪裏來的就迴哪裏去吧。」


    動物的眼睛往往能看到人看不見的東西,它們對神族有著更深的敬畏,白狼王對著它低嚎幾聲,帶著狼群飛奔出穀,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他又氣又笑的撿起了她遺落在地上的紅纓槍,扔給她,「大半夜的不睡覺,趕著給狼群送夥食嗎?」


    明嬋歪著頭道:「誰給誰送還不一定呢。」


    「以後不要做這種事了,萬一傷著自己就不好了。」


    「我不管,它們偷吃了牛羊,不殺它們難解我心頭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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