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胡國,渠城。


    皇宮,祭壇。


    高道們一手揮動拂塵,一手搖著三清鈴,在法陣中搖頭晃腦,翻來跳去,將一場法事做得高深莫測。


    夏煊曄一眾,跪在祭壇外,沒毒辣的太陽照得汗如雨下,頭昏腦漲,所有人都是沒精打采地咬牙強撐著。


    登時,頂頭忽然一暗,夏煊曄隻覺得陽光不再毒辣,似乎還起了涼風。他緩緩抬頭,無雲的天空,四周湧來烏雲。


    夏煊曄長著嘴,望著天,驚喜得半天都說不出話,他的身後,傳來興奮喜悅的聲音,大家都望著天,無神毫無希望的臉終於洋溢出笑容,所有不適,都被一陣陣吹來的涼風給吹散了。


    “轟隆隆——”


    天邊,想起震耳的雷聲,如銀蛇般的閃電,劃開厚重的烏雲。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為一場大雨的到來匯集力量。


    夏煊曄將孫佩予攙扶站起,開心道:“母後,有用!有用!”


    孫佩予喜極而泣,雙手合十:“天爺開眼,體恤我車胡國的子民,願降甘露就我車胡國子民於水火。”轉而她迴頭朝身後的人群喊道:“菲兒呢?哀家的菲兒呢?”


    “皇祖母,孫兒在這。”斯慍從一眾人身後走出,走到孫佩予身旁,握住她生出來的手。


    夏煊曄笑道:“此次天降甘露,屬菲菲占頭公。”


    孫佩予寵溺地看著斯慍:“是啊,若是菲兒提議祭雨,還不知幹旱到何時。”


    斯慍不說話,含笑高傲得意地仰著頭,看向祭壇依然在努力做法是求雨的高道們。


    一滴豆大的雨水滴落在斯慍的額頭上,隨後,接二連三的雨水落下,眨眼間,天空伴隨著雷電,下起了傾盆大雨。


    斯慍撒開孫佩予的手,向祭壇跑去,喊道:“太好了,下雨了!終於下雨了!”


    天降甘霖,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出開心的笑容。


    斯慍仰頭在祭壇上轉圈,臉上是難以抑製的興奮,似是找了魔一般,咧嘴大笑:“哈哈哈哈哈——,終於下雨了,終於下雨了——”


    孫佩予見斯慍這般開心,她笑得也愈加開心,她站在傘下,朝雨中的斯慍喊道:“菲兒,快迴來,雨水涼。”


    夏煊旻和鄒芳雅撐著傘,走到孫佩予身旁。


    鄒芳雅喊道:“好孩子,不要再玩雨了,快隨母妃迴去喝完薑湯,免得感冒。”


    斯慍停下轉動的腳步,站在雨中含笑看著祭壇外的孫佩予、夏煊曄、翊王夫婦。


    “轟隆——”


    徹耳的雷聲似要將天空震碎,呲裂的閃電直擊祭壇,落在斯慍身上。


    斯慍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身體在雷電中不受控製地抖動著。


    “菲兒——(菲菲——)”祭壇外,是撕心裂肺地唿喊聲。


    所有人,都向斯慍跑去。


    斯慍身體一轉,重重倒在地上,而後緩緩閉上雙眼,耳邊漸漸沒了焦急的唿喊聲。


    斯慍醒來的時候,她已經恢複自己的模樣,猙背著她,剛好出了城門。


    斯慍揉揉雙眼,掃視一眼周圍,除了兩獸三神,未見其他補天石身影。


    猙的聲音傳來:“醒啦。”


    斯慍淡淡地應啦一聲,伸手摸了摸後背,齜牙道:“嘶~,雖說心理早已有了準備,但這劈得也太狠了吧。”


    猊獰獸雙手環胸,笑道:“不狠些那些人怎麽會承認夏菲菲被雷劈死,你又如何能脫身。”


    斯慍倒吸著氣:“尋常人被雷劈了還能活下來?這分明是按劈神仙的標準來劈我。”


    風之瑤幹笑道:“許是怕你演得不真實,幹脆就劈得厲害些,別生氣別生氣,這不,在不用打架,沒有追兵,你希望的人相安無事的情況下,你成功出逃,算是沒白劈了。”


    “誒~。”風之瑤話音一落,立馬傳來一聲歎氣。


    詡渺惆悵道:“斯慍劈完,掐指一算,快到我了。”


    猙、猊獰獸、風之瑤、風之颺:“……”


    獨有斯慍一臉霧水。


    被大雨衝刷後的郊外,重迴生機,恢複鬱鬱蔥蔥。


    一輛馬車停在郊外的林子中,斯慍從猙的背上掙紮落地,然後站在原處躊躇不前。


    馬車的門被推開,雲亦憶和小環從車中探出頭,而後扶著李叔的手背下了馬車。


    斯慍登時忘記疼痛,開心地迎上去。


    雲亦憶掃了一眼兩獸三神,福身行了個禮。


    斯慍忙拉過雲亦憶的手:“夫人,你怎麽來了?”


    雲亦憶含笑,不答反問:“他們就是來接你的人?”


    斯慍迴頭看一眼兩獸三神,點點頭。


    雲亦憶道;“挺好。那我們以後還可以見麵嗎?”


    斯慍一聽,低落地搖搖頭。


    她和雲亦憶此次一別,永生永世,不得再相見。


    雲亦憶心中亦不是萬般不舍,不是滋味,她強打起精神,忍著分別的痛苦:“那一路上,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小環將手中的食盒遞給斯慍:“這是夫人做的,給你留在路上吃。”


    斯慍接過食盒,抿嘴笑了笑,臉上的低落難以掩飾。


    小環抱住斯慍:“你走了,可千萬別忘了我們,聽到沒有。”


    斯慍猛點頭:“我絕對不會忘記你們。”


    “好了小環,咱們該迴去了,免得耽誤斯慍的行程。”雲亦憶將小環拉迴身邊,深深看了一眼斯慍,咬牙上了馬車。


    小環隨後跟上,站在車門前依依不舍地看著斯慍:“記得照顧好自己。”說完,忍著淚水也進了馬車。


    李叔無言拍了拍斯慍的肩膀,拉著馬車離開了。


    斯慍抱著食盒站在原地,直到看不見馬車的蹤影,她才迴到兩獸三神的身邊。


    兩獸三神和斯慍沒走幾步,平靜的郊外登時狂風大作。


    詡渺停下腳步,抬頭看天:“嗯,今天是個好日子,確實適合拿來送行。”


    語畢,一位身穿白衫,手持拂塵的人從林子裏緩步走出。他披著一件長長的連帽披風,戴著寬鬆將半邊臉遮住帽子。


    他在兩獸三神、斯慍的十步之外停下腳,然後將帽子摘下。


    帽子下的臉俊美陰柔,與之一身打扮極其不符。


    詡渺挑眉:“國師怎麽來了。”


    國師麵無表情,他雙手交握,躬身做揖,鄭重道:“謝謝。”


    猊獰獸冷哼:“謝什麽?謝我們不殺之恩?”


    國師站直,身軀挺立:“謝你們巧用金蟬脫殼之計,斷了一人虛妄的念想。”


    風之瑤蹙眉思考:“虛……妄的念想?誰有虛妄的念想?”


    國師沒有迴答,向兩獸三神及斯慍一拜,隨著一陣風離開了。林子中,國師的聲音迴蕩其中:“走好,告辭。”


    風之瑤一臉惑然。怎麽,這就完事了?說一半不說一半的就離開了?


    這種做法,未必也太可惡了吧!


    風之瑤走近詡渺,挽起她的手:“姥姥可知那國師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誰又有虛妄?”


    詡渺抬手掐指,故作高深:“知道,世間的一切,我都知道。”


    風之瑤興奮地搖晃詡渺的手臂:“那請姥姥快快說來,快快說來,之瑤想知道,大家夥都想知道。”


    風之颺嫌棄道:“明明是你好奇,扯什麽大家都想知道。”


    當然,他嘴上是這麽說,心中與風之瑤所說的那般,好奇極了,早早豎起耳朵。


    詡渺心知大家心中的小心思,笑道:“行,那我就告訴你們。”


    ……


    “什麽!”風之瑤的驚唿聲在郊外安靜的林子裏響起。


    猊獰獸同樣不敢相信,她摸著下巴道:“沒想到國師和太後居然有一腿!那太後如今都七老八十了,他居然還能做到不離不棄!佩服,佩服!”


    猙道:“這麽一聽,那夏菲菲也太會投胎了吧。”


    猊獰獸冷哼:“會投胎有何用,專門做些損陰德,積民怨,令父母操心的事情,好好的一張牌,被她打得稀巴爛。”


    孫佩予和國師背地裏其實有不正當的人妖戀,孫佩予還使計生下他與國師的孩子。


    孩子是個女兒,是車胡國的公主。按理說,人妖相戀生下的孩子因繼承妖怪血統,會比尋常的凡人孩子要健康厲害,可孫佩予和國師的孩子先天體弱,小心養護也才將公主養到十六歲。


    痛失愛女的孫佩予,自那後整日陷在悲傷中,直到夏菲菲出生。


    夏菲菲自小就與她死去的姑姑極為相似,孫佩予以為是她的女兒迴來找她,對夏菲菲可謂是寵愛無度,將夏菲菲慣得不知天高地厚,而她對夏菲菲的感情也愈發的依賴,甚至心中生出夏菲菲是她女兒的念頭。


    孫佩予對女兒的思念,還有對夏菲菲複雜的感情,隨著她年紀日益增長,漸漸地分不清現實與虛妄。私底下,孫佩予在國師麵前,幾乎都是瘋言瘋語。


    身為妖怪的國師,雖說痛失女兒同樣令他感到悲傷,但是,他要往前看,看見孫佩予這般,他心中萬般不忍。


    所以,唯有夏菲菲死,孫佩予才能從虛妄中抽離出來。


    猊獰獸拍拍袖子,道:“那太後如今都這把年紀了,確定她能走得出?”


    詡渺聳肩兩手朝外一擺:“誰知?”


    斯慍抱著食盒,走在兩獸三神的身後:“我有一事不解,國師那一天晚上為何來找我?難道是將心中想法告訴我?”


    詡渺迴頭看著斯慍去:“不知道,許是他覺得他當時在不出現,日後就沒機會出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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