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春的白戎國,要比寒冬時,還要冷上幾分。


    一片無垠的高原上,連綿的雪山,終年不化。


    太陽在這片土地,似乎就是一個裝飾品,從未能給予當地子民溫暖。


    一處冰洞中,詡渺與尤念並將席地而坐。


    詡渺問:“你那麽愛他,為何不讓他複活?”


    尤念淡道:“他是凡人,且那是他的命數,逆天改命,本就是不被允許的事情。”


    詡渺挑眉,感到有些意外:“沒想到,你竟然會遵守這天地規矩。”


    尤念淡笑,轉頭看著詡渺:“難不成逆天改命對他就是一件好事?”


    詡渺思忖,笑道:“未必。”


    尤念摸著自己的臉龐,目光縹緲,陷入迴憶:“他們人類會蒼老,我為了不讓他們起疑心,也學著他們變蒼老。我如今這般年歲的模樣,就是他當年離開我時,我所用的模樣,自那之後,我便一直保持著現在這個樣子。“


    詡渺問:“那阿沃呢?你為何要拋下他獨自躲在這個冰窟窿裏。”


    尤念扯出一絲苦笑:“江措不在人世之後,這世間與我來說,已然是毫無意義。更別說去照顧一個孩子。“


    她問:“你不覺得一塊石頭愛上一個人,為那人生出孩子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嗎?”


    詡渺思考片刻,道:“是挺奇怪的,但你不是普通的石頭。”


    尤念失笑:“是啊,所以我很快就後悔了,但是我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他。”


    尤念的神情,布上一層淡淡的憂傷。


    “我在他最需要我的時候離開了他,當我想迴到他身邊陪伴他的時候,我卻不知該如何做。我想,他一定會很恨我,恨我突然間拋棄他。”


    詡渺問:“你確定他真的恨你?”


    尤念看了一眼詡渺,帶著嘲諷,笑道:“你這樣問我,讓我感到十分奇怪與不適。”


    詡渺惑然:“為何?”


    尤念道:“你做過母親嗎?你能理解母親對孩子的感情嗎?”


    詡渺挑眉,聳肩淡道:“確實,聽你這麽一說,的確很奇怪。”


    尤念的感受,她無法理解。


    指不定,她比尤念更差勁。


    “詡渺,即便阿沃不恨我,我也不敢去見他,因為我原諒不了我自己,更是害怕去麵對他。這種感情是複雜的,即便與你說看,你依舊不會懂。”


    詡渺緘默不答,反問道:“那,你為何要挑起三十六部的矛盾。”


    尤念答道:“我是一個失敗的母親,沒能在阿沃需要我到時候照顧他,陪在他身旁,所以,我能做的,隻有默默的守護他。”


    “如今的三十六部,已不像以往,對王族是絕對的忠心。三十六部裏,已有好幾個部落的突厥,起了那謀反之心。”


    詡渺接上尤念的話:“所以,你就從中挑撥,讓部落與部落之間鬧起矛盾,讓他們自相殘殺,從而保護王族。”


    “不僅如此,三十六部間鬧起矛盾,還可以用王族出手,便可肅清一部分起了謀反之心的黨羽。”


    詡渺點頭,讚同道:“這的確是個好主意,不過,若是讓阿沃知道了,定會生你的氣。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三十六部自相殘殺。”


    尤念冷哼:“他懂什麽!他與他父親一樣,總是帶著天真,別人都要了他的命,他卻還當那人是兄弟。”


    詡渺但笑不語。


    尤念不解,問:“你笑什麽?”


    詡渺勾唇:“可你這樣,累的不依然是阿沃麽。為了勸和,他每日疲於奔命,陷入危險,這難道也是你願意看到的。”


    詡渺的話,讓尤念陷入沉默。


    阿沃那樣做她何嚐不擔心。


    刀劍無眼,一個不小心,便會命喪刀下。


    好幾次,若不是她暗中保護,阿沃就要命喪黃泉了。


    其實她有在想,她這樣做到底是對還是錯。


    如今的加布王年事已高,對許多事情,皆是有心無力。


    她何嚐沒有向加布王透露消息,可加布王對此絲毫不上心。


    世間安有兩全法,最終,她能做的,隻有暗中保護。


    詡渺道:“或許,加布王是故意不上心。”


    尤念神情登時變得嚴肅:“這是什麽意思?”


    詡渺一臉泰然:“加布王這一輩子,幾乎都是在王座上度過,在白戎國,有誰會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國家?還有誰會比他更了解自己的臣民?”


    尤念凝眉。


    詡渺繼續道:“加布王從出生就處於激烈的競爭中,他既然能坐上王座,就看不出底下有誰起了謀反之心?”


    尤念一臉肅穆:“你是說,他是故意的?”


    詡渺沒有迴答尤念的話,自顧自地說道:“老鷹為了讓自己的孩子早日翱翔成為雄鷹,從而將他們推下懸崖,逼迫他們學會飛翔。加布王對阿沃也正是如此。“


    “阿沃日後定是要繼承王位,加布王也不可能一直守在他身邊,所以,他必須成長起來。加布王不出手解決,就是為了讓阿沃有所察覺。”


    “沒錯,加布王可以輕而易舉地肅清起了叛逆之心的黨羽,但阿沃現在連三十六部起了謀反之心這件事都絲毫察覺不了。如若加布王替他解決了,那日後加布王不在了,麵對同樣的事情,阿沃如何獨自解決?屆時,他靠誰?”


    尤念道:“所以,我不能離開這裏。”


    詡渺搖頭,對尤念的想法表示不讚同:“那你要一直守著這裏,護著阿沃?以及護著他的子子孫孫?”


    尤念稍稍仰起頭,態度堅決:“沒錯。”


    詡渺道:“你這是害了他。”


    ”世間,不是亙古不變的,即便你這次不與我離開,未來的事依舊說不準。“


    “尤念,無論在哪,都是強者說得算,你與其一直保護阿沃,不如讓他成為強者。”


    “我知道,你對他心生愧疚,想著辦法去彌補他,可你有想過,你這般做,其實是害了他。”


    “阿沃是個善良的孩子,同樣也是一個堅強的孩子,你對他,應該多些信心,多些狠心,就好比你當初離開他一樣。”


    尤念嗤笑:“聽你這麽一說,倒像是我做錯了一般。”


    詡渺反問:“難道不是嗎?”


    尤念深吸一口氣:“或許是吧。可如今,我再也無法狠下心了。”


    “不,你不是狠不下心,你是無法直視心中的愧疚。去和阿沃見一麵吧,與他說清楚,讓他知道你的想法,同時也讓你知道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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