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部的叛軍隻剩下蘭特一隊,蘭特死了,其餘的士兵沒了反抗的念頭,武器丟了,雙手抱頭蹲在地上。


    雪狼的長毛也染了血,隨意甩了兩下,慢騰騰地踱迴嚮導身邊。


    一旁的手下清點完剩下的叛軍後,向他申請指示。


    長刀收迴刀鞘,霍臨深跨過蘭特的屍體。


    「帶迴去,交由聯盟法庭審判。」


    叛軍大本營裏,姚三頻正帶人搜查營地裏的物品,見他迴來,也沒迴頭,自顧自地點了根煙,叼在嘴裏,看著手下搜查。


    煙霧和唿出的白氣融在一起,姚三頻幾口吸完一支煙,側頭,看著霍臨深平靜的側臉。


    「人都抓到了?」


    「嗯。」


    姚三頻點頭,打火機在手裏把玩著。


    二人安靜地看了一會兒雪景,姚三頻忍不住開口:「這幫畜生……連小孩子都不放過。」


    霍臨深垂眸,長刀的刀柄染上他手心的溫度,握在掌中。


    「先把倖存的居民安頓下來,城門外那些,讓他們家人來認領,沒人認的,找個好的地方安葬。」


    他有條不紊地安排著一切。


    北部的叛亂在半個月後正式平定。


    城門外的屍體一天天減少,剩下無人認領的,霍臨深就帶著人去埋了。


    北部有一塊公用墓地,無人認領的屍體大多埋在那裏。


    頭髮隨風飄揚在空中,霍臨深蹲下,在墓碑上刻下數字。


    三十七。


    這是第三十七具無人認領的的居民屍體。


    手下們將其小心地運到坑中,將泥土鏟迴坑,一點點掩埋。


    霍臨深唿出一口氣,白氣模糊了視線,朦朧中,墓地的一處墓碑旁,縮著一團黑影。


    霍臨深看著那個小小的身影在那處墓碑前蹲下,站起,又走到另一個墓碑那兒,重複這一套動作。


    來迴幾次,應該是累了,黑影背靠著最開始的那塊墓碑,抱著雙臂,埋著頭,看上去像是睡著了。


    他看著那個身影從一開始的亂動,到後來慢慢安靜下來。


    另一塊墓碑刻好了。


    匕首收迴手中,霍臨深起身,朝著那道身影走去。


    走近了,他才看清黑影的樣子。


    黑髮,一件單薄的外套,小孩閉著眼靠在墓碑上,唿吸微弱,連霍臨深的腳步聲都未能將他驚醒。


    霍臨深低頭,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會兒,目光挪到他背後的那塊墓碑上。


    墓碑上的字刻的歪歪扭扭的,看得出做這工作的人應該是個新手,不甚熟練。


    墓碑上刻著五個字:媽媽,藍芩姝。


    緊挨著的另一塊墓碑上刻著:爸爸,齊堯。


    小孩的腦袋一點一點往下墜,在快要砸到地麵時被霍臨深扶住。


    霍臨深扶著小孩下墜的頭,伸手將人從地上抱起,拉開棉服把小孩塞進去。


    小孩全身散發著寒氣,臉凍的冰冷,下意識往熱源處蹭。


    霍臨深抱著他,一手捂著小孩的耳朵。


    「霍長官,已經安葬好了。」手下過來報告,見他懷裏多了個小孩,一愣,「這孩子是……」


    霍臨深低頭,小孩的唿吸依舊微弱。


    「迴營地。」


    雪地裏,霍臨深走在前頭,棉服裏鼓鼓囊囊,抱了個冰塊似的小孩。


    他走得穩,小孩在他懷裏安靜地睡著。


    這麽小,跑墓地去做什麽?也不害怕。


    霍臨深低頭,將人又往衣服裏塞了塞。


    凍了那麽久,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


    仿佛聽見了他的心聲,小孩動了動,緩緩睜開雙眼。


    臉貼著一個溫暖的胸膛,身上暖唿唿的,他遲鈍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是有人在抱著自己走。


    「醒了?」聲音從頭頂傳來。


    齊汶遲抬頭,隻看見這人的下巴。


    霍臨深抱著他,一旁的手下替他拉開車門,他帶著齊汶遲鑽進了車裏。


    車裏開著暖氣,齊汶遲凍僵的四肢慢慢恢復知覺,整個人趴在霍臨深身上,側頭看著車窗外白茫茫的雪地。


    霍臨深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是墓園。


    車子發動,窗外的墓園漸漸縮小,直至完全消失。


    齊汶遲看了很久,連霍臨深把他抱下車都沒注意。


    一陣冷風襲來,齊汶遲縮了縮脖子,雙手抓住霍臨深的衣領,把頭埋在他胸前。


    胸前的衣服被淚水打濕。


    最開始隻有一點點,後來濕的那塊布料越浸越大,齊汶遲抖動的也越發厲害。


    霍臨深停下腳步,抱著懷裏的小孩,靜靜地由他發泄。


    齊汶遲咬著唇,眼淚大滴大滴落在齊汶遲身上。


    他努力控製著,卻還是從喉嚨裏溢出一兩聲嗚咽。


    他終於忍不住,「哇」的一下放聲大哭,哭的整個身子都在抖,眼前全是霧氣。


    屋子裏的姚三頻聽見哭聲還以為發生了什麽,嚇得衣服都沒穿好就衝出來,停在霍臨深麵前,看見他懷裏的小孩也是一怔。


    霍臨深單手抱著齊汶遲,朝姚三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齊汶遲哭了很久。


    哭到最後氣都喘不上來,一抽一抽的。


    一隻手撫上他的後背,輕輕拍著,替他順氣。


    眼前的濕潤被擦去,淚眼矇矓間,齊汶遲抬頭,看清了抱著自己的霍臨深的長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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