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


    江湖中對於冷不語的非議也是不少,對他的議論甚至多過於對仲西侯同梁伯葉的議論。諸葛丁一席話讓人尊稱冷不語為劍聖,而天下間另一個說話分量極重的人知無不言卻未對冷不語做出評價。


    諸葛丁是暮寒樓的長老,冷不語是慕寒樓新晉的七位堂主之一,這其中貓膩自然也會成為江湖人茶前飯後無關輕重的談資。


    小二手中拿著一張精致的請柬跑上了三樓,輕輕叩門道:“客官,白翎城主的侍臣大清早就命人送來了請柬。”


    夭妄開門時候還揉著眼睛一臉疲憊樣,看到小二手中請柬不由來了精神,這請柬的確精致,特別之處,這請柬是金子打造。


    “明天到他府邸去做甚?無趣。”夭妄又打算迴屋繼續睡一覺,又迴頭看了看這小二,十五六歲的年紀早已世故非凡,“融了之後也能買好幾件新衣裳,送你了。”


    “客官,你給賞錢,小的肯定收下。白翎城主的請柬,你即便丟到街上,那要飯的明明知道是金子做的,也不會撿。”


    “這麽有趣,那這樣就看不出來了吧。”夭妄的手心處燃起一團青紫色真氣,如同一團火焰,幾個彈指功夫,那張請柬就被融了變成一根金筷子,“可惜隻有一支,若是是一雙你還能自備自用。”


    “算了,我可沒那福分,筷子也用金的。”小二走開了,那根筷子夭妄握在手裏頭走到了銅鏡前。夭妄盯著銅鏡裏頭自己那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又看了看手中這根粗糙的金筷子,眼中放光,有了主意,“找個巧匠,稍作修飾,這筷子也能變成精致的簪子,不錯,不錯。”


    “夭子,可起來了?”又有人叩門,這人叩完門直接推門而入,是冷不語。


    夭妄無名指微動,那金筷子被彈進了袖中


    “今早有人送信,你看看。”冷不語自懷中掏出一封書信遞給了夭妄,“這隻胖狐狸,無念派我們來寒城時候也派了縈大哥去了臨城。”


    “臨城?”一目十行,百餘字的一封信看完,真氣湧動,如先前一般將這書信焚燒成灰,他摩挲著下巴,皺眉道,“金陵街頭能死這麽多人,兩位樓主,四位閣主竟毫無還手之力死在金陵,真是可笑啊。”


    “他人我不知,那個二十三樓樓主鄭蠻是真本事,他也毫無還手之力死於人手,看來對方不簡單啊。”


    夭妄點了點頭,又問:“那縈呢?”


    冷不語卻是冷笑一聲,道:“夭子,你竟會擔心縈大哥?縈大哥被稱為不死之人自有說法,這六個人即便從暗處一擁而上也不可能殺了他。”


    夭妄隻是笑笑,這笑中卻帶了幾絲譏諷,道:“我不信,我絕對不信,你對縈如歌過於崇拜才會有這番言語。”


    聽到夭妄在否定縈如歌,冷不語不樂意了,皺眉道:“那你覺得你我動手,誰更勝一籌?”


    “硬拚我不如你,但性命相搏就不試不知道了。”夭妄化為白影,白影在冷不語周身閃過出現出現又消失,等夭妄再出現時候,他的手上多了兩把劍,一把黑色長劍,一把褐色短劍,“你是劍客我是賊,若你無劍可用,那我是不是就占了先機?”


    冷不語卻大笑出來,還重重拍打桌子,道:“夭子啊夭子,你依舊這般經不起逗,同你玩笑幾句就開始賭氣。你勝過我也好,敗給我也罷,這些都無實際用處,我不會同你交手,哪裏又有什麽輸贏勝負?”


    夭妄把兩把劍丟向了冷不語,嗬嗬笑道:“下次別開這般玩笑,就不怕我接不下去真和你動手打起來?”


    “別,我可不想被你偷光了衣服赤裸身子,也不想一不留神砍斷了你的手指。”


    有的朋友酒肉為伴,有的朋友對歌對琴,有的朋友相見便撩拳頭,也有的朋友人在同處卻心似隔天涯。


    正午時候的寒城也是一天之中最熱的時候,夭妄躺在溪流旁的青草地上看似酣睡,他雙手放入了寬袖中,一頂竹編鬥笠蓋在了臉上。


    “稟堂主,閻羅殿本該四鬼神,十閻羅,八使者,十六輔人,四十八協管,孟婆一人,十三護者,共計九十八人。”


    “現在呢。”夭妄並未掀開鬥笠,好似就這麽聽著這黑色錦衣又麵帶木甲的人稟報。


    “四方鬼神同閻羅天子不知所蹤,此外,八使者缺了三人,十六輔人皆在,四十八協管少了十一人,孟婆依舊,十三護者少了四人。”


    “有趣啊,又不是廟毀僧人散,一個個竟沒個招唿都沒了影子。”夭妄坐了起來,鬥笠直接掉落,滾了幾滾掉落到了河裏,漂浮其上,“鬼泣裏來寒城的共有幾人?”


    “四隊十二人。”


    夭妄點了點頭,道:“好,本座要你們十五日內找出四方鬼神十殿閻羅之外離開閻羅殿的人。”


    “帶迴還是······”


    夭妄冷哼一聲,懶散一句:“讓他們永遠消失於天下。”


    “樓規中首條便是不得同門相殘······”


    夭妄嗤嗤笑出聲:“樓規嗎?若是是叛亂樓人呢?”


    “冷堂主地方······”


    “耀光,今日怎的這麽擔心?鬼泣裏的人若犯了錯都是本座親自出手絕不會送去善刑堂,難道這你也忘了?”夭妄仔仔細細看著他身邊這人,語氣好似同胞兄弟的問候,“耀光,你已經多少時日沒有迴去見你娘親?”


    “這次出來已經一年三個月。”說到家中老母,這本該冷血的殺手卻微微歎氣,“家中還有兄弟能夠照料老母,我能做的,也就寄些銀兩迴去。”


    “既然這般辛苦,那我要你做鬼泣裏副堂主為何推辭?”52文學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原本就是影子一般,若被曝露陽光之下不是甚危。”說罷,這耀光一聲“噗”便沒了影子。


    夭妄也站了起來,一個蜻蜓點水,飛身而過撿起水中鬥笠,腳踩飛過雀鳥愈騰愈高。


    這場景卻被野地一騎在牛背上的孩子看在眼裏,牧童目瞪口呆,手中長笛一個不留神掉落滾入河中。等他撿起了長笛,迴頭又見老牛已經走遠十幾步,又連忙跑去追老牛。牧童跑時還不忘迴頭,這遼闊無際的長空怎還會有那個白影的存在。


    他是掉下來了吧,牧童這般想著。可他又是怎麽上去的呢?牧童又這般疑惑。


    挽風城比臨城大,六郡六十九府五百十二縣。可挽風城並不富裕,外來的人都不會去那些窮苦地方,都紮堆擠到了寒酥城。這繁華小城就這麽點大,自會經常上演不是冤家不聚頭的戲碼。


    夭妄才到這地方喝花酒就看到對坐那人頗為熟悉,這人今日穿了亮藍綢緞的衣裳,金打的頭冠。


    “想不到你也會來看漂亮姑娘喝花酒。”夭妄舉起手中小杯對向對坐的催命寒風,“我以為隻有有需要要解悶的男人才會來這地方喝花酒,想不到你也會來。”


    催命寒風舉起一個瓷壺也衝夭妄擺了擺,視作碰杯過了,隨後道:“誰說這地方隻能左摟右抱漂亮姑娘,喝喝花酒的。”


    夭妄身子一閃,坐到了催命寒風右邊位置,著實嚇壞了坐在催命寒風身邊的風塵女子。夭妄從袖中掏出幾塊碎銀子分給了催命寒風身邊三個貌美如花的女子,散了這些人,夭妄把手搭在了催命寒風的肩上。


    “我和你說,我一向把事情分的很開,你有沒有殺沈萬利他們,諸葛弩你是怎麽得來的,這些我都不會去管。來這裏,要的圖的就是開心,喝酒。”


    催命寒風肩膀一動,可夭妄的手依舊粘在他的肩膀上,沒被抖落。催命寒風不由皺眉,不悅道:“那可能把你的手先放下,我可不想讓人誤會我有龍陽之好。”


    “哈哈,哈哈。”夭妄放下酒杯大笑了出來,不知道還道這客人是喝多了酒開始耍酒瘋了,“龍陽之好可同你無關吧。”


    他把嘴貼到了催命寒風耳朵邊,輕聲道:“別人看不出也就罷了,你道我這雙賊眼還看不出來麽,催命寒風大姑娘。”


    “下流!”催命寒風一掌打向夭妄,夭妄不躲不閃,手中不知何時拿起了筷子,筷子夾住了催命寒風那掌的中指。


    “掌風強勁有力,怕是能打死一條狗啊。”筷子收迴又往下一拍,催命寒風手腕微軟,手掌拍在了桌上,刹那一陣酥麻卻無痛感。夭妄則用那雙筷子開始夾肉吃,嗬嗬一笑,道,“和你說了,來這裏我不想和你打,人生在世麽,打打殺殺有什麽意思。你看,你看,花魁要出場了······”


    夭妄手指舞台高處,有個蒙紗女子慢慢由天而降,所有的客人齊齊看去。花瓣飛揚伴著女子慢慢漂亮,恍若仙子落凡塵。


    “好好······”夭妄使勁拍手叫好,那催命寒風卻斜斜瞥了一眼。


    “無聊至極。”


    夭妄又出手準備同這女扮男裝的催命寒風勾肩搭背,催命寒風挪動了下身子,夭妄手落空,也不覺得尷尬。他又是嘻嘻笑笑,一臉猥瑣相,道:“裝男人就要裝的像一點,男人麽,怎麽可能會不喜歡美女呢。”


    催命寒風覺得有趣,問:“這麽說的話,盜王之王夭妄是肯娶這風塵女子為妻讓她從良?”


    夭妄搖了搖頭,雙指夾了一顆豆子如同暗器一般射出,豆子劃過花魁麵紗,那麵紗緩緩落下。在場來客無不驚歎,花魁之美貌恍如墜落塵世的仙子,又有人為之尖叫與瘋狂。


    夭妄又挑起了一粒豆子丟進嘴裏,隨後道:“你看,漂亮的姑娘追捧的人會很多。自然了,你換身衣服指不定也有不少人死纏著你。”


    催命寒風又是一掌襲來,夭妄又用筷子輕打了她的骨關節,嗬嗬笑了聲,道:“人共兩隻手,你兩隻手都廢了還不安分,不怕嫁不出去?”


    果不其然,催命寒風這換手拍出的掌也是一陣酥麻卻無痛感,她隻得怒目盯著夭妄,微微吼道:“嫁人與否與你何幹?”


    夭妄哈哈笑了笑,眼珠子一轉,腦中竟是有了個鬼點子,調侃道:“我這麽想,若你能收手天下,我也收手天下,那我娶你,你嫁給我得了。”


    聽到夭妄這話,催命寒風微微一愣,隨後唿吸更是急促了幾分,喝罵道:“你喝醉了吧?”


    夭妄又是嘻嘻笑了笑,歎了口氣,道:“怎可能?有才之輩自然需要一個有才之輩相配,可惜啊,皮囊美貌百年之後一堆白骨,這個花魁若沒遇上好的人,等過幾年容顏消逝,殘骸可悲。”


    “既然你這麽菩薩心腸,你娶了她便是。”


    一聽催命寒風又是這句話,夭妄覺得沒趣了,臉上流露傷心之色,聲音之中也滿滿悲痛道:“都說了我娶你,怎還能心裏有別人。夥計,酒,怎麽沒酒了······”


    前一刻夭妄還在嚷嚷,忽的一下,頭似有千斤之重,一下砸在了桌上,唿唿睡去。


    看到夭妄醉倒在桌子上,催命寒風再次愣在了那,心裏不由苦笑,歎了口氣,道:“你這樣的人竟毫無酒量,不會喝酒也就罷了,還敢來這般地方買醉,真是夠不要命的。”


    夥計端了兩壺才熱好的酒過來時候見那個喊酒的人已經醉過去在趴在桌上唿唿大睡便看向了催命寒風,催命寒風微微歎氣搖頭,自袖中掏出一大錠銀子:“酒錢,另外給這莽漢尋間安靜能主人的廂房,不可說是誰給弄的房間。所多之處,便是你的賞錢。”


    “好嘞,客官,那這兩壺酒······”


    催命寒風起身,又看了眼夭妄,她不由覺得有趣,昨天夜裏還嚷嚷著不死不休一類的話,睡了一覺竟敢開自己玩笑了。催命寒風嘴角微揚,這笑容之中有那一絲蔑視,她又看向了夥計,道:“送你相飲,好生相待這醉鬼便是。”


    夥計低頭看了看這兩戶才燙好的好酒,嘴巴砸吧砸吧幾下,心裏頭滿是歡喜,連連點頭應是,道:“好嘞,客官好走啊。”


    夥計又找了個人,二人抬著夭妄上了三樓,安置哪間房中倒也未有在意。也是這時,有個在二樓喝酒的人放下了手中瓷杯,又放了一塊銀子在桌上,起身,將整個身子埋進了鬥篷中。


    等抬夭妄進房的夥計下來時候收了銀子,環顧卻不見那個藍衣客人。


    “今天奇怪的家夥可真不是一兩個,來喝花酒竟不要姑娘相陪。給的銀子還真是一個比一個大方。”等他才提起桌上酒壺,桌子彈指間四分五裂,把那夥計嚇得雙腿直哆嗦,“我,我,我什麽也沒做呀,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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