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的棲鳳鎮很熱鬧,在沿河的雲山街上有間三層樓高的酒館在歇業七天後重新開業。酒樓重新開業,改了名,喚作“飲酒乎”。這酒樓老板不單請來了舞獅,還請來了說書人,要在他酒樓的一樓大廳連說三天書。這三天裏頭,所有酒水菜品一律半價。


    既然說是所有酒水菜品,那酒水裏頭陳年女兒紅,七八年的竹葉青,還有這棲鳳鎮的人美聽過的仙人釀,都隻收一半的錢。自然了,有個規矩,不可破,就是酒菜一律堂食,恕不打包。


    這說書先生肚子裏故事多,兩天以來沒一個故事重複。故事雖好,講的都是幾十幾百年的事,終究會令人聽厭。有人起了哄,這說書仙人這兩日賺了不少賞錢,也是疲乏,竟還和客人互懟了起來。


    無奈啊,隻得把這說書先生請了下去。有一黑衣俊美男子手裏握了一把折扇坐到了那說書先生原本坐的位置。這黑衣俊美男子自然是墨茗,墨茗將那鎮木往桌上一拍,聲響過後,這酒樓裏愣是來吃飯喝酒的,還是來聽說書的,都靜了下來。


    墨茗喝了口酒,清了清喉嚨,隨後道:“既然諸位父老鄉親聽過這般多的前塵往事,先生也是累了,那今日,就由小可來講些本朝故事,說與眾人聽。”


    一聽這俊美的公子哥要講些本朝故事,大廳裏頭的人也都歡唿起來,那些喝酒的客人更是又多要了幾壺酒。


    “盛世安康何人定,天下大同不可及。血灑疆土難家祭,心事說與山鬼聽!”語落,墨茗又是一拍鎮木,喝了口酒,繼續道,“說過了八百年前龍帝與花將軍等的英雄事跡,那小可就來說說,四十年前獨臂槍客的神勇無敵······”


    故事開始了,墨茗說一段喝口酒,不用刻意,總有性子急的會作捧哏人要他繼續說。也有聽書的想墨茗說得快些,還不斷塞賞錢,卻被一旁的殷莉一一給退了迴去。有些豪客不好意思白聽故事,又是要了不少菜,不少酒。


    縈如歌當起了掌櫃,在在櫃台裏頭朝墨茗那頭看,也是聽得津津有味。可是啊,有些人,曾經活在風雲裏,想迴歸平靜,可風不止,雲難聽,終究是奢望。


    終究是有客人來了這酒樓,來人童子模樣,同墨茗一般,穿了一身黑衣。樣子雖說與童子無異,可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卻更是古稀老漢。來客才踏入酒樓,六道身影閃過,將這童子團團圍住。


    著黑衣,童子模樣又一雙老眼的,自然就是縱橫子裏頭的淚無聲,也就是那葉光紀。


    葉光紀看到自己這般受待見,嘴角微微翹起,聲音依舊刺耳難聽,與那稚嫩模樣毫不相配,葉光紀笑道:“各位小友,我不過過來喝杯酒,怎的,不歡迎麽?”


    縈如歌好似沒看到一般,沒去理會這人,依舊看著墨茗,聽著說書。葉光紀聽清了墨茗在講的故事,那雙老眼裏頭不由流露出追憶之色,隨後滿是哀愁。


    參水猿從腰間取下了那三節棍,三節棍一甩,組合成了一根長棍,棍頭朝向這比他沒矮多少的黑衣童子,語氣不善道:“前輩,吾等已經退隱,若是喝酒,飲酒乎自然歡迎,若是尋人,前輩來錯了地方。”


    打量了參水猿一番,又看了看那個身著紅衣的掌櫃,葉光紀點了點頭,善意一笑,隨後道:“先謝過這位小友昔日出手,搭救了世子殿下。”


    “世子殿下?”參水猿微微一愣,他的確同朱諫男有過交集,可從未出手相助過,隨後眼中光芒閃過,疑惑道,“朱諫男,死了?”


    這話出口,櫃台裏頭的縈如歌眼瞼微微抽動,隨後麵色再次恢複平靜,終究沒有開口。心月狐瞥了眼縈如歌,見他毫無反應,也就雙手作爪,時刻準備與這黑衣童子一決生死。


    葉光紀看到眾人殺氣騰騰的模樣,卻是掏出了幾顆童子丟到了櫃台那,隨後道:“溫兩碗酒,要一疊茴香豆。”


    生意上門,自然不好拒絕。縈如歌將銅子一顆一顆分開,隨後搖了搖頭,道:“兩碗酒,一疊茴香豆,八個銅子,還少一個,賣不了。”


    葉光紀微微一愣,又摸了摸自己身上,可實在找不出第八顆銅子。葉光紀也是豪氣,直接從錢袋裏掏出一塊二兩的碎銀子,又是丟向了櫃台。可這一次,縈如歌動了。那二兩碎銀子離縈如歌還有小半丈的距離,縈如歌一掌拍出,那二兩碎銀子直接飛迴了葉光紀這頭。


    葉光紀抓住了印子,一臉納悶。縈如歌也沒多說話,掏出了兩個酒碗,從架子上取下一壇新釀的仙人醉,酒滿上後,又掏出了一把茴香豆,直接放在了櫃台上。見到縈如歌這般動作,天鸞一眾也就讓開了道,讓這葉光紀走了過來。


    葉光紀左看看,右看看,不見空著的椅子,索性身子一動,跳上了櫃台,直接坐在了那。葉光紀舉起一碗酒,將另一碗酒推向了縈如歌那。縈如歌也不客氣,把一粒茴香豆丟進了嘴裏,又舉起碗,喝了一口。


    看到縈如歌喝下了自己買的酒,葉光紀微微一笑,也舉起酒碗,喝了一口。


    “前輩,不用這些兄弟幫忙,我縈如歌,除了是馭鬼尊者,還曾被人稱作摧城者,前輩可莫要忘了。”


    麵對赤裸裸的威脅,葉光紀哈哈一笑,隨後又喝了一大口酒,道:“如果有人想對我臨城之主下手,那麽,除了得問問我臨城的百萬大軍答不答應,還得問問我易水寒的一眾劍客,肯不肯。”


    縈如歌眼瞼一繃,就這麽端著酒一動不動,過了許久,才緩緩舉起酒碗,又喝了一口。搜書吧


    看到縈如歌的反應,葉光紀哈哈笑出了聲。隨後他自懷裏掏出一物,是一塊腰牌。腰牌上雕刻了一條蟒蛇纏著一個字,那個字,是朱。這腰牌金子打造,頗為貴重奢華。


    葉光紀一邊喝著酒,一邊聽著墨茗說書,故事聽到了劍客斷臂出走家族部分,葉光紀跳下了櫃台,也不再說話,自顧自離開了酒樓。葉光紀離開後,天鸞一眾圍到了櫃台這邊,參水猿比櫃台高不了多少,索性身子一躍,同葉光紀一般,坐在了上頭。


    不等眾人開口,縈如歌食指豎在唇間,一個禁聲的動作,又朝墨茗那頭努了努嘴,示意眾人不要再議關於葉光紀的,聽書就行。


    故事講著講著,講到了那斷臂出走家族的劍客再次歸來,已成了無人可敵的獨臂槍客。聽到獨臂槍客,縈如歌微微皺眉,想到了一件事,或者說一個人。他想到了自己的養父,那個醜道人蒼狗。


    醜父除了是個道士,還是個槍客。對啊,醜父還是個槍客,還是個威名在外的槍客。醜父除了留下了一本道法書籍,一管玉簫之外,還留下了一杆長槍。那杆長槍什麽名字來著?縈如歌努力迴憶著,最後眼中放出金光,滿臉笑意。


    “大嶽雪銀槍!”


    突然聽到縈如歌嘴裏冒出這麽個詞,天鸞一眾出了張月鹿,其他人都是默契地皺眉。他們這些人有的是經曆過,更多的是聽過,他們經曆過聽過上一輩江湖裏頭發生的故事。他們跟隨縈如歌,自然知道縈如歌是白雲仙子的後人。


    他們知道縈如歌是白雲仙子的後人,又怎會不知道,天仙一般的劍中女神白雲仙子,她的丈夫,是個即醜無比的道人。這個醜道人,還是個修為頗高的槍客。


    參水猿善用長棍,槍棍同流,自然是記得蒼狗的配槍就是喚作“大嶽雪銀槍”。參水猿眼睛一亮,問:“如歌,你的意思是?”


    縈如歌哈哈大笑,隨後道:“看來,我得再迴落花棲一趟了。”


    聽到縈如歌這般說,其他人不明白,坐在櫃台上的參水猿缺失拍著大腿哈哈笑,隨後道:“好呀,如歌,你既然沒法再練劍了,重新把槍拾起來,又怎會不是一條好的出路呢?”


    張月鹿有些糊塗,問:“縈大哥,你是聽墨公子說書聽出領悟來了?武夫修行,自當是從一而終,沒法握劍了,棄劍握槍,當真可行麽?”


    心月狐哈哈一笑,摸了摸這丫頭的腦袋,隨後道:“你呀你,虧哥哥姐姐們都以為你同那知無不言有什麽特別關係。如歌刀槍棍棒都會,隻是劍術稍稍好些。既然他是白雲仙子同蒼狗道人養大的,會劍術,會道法,又怎麽不會槍法呢?”


    張月鹿恍然大悟的樣子,而縈如歌眼中的光芒散去,又是看著墨茗,聽著說書。這時候,一塊抹布從遠處飛來,不偏不倚砸在了縈如歌腦袋上。


    天鸞眾齊齊一愣,隨後看向了抹布飛來處。縈如歌也將腦袋上的抹布取下,也是看向了抹布飛來處。眾人就看到秦月兒雙手叉腰,怒氣衝衝站在那。看到月兒姑娘這般模樣,天鸞眾立馬作鳥獸散。


    秦月兒越走越近,那殺氣也越來越盛,秦月兒直接伸手揪住了縈如歌的耳朵,怒聲道:“老娘和殷莉姐姐,曲兒妹妹,還有蛇嬸嬸他們幾個在後廚都忙得滿頭大汗,你倒好,連收拾桌子都不知道。你自己看看,死猴子他們本來當跑趟夥計當得好好的,你呢,你在幹嘛······”


    縈如歌心裏那個苦啊,自己還沒娶月兒過門呢,怎的今天和昨天差距這般大。也對,月兒怎的今天和昨天差別會這般大?縈如歌餘光瞥見有兩個奸詐笑容,不顧被耳朵被揪得生疼,縈如歌朝那奸詐笑容方向看去。


    好家夥,那縮迴去的兩個腦袋,不是殷莉和墨曲兒麽?


    縈如歌讓秦月兒鬆開了手,歎了口氣,無奈道:“唉,月兒啊,我縈如歌對天發誓,這一輩子保證對月兒百般嗬護。月兒啊,你就不要聽嫂嫂和曲兒那丫頭了······”


    秦月兒才鬆開的手立馬又探出來揪住了縈如歌的耳朵,道:“還一輩子,還百般嗬護,那怎麽我在後廚忙活,你在這裏偷閑······”


    縈如歌心裏那個憋屈啊,可不知為何,現在這有些蠻橫的月兒,他竟是同樣喜歡。縈如歌想到了前幾天墨茗同他談天說地時候說的那些,那些如何對付女人的手段。縈如歌又是讓秦月兒鬆開了手,滿眼愛意,問:“那,月兒,你說什麽,我就做什麽。”


    突然看到縈如歌這般變化,秦月兒也是懵了,扭頭向後廚方向看去,可那兩個原本還露著奸詐笑容在頭盔的腦袋,早就縮了迴去。這下秦月兒可就慌了,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咽下去。


    縈如歌也看出了端倪,又想到墨茗所說的先發製人,立馬抱住了秦月兒,在她耳邊低聲道:“月兒,是我錯了,一輩子哪裏夠,生生世世,不論我們如何分開,我都要找到你。”


    秦月兒嬌美小臉一紅,用粉拳使勁捶打縈如歌胸口,雖說有些疼痛,可縈如歌現在確實一臉賤樣,還頗為享受的樣子。可隨後秦月兒突然推開了縈如歌,皺著眉,問:“如歌,你老實告訴我,這些詞,你都是哪裏學來的,你與我分開的時候,是不是也經常同別的姑娘家這麽說!”


    麵對喝問,縈如歌慌了,他也懵了,這情況,墨茗不曾教他啊。


    最後縈如歌隻得無奈道:“我兄長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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