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候,一個衣著普通的童子拿著一封上了蠟的信跑到仲西侯的宅子,詭王結果了信,給了童子幾個銅子讓他買糖吃就打發了事。


    這封信上除了那個蠟封,別無其他標記。這個蠟封上的鬼臉已經足夠作為標記,詭王雖看不懂,可仲西侯自然不會看不懂。


    仲西侯接過信,覺得有趣,鬼婆娘怎會給自己送信。


    拆開後細細看了看,更是臉上露出有趣又有些詭異的笑容。詭王有些納悶,疑惑看著仲西侯,仲西侯又是笑了笑,隨後才解釋。


    “刀非刀,劍非劍。刀非劍,劍非刀。”


    詭王聽著有些納悶,這是什麽意思?


    “孤也挺好奇,能知道鬼婆娘能耐的可不會是什麽小人物。要求打造這麽一雙兵器的人,也不該是寂寂無名之輩。”


    話是這般說,可對於信上內容,刀非劍,劍非刀,這是怎樣的一雙兵器?打造出來了,這樣一雙兵器,可好用?


    鬼婆娘會特意告知有人要求打造這樣一雙兵器,內中意思,仲西侯也是再明白不過。可惜啊可惜,他仲西侯自始至終都是個劍客,唯有好劍,才會令他動心。


    自從舞雩斷刃,小雨送來了聽雨劍,仲西侯握劍的次數變少了很多。不是聽雨不是好劍,是聽雨太像舞雩了。


    好巧不巧,花少紅領著風靈王同神荼、鬱壘從外邊白相迴來。花少紅手中隻有一串冰糖葫蘆,另三人懷中卻都滿滿當當,一大堆奇怪玩意。


    看著神荼鬱壘這兩個娃娃臉上多了幾分笑意,仲西侯也算安心了不少。看著風靈王這傻大個背後還是背著那個竹筒,他倒有些無奈了。


    風靈王若不是因為癡傻,當真可以獨當一麵,名揚天下。無常劍贈他,不會誤了前輩盛名。可這傻大個竟嫌棄為人稱讚的靈劍,反倒覺得自己竹筒裏的東西才是寶貝。


    仲西侯隻得把劍交給了詭王,同她說若某日浮雲仔那憨貨來了金陵城,就把劍送他。


    將寶貝送給外人,卻是沒人反對。


    今夜要去秦淮河,仲西侯的眼皮總跳一跳,跳一跳。這也惹得他內心有些不安,總覺得朱諫男不會那般簡單意思。


    若隻是嚇唬嚇唬朱一諾,令他迴歸所謂正途,他仲西侯的確可以幫這個忙。可當真這般簡單麽?不論怎麽說,都覺得不像是這世子殿下的心性。


    藏嫣從外邊走來,身後還跟了一人。看到這人,仲西侯不免驚訝。


    來人是他的小師弟縈如歌,可奇怪的是這小師弟今日特別,沒有麵甲遮麵,也沒有貼上什麽奇奇怪怪的麵皮。他今日就是以真麵目而來,就這般讓這張臉暴露陽光之下。


    縈如歌身著一件墨色文士袍子,有些白邊,頭發梳得整齊,戴了蓮花冠。那樣子,像個鬧事修行之人,又像個富家貴公子。


    仲西侯隨後笑了,看到縈如歌真麵目示人,他也不知為何自心底覺得歡喜。可納悶的是,這小師弟是如何進的金陵城?守城將士應當也是認得這張臉的,難不成就這般令他大搖大擺進了城?


    那,朱諫男那頭,可已經知道了?


    “小師弟,久見了,這次過來,是來送喜帖的麽?”


    縈如歌嗬嗬一笑,竟作揖行禮,仲西侯越看越覺得這時的小師弟和那墨家公子像,太像了。這透露的氣息,全然不像不死鬼人該有的。


    “侯爺誤會了,今日前來,是來辭行。”


    仲西侯眼睛一睜,右臉那三道疤微微有些猙獰。隨後這黑臉漢子也是樂嗬嗬笑了,他又看向了藏嫣,美姬神情恢複了不少。恬然無思,澹然無慮。


    這黑臉漢子突然冒出了一句話,讓在場眾人都不由發愣。


    “小師弟,若你成親之日不願送喜帖,為兄不會埋怨。可若日後孤給你送喜帖,你不親臨,天涯海角,也會逮到你,胖揍一頓。”


    “喜帖?”


    詭王對這兩個字實在意外,侯爺這話,什麽意思?


    仲西侯又側過身子看向詭王,問:“我西地可有規定,一代城主要到死才能卸任?”


    詭王搖了搖頭,正要開口,還是被自家城主給搶了話。


    “既然如此,等大事成了,孤迴西地,讓賢。孤就做西地第一大將,娶我將軍夫人過門。”


    說後半句話時仲西侯看著藏嫣,四目相對,藏嫣不由臉頰多了紅雲。可藏嫣突然想到一事,也是不由暗暗捏了捏拳頭。這人可是仲西侯,他可是西地之主,後宮美眷多少?他口中喜帖是關乎自己?亦或自己不過美眷之一?


    這個天下,男人三妻四妾尋常不過,可她畢竟女流,如何不想自己的男人不過自己一人。


    縈如歌則點了點頭,迴道:“好,侯爺,今夜可能一道飲酒?我付賬。”


    聽到縈如歌付賬,仲西侯不由樂了,這小師弟可沒少坑自己。喝自己的,吃自己的不少,打壞了桌椅板凳也都是自己掏錢賠償。對小師弟那句“我沒錢”仲西侯記憶猶新,突然說請自個兒喝酒,不由歡樂。


    “好,那今夜,秦淮河。”


    “好。”


    說完這個好字,縈如歌也不停留,自顧自離去。他依舊是步子沉穩離去,沒有催用那幻獸飛天的本事。


    曾有少年想仗劍天下,令世間知曉劍主威能。可當一切所得,萬事了了,又想迴歸昔年平靜。能動能靜,當真好事。


    仲西侯本還想喊住縈如歌,問他以後有了娃娃,可要他這西地之主作義父。娃娃取名,他也能舞動肚子裏的墨水,幫忙起個好名字。


    可縈如歌走了,仲西侯還是把話憋在了肚子裏。


    這小師弟,或許還會拒絕。暖才文學網


    在金陵城另一處,一間尋常不過的酒館,華麗青衣踏著雙木屐的俊秀男子獨自一人在酒館裏邊的一張桌子喝著酒。這個點的金陵城已經開始熱鬧,但還不夠熱鬧。這個點會來喝酒的人很少,會有,也都是些大酒鬼。


    他背靠著牆,屁股坐在板凳這頭,右腳木屐踩在板凳那一頭。他的左腳前後搖擺晃蕩,木屐是不是磕到地方,發出“鐺鐺”聲。


    桌子上擺了一盤醬牛肉,一盤炒青菜,還有一大盤共十個的粉絲牡蠣。手中的酒算不上昂貴,但也不廉價。可就這麽壺得三百個銅子一壺的好酒被他晃蕩晃蕩,還灑出了不少在地磚上。


    酒館裏那個年紀不大的小酒保也是納悶,這公子他自然認識,說是認識也算不得認識。這公子偶然會來,每每來的時候都是大早上。可這公子姓甚名誰,他不清楚。不過這也同他不搭噶,每每這公子走時都會給他留下百來個銅子作賞錢,對他來說,這才是最能樂嗬樂嗬的。


    聽到馬蹄響,又聽駿馬嘶鳴,不久,一個白衣繡金邊頭戴紫金冠的貴公子走了進來。他隨手將馬鞭丟給酒保,直徑向青衣俊公子走了過來。


    白衣貴公子左右環顧了這酒館,臉上不由露出了些許鄙夷。


    他坐到了青衣俊公子對麵,撥正了一個杯子,可桌上沒有酒,這令他有些納悶。


    青衣俊公子嗬嗬一笑,將手中酒壺擺在了桌上。白衣貴公子嫌棄,又讓酒保拿來了兩壇店裏最好的女兒紅。


    白衣貴公子也不用碗,掀開了泥封,捧著壇子喝了兩大口,擦了擦嘴角,砸吧砸吧這才過癮。隨後也不用筷子,用手拿起一個牡蠣開始品嚐美味。


    “你小子,沒看你大哥這會兒心情鬱悶麽,沒心沒肺,還是不是兄弟?”


    白衣貴公子瞥了對方一眼,冷哼一聲,隨後道:“哪日我真成了金陵王,第一件事就是把你發配到鄉下山野地方,看你還怎麽在我麵前得瑟。”


    青衣俊公子立馬坐正了身子,那木屐踩在地上時候一聲重響,也是讓白衣貴公子不由皺眉。


    “你當真舍得麽?你成了王,把我這等必將名入青史的大將發配邊野,昏暈啊。”


    若是紫禁城裏的人看到了這一幕,定會去偷偷上報管事的,使勁嚼舌根說李家小子對小王爺大逆不道,全無君臣禮數。


    可白衣貴公子朱一諾同這青衣俊公子李雲鴻全然不介意這些,他們打小還穿著開襠褲起就廝混在一起。什麽偷自己銀子,什麽秦淮河搶花魁等等等等,要多荒唐就多荒唐。


    “崩廢話,有事說事。”


    朱一諾說這話,那手倒不停,還在那抓著醬牛肉,抓著青菜。這弄的他滿手是油,嘴上也是邋遢不堪。


    “一諾,如果,我是說如果······”


    李雲鴻忘了件事,他曾出遊曆練,可朱一諾也同樣出城遊走。論心性,都有所磨礪。雖依舊紈絝,但都不癡傻。心已玲瓏,太多東西不過不願去猜,不願去想。


    “什麽事?”


    朱一諾停下了手,直接用袖子擦嘴,又在褲子上擦手。小酒保遠遠看到這一幕,也不由揪心。這麽好的衣裳,就這般被糟蹋了。不愧是富家子弟,令人羨慕。


    “好,我要去殺我大哥。”


    這話出口,朱一諾直接站了起來,用手拍桌。那一聲響動,也是讓酒保心一顫,把打盹的掌櫃給弄醒。當掌櫃看到角落裏的兩位富家公子哥,也隻能將一肚子牢騷給咽了迴去。


    “我小哥讓你去做的?”


    李雲鴻突然咧嘴笑,一邊笑一邊點頭。可漸漸,那笑臉比哭臉還難看。


    “不行,我要去找我小哥!”


    朱一諾要走,李雲鴻起身抓住了他衣袖將他扯迴了板凳。他還在笑,依舊是難看的笑。


    “弑兄不義罪大,為臣不忠罪大過天。我李家世代忠於金陵王,大哥背棄此道,殿下沒有責怪牽連我李家,已是大恩。”


    朱一諾又是怒拍桌子,道:“什麽亂七八糟,都是狗屁!大鴻哥什麽人,他怎麽可能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我都不信,你是他親弟弟,你卻信了!”


    李雲鴻又開始笑了,這次的笑稍稍好看了些,他問:“那麽一諾,你是不信世子殿下麽?”


    朱一諾愣了,他不知如何反駁。是大鴻哥冤屈,還是自己的小哥無情?


    “我想做一件事,想同你說說。或許今日過後,再無相見機會,但走前,總覺得得再見見你這個小哭包。”


    話裏帶嘲諷,可朱一諾卻沒怒意。


    生在帝王家,難有玩伴朋友。除了墨茗,他也就李家老二老三這兩個朋友。幼時孩童不知分寸,還曾打鬥。長大了些學了禮懂了君臣有差,開始疏遠。可漸漸,明白了互相意思,開始毫無拘束。


    “我大哥的本事很高,好幾層樓那麽高。他這人可真壞,那麽高的本事,都不曾透露。”


    朱一諾又抱著壇子喝了口酒,隨後道:“那你呢?會令你去殺你大哥,那你的本事,豈不是也有好幾層樓那麽高?我倆一起長大,廝混,胡鬧,卻從不知你的本事,能被派去追迴大鴻哥。”


    李雲鴻搖了搖頭,道:“不是追迴,是去追殺。我李家世代唯金陵王馬首是瞻,李家子弟正宗從政,輔宗習武。很早之前我就背著祖訓告知了你,我是個高手,大高手。可是一諾,你每每都以為我隻是玩笑話。”


    朱一諾迴想過往,這小子的確屢次嘲諷自己不適合習武,也曾吹噓自己是高手中的高手。未來日子他成了王,由他護著,安危無憂。


    可對方成日同自己廝混,怎會有時間去修習。看他醉酒打架,也曾被人揍得皮青臉腫,全然不像高手中的高手。喚作別人,也不會信。


    “一諾,還有一事。若他日我迴來了,我倆,君是君,臣是臣。你朱一諾沒有一個兄弟喚作李雲鴻,我李雲鴻也沒那份幸運,能同金陵王稱兄道弟。”


    朱一諾眉頭成川,實在不明白,要問,還是李雲鴻先搶了話。


    “我知道你會疑惑,會不解。可一諾,若我倆隻是尋常人家的孩子,每日耕作,或綁著家裏打點生意。偷空去喝喝花酒,攢些錢去買匹駿馬,淘把好劍作遊俠。那不論富貴,都是兄弟。可一諾啊,你是未來的金陵王,我是李家輔宗子弟。我們年少為兄弟,成人之後不可再這般胡鬧。”


    朱一諾怒了,憤怒,聲嘶道:“李雲鴻,你,你,你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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