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老這話出口,朱諫男握著茶杯的手微微一抖,隨後神情自若,將杯中茶喝盡。


    他嘴角弧度有些微微特別,俊俏秀氣的臉竟因這個笑容顯得如同一隻白狐。他聲音清冷,問:“哦,那劍老是要如何殺我?”


    話不多少,劍老已然出手。


    乍見一道白芒劍氣,茶桌登時被劈為兩半。萬幸雷牛就在朱諫男身側,他手一探,摟住朱諫男的腰往後一帶,自己又一個轉身將寬實後背袒露給了劍老。


    劍老既然是墨家選中的傳劍者,縱然天資不如那些妖孽怪才,但也非泛泛。多年修行,武道修為究竟到了哪一步怕除了墨桑也沒第二個知道。


    那一劍斬出,用的又是一把絕品寶劍,其威自不可小覷。


    那茶桌被砍成兩半,可當劍氣打在了雷牛後背,卻是令劍老也不由愣住。雷牛那傷疤密布的後背竟未皮開肉綻,這等硬氣功夫,也不由令人瞠目結舌。


    “走。”


    雷牛輕吐一字,朱諫男明白意思,輕輕拍了拍他肩膀示意當心,隨後搖開扇子衝劍老微微一笑,就出了門去。


    劍老足下催力,身影閃動想截住朱諫男,可雷牛擋他身前,如何會令他得手。


    隻見雷牛蒲扇大手風勢來襲,劍老不由腳步停滯,側劍去擋。


    常言道,功夫再好,也怕菜刀。可當雷牛那一巴掌襲來,硬生生拍到了曦明劍傷,結果卻不是劍老所想,雷牛手掌被切成兩半。劍老如同被蠻牛撞擊,縱然力沉下盤,還是被直接拍飛。好在劍老雖老,身子骨不差於年輕人,撞倒了屏風,除了皮肉疼痛,也無其他不適。


    劍老舒緩舒緩了脛骨,隨後一揮劍,神色再變,從原先溫雅和藹的老者化為了不論生死的惡徒。


    “原來天下的高手後輩是一波又一波,我這老頭子果然山野老翁,孤陋寡聞。可既然做了決定,人也來了,若事沒做完就離開,總歸不好。小娃娃,受住了!”


    話落,曦明劍散出黑氣,與墨茗那日所散相比,過之而無不及。劍老身法之快,令雷牛也是不由提神提防,可提防歸提防,防得住防不住就另說了。劍老一劍劃過,雷牛險險避開,高手出招,一招落空,自還留有後手。果不其然,劍老借著出劍慣性,迴身一腳踹中雷牛。


    本以為雷牛這等金剛不破,劍老一腳不會對他有所傷害,可現實卻是雷牛這丈高大漢,被劍老這一腳給踢出去,直接撞在了牆上。


    雷牛從牆上爬出,身後的牆已經有了他身形的大坑。就看他抖了抖身上塵灰,一提氣,隨後腳一跺,一聲大喝。


    那一喝,恍若蒲牢怒吼,震耳欲聾。不說劍老被一聲喝震得難受,屋外的護衛也是兵刃齊齊,準備殺進來。可屋外的朱諫男此刻正坐在一把太師椅上,懷裏頭還抱了隻禮貌,好似富家公子閑來無事,院子裏偷曬曬太陽發發呆一般。


    護衛們驚恐,可這世子殿下卻是悠然自得,好似這危險同他無關一般。


    屋子裏頭的戰況愈發焦灼,局勢與朱諫男猜測的卻大有不同。劍老越戰越勇,劍也越發鋒利。雷牛則開始吃力,隻能勉強招架,竟還開始微微喘息。


    “鴻蒙天人?”


    雷牛開口,依舊是旁人看來隻有未完的半句。這句話劍老聽明白了,他是在問自己的修為。劍老又揮了揮劍,他此刻看去雖說風輕雲淡,可真實情況,卻是戶口已然生疼。若還不快些解決這忻都漢子,怕是自己這老骨頭要吃不消了。


    “境界,有這般重要?能贏能勝能殺人,白丁也無妨!”


    語落,氣勢再變,雷牛不由皺眉又怒睜雙目,他以為看錯了,眼中所見,屋子裏頭竟開始慢慢變暗。也非光亮不足,是在屋中開始流竄一股淡淡墨色。


    “多情劍法-一紙千話!”


    也是有趣,縱然如劍老這般,也是出狠招前自報招式,好似生怕他人不曉得這劍招名字一般。


    一劍朝前,周遭那些淡淡墨色開始凝聚,化為成千上百的墨色利刃。隨後曦明劍向下揮斬,那些墨色利刃帶著風聲飛向雷牛。


    雷牛如何見過這等架勢,墨家的莫語劍法他見過多次,可這招卻從未見過。那些似有若無的墨色利刃刺到了自己身上,這次的感覺卻不同先前,他開始流血。雷牛的硬氣功夫,竟被破了?


    可細細看去,那些傷口當真可有可無,當墨色利刃刺到雷牛身上,紮出的口子同繡花針炸出的也無差別。那些血也僅僅是一滴又一滴的血滴,也是因為數量才看去有些慘烈。


    雷牛一聲大喝,隨後身子一挺,那些墨色利刃刹那被雷牛所散氣勁給震散。與此同時,劍老步子不穩,身子後退幾步,用劍抵在地上,隨後左手按在了心口,咽喉一甜,一口黑血吐了出來。


    雷牛也知劍老是個人物,不容小覷,開口問,聲若洪鍾。


    “殿下!”


    他人不明白什麽意思,在屋子外頭的朱諫男自然明白。他眉頭不由皺起,眼睛中不由露出疑惑。他自然不會知道劍老到底什麽人物,隻以為是墨家德高望重的客卿,僅此而已。


    雷牛心性也再明白不過,朱諫男雖有不解,也是答應道:“可!”


    聽到世子殿下的迴應,雷牛閉上了眼,隨後右腳往側又邁一步,那一腳踏下,石板碎裂。


    雙手握拳交叉胸前,隨後一聲“喝”,同時雙拳用力甩向兩側,氣勢十足。


    “死!”


    雷牛又吐出這麽一個字,這個字不是說笑,劍老也不會認為這麽個沉默寡語的後生晚輩生死相鬥時候還會說笑。仔細觀察,果不其然,這忻都漢子氣息有變,傳來的壓迫之感也是不由令人唿吸困難。


    劍老穩住了身子,站得筆挺,隨後曦明劍豎立,雙眸神韻再添三分。


    “老夫一生所殺不過四人,今日本打算殺了朱諫男湊一隻手,現在看來,怕是一隻手要多些了。”


    “斷你一根手指就是。”


    若這句話讓朱諫男聽到,想來他也會忍不住撲哧笑出聲。想不到啊想不到,這啞巴雷,竟然還會說笑,還是這生死相鬥時候。


    劍老不再廢話,身影閃動已然到了雷牛身後,一劍刺出,對的不是後心位置,是他右側後腰。雷牛覺察到氣息不對,劍老如何也想不到雷牛這般巨人塊頭,動作卻是不慢。劍老一劍刺出,他已然轉身,愣是雷牛動作也不慢,還是慢了那麽半拍,曦明劍劃過他的側腰,令他多添一道血痕。


    這算得手了麽?


    若當真得手,劍老就不會那般皺眉。


    劍老能做的,隻有足下再添幾分力,同雷牛拉開距離。可無奈他刺客破綻已被雷牛抓住,就見雷牛雙拳合抱做鐵錘直直砸下。


    劍老躲閃不及,後腰直接被雷牛這一錘給擊中,那般疼痛也是令他不由悶哼一聲。好在雷牛再出招時劍老一個翻滾同他拉開了距離,雖說避免了被再次錘擊的命運,可腰椎骨的疼痛令他站立也得耗費不少氣力。


    劍老也是不由苦笑,道:“果真,外邊的天下,妖孽怪才太多。若老夫早些年出來闖蕩,或許已經隕落。”


    “不晚。”


    雷牛又吐兩字,他現在樣子當真如同洪荒兇手,令人恐懼。


    劍老攤開左手,本要用劍劃破掌心,可感覺口中腥甜,直接氣息一提,逼出一口血吐在了曦明劍上。


    曦明劍的樣式不似武劍,更像文劍。原本隻是沾了那麽一兩點的血滴,這一口血吐上,整把劍看去,再無文人氣息。51


    雖說已血開鋒,莫語劍法威力大增,可無奈,自己不是墨家人,手中劍也不是莫語劍,抹再多血也發揮不了劍法真正神威。


    但如此,對付雷牛,當也夠了。


    “多情劍法-不負卿!”


    又是雷牛不曾見過的莫語劍法招式,可當劍老喊出劍招名字,卻沒那花裏胡哨,隻是看到這老人握劍飛奔而來。


    隨後二人交戰,雷牛雙臂格擋,雙拳出擊。而劍老,劍刺,劍砍,劍劈,每一劍都會挑中雷牛動作中的破綻。若雷牛是一般武夫,硬氣功夫不是這般恐怖如斯,想來已經死了千百迴。


    可無奈,縱然劍老出劍精妙,也是每劍命中,雷牛卻隻是身上多了幾道細小口子。


    正當雷牛又要逮住劍老招式停滯空隙,劍老的膝蓋已經頂了上來。那是一個尋常不過的飛踢,劍老的膝蓋直接命中雷牛下巴,將雷牛再次踢飛。


    還是原先那麵牆,在原先那個被砸出的人形坑洞旁陷了進去。


    劍老雖是得手,可他的下場,卻比雷牛更為慘烈。


    他的右膝,碎了。


    雷牛再次爬出,還是那般無事人一般拍了拍灰塵,扭動扭動脖子,看著劍老現今狼狽模樣,卻無半點得意。


    他開口了,這次卻不是半句話,聽他道:“為什麽要尋死?不能好好活著?”


    劍老找了把沒有損壞的椅子坐了下來,他不斷喘息,當真是年紀大了,沒了用處麽?


    他彎下腰,伸手去抓朱諫男泡的那壺茶,握住了柄,提起。本想直接對著茶壺豪飲幾口,可無奈,天不遂人願,那茶壺被他提起時候,裂開了。裏頭的茶湯登時灑落地方,一股幽幽茶香彌漫,吸入鼻中,沁人心脾。


    劍老不由搖頭歎氣,道:“唉,最後的最後,一口茶也喝不到口啊。”


    雷牛沒有趁人之危,還是站在原地,又是開口問:“我會求世子殿下,放你走。”


    一聽對手要放了自己,劍老卻又是無奈歎氣,隨後道:“世子殿下有你這般護衛,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雷牛疑惑,看著劍老。


    劍老對這雷牛也是有些滿意,隨後道:“後生,你是世子殿下貼身護衛,對殿下有歹心之人,怎能慈悲?”


    雷牛點了點頭,隨後道:“那我殺了你。”


    劍老一聽,哈哈笑了,隨後道:“好,好好好,可惜啊,今日老夫是來殺朱諫男的。殺了他,朱墨兩家隔閡。可若不殺了他,茗兒,茗兒的明天,茗兒的每一天,都會多出一份危險。所以,老夫還不能死,隻能先殺了你。”


    隨後雷牛點了點頭,道:“可是你殺不了我。”


    “哦?那,試試吧。”


    劍老站起了身子,果真啊,雖有一身本領,可若沒有小如歌,小墨茗那般的實戰經曆,終究是缺了那份經驗。就如同寶弓在手,射箭卻無準頭,也是毫無意義。


    劍老拖著近乎廢了的右腿,一瘸一拐走向雷牛,雷牛也緩步走向了他。


    雷牛揮拳,劍老揮劍。可這一劍,卻另雷牛瞠目。那一劍揮出,氣息猶如排山倒海,雷牛直接被迫後退幾步。


    劍隻有一把,拳頭卻有一雙。


    雷牛右拳吃了劍招,直接接上一記左拳。那拳來勢兇狠,若被擊中胸腔,怕會被打得斷了氣才是。


    可明明被擋住了的劍,卻又滑了過來,一劍揮斬,砍在了雷牛左手手腕位置。


    雷牛左手猶如被重物砸中,直接垂了下去。


    終究是曾在囚籠中搏命廝殺的鬥人,再如何一步一步吃緊,也不會放過一次出手機會。


    雷牛空出來的右拳再次夾著風勢襲來,直直打向劍老左顴骨位置。


    可那把曦明劍好是奇怪,又滑了過來,再次砍中。這次砍中的,是雷牛右拳手腕,那感覺同樣猶如重物鈍器擊中。雷牛的右拳直接被砍的向後甩去,聽到一聲骨頭扭動帶來的“嘎啦”聲,怕是右臂直接扭到了。


    若是尋常人,手臂扭傷,自然會刹那脫力。可無奈,這人不是尋常人,是雷牛啊。


    直接他的右臂肌肉開始蠕動,猛一催力,青筋暴起,血管猶如虯龍凸顯。還是右拳,他的右拳再次襲來,依舊打向劍老左顴骨位置。


    可曦明劍一如之前,再次砍來,依舊那等碾壓威力。


    一拳接一拳,一劍接一劍。


    二人就在那三四步的區域不斷來迴,雷牛在不斷出拳,同樣的,雷牛在不斷挨揍。


    雷牛退後了幾步,同劍老拉開了距離,他的手腕被砍了二三十劍,沒有傷口,隻見淤青。


    “你真的想死?”


    聽到這麽一句,劍老不由再次愣住,這後生難不成還在隱藏什麽?


    他樂嗬嗬開口問:“後生,你若不催力,老夫縱然隻有這麽一條腿了,追上朱諫男這病秧子,應當也不是什麽難事。”


    雷牛還是先前那個動作,右腳邁向一側,踏碎石板。雙臂交叉胸前,隨後伴著一聲喝甩向兩側。


    雷牛氣息再變,這一次,他眼睛所散神韻卻是攝人心魄。


    四目對視,劍老卻是不由心顫顫。


    雖說沒有什麽江湖經曆,可劍老生在墨家長在墨家,看過的學過的的東西令他精神力也是不俗。


    他穩住神魂思緒,再次緊緊握住手中曦明劍。


    雖是緊緊握住,可右臂已經開始顫抖,虎口已經發紅微微腫脹。


    雷牛沒有出手,卻是頭朝上,開始怒吼。


    那吼聲中,憤怒、不甘、恨意,思緒百種,皆在一聲怒吼中。


    在屋外的朱諫男聽到了這一聲怒吼,不由歎了口氣,似自言自語道:“金剛怒目,神鬼難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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