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血戰,退了燕雲騎,雲六兒正樂嗬,卻聽一聲巨響,再自西處散出漫天彩光,雲六兒懵了。那個方向,自是墨家天水山莊的方向,天水山莊,如何?


    墨家兄弟自比雲六兒更早察覺,未來得及對視,縈如歌先墨茗一步,施展絕妙身法奔向天水山莊。


    墨茗隨其後,早心急如焚。


    見二人離去,燕雲騎也好,臨城禁衛也好,都沒了動作。那鬼手蒼豐徑自走向雲六兒,不等雲六兒抽劍,卻聽這盜王道:“看來你這小子身份不差,佐相大人會令你來墨縣。”


    雲六兒卻斜瞥鬼手蒼豐,不屑道:“若非身不由己,這等阿紮事,也就你等鼠輩所為。”


    一聽這話,鬼手蒼豐不由哈哈大笑,這笑反倒令雲六兒不知所措。


    而在暗處的沒刀同斷槍,一個泰然自若,一個急成了猴子。


    沒刀又是賞了斷槍一個板栗,道:“你急眼作甚?二哥不是已經安排了人麽?再說,天下劍宗裏頭金丹期的也不過一兩個,那些練氣的娃娃如果能傷到小十三,那小十三可不配為師尊關門弟子。”


    斷槍一聽,覺得有理,隨後又傷春悲秋道:“三哥,你說氣不氣人,咋小十三命就這般好?到哪兒都有人護著。”


    約摸半刻鍾後,兄弟二人到了天水山莊。眼前所見,山門哪裏還有昔日一宗大派的巍峨,龍柱摧,牌匾碎,石階之上也盡是坑窪。


    再至莊中,仆役護衛死傷慘烈,不比今日的燕雲騎。


    墨茗如何不認得,那個反握掃把的老嫗,自己幼時總纏著她聽山下的故事。那幾個佩劍已毀,死狀猙獰的門人,也多次在演武場觀摩自己練劍,乞望偷學一招半式。那個小丫頭名字當是靈波,那個少年咧嘴時候會暴露他缺了顆牙······


    萬般種種,眼前所見,皆化為憤怒。


    再看,在廣場上空,一群白衣人踩於飛劍之上,衣袂翩翩,恍若仙人。


    不等自己有所反應,令狐長空早已先他一不衝了上去,但聽這阿塞漢子一聲喝“瘦馬”!


    一道青光襲來,令狐長空伸手握住,那把柳三青所留佩劍已被握於手中。令狐長空足下催力,躍起數丈,然,空中白衣人飛劍上升,高度早非凡人所能及。


    縈如歌半刻深思,悻悻落地,此時此刻,恨不得扯下麵皮,堂堂正正以墨家少主身份,虐殺這幫不明之人。


    然,憤怒在真正的實力差距麵前,不值一提。


    數道黑影閃過,十一人立於縈如歌身前。十一人均麵負羅刹甲,一襲黑衣,赤足。手中所握,卻並非長劍,而是樣式不一的各類兵器。


    墨茗也看得訝異,墨家,何時出現這麽一群人。


    但聽一個拄著龍頭拐,身材佝僂,一眼便能看出是個老婆子的黑衣人沉聲道:“二位少主,且先退後,吾等避天劫躲得太久了,出手難知輕重。”


    縈如歌聽話得如同奶狗,身子後翔,迴到墨茗身邊,他眉頭微皺,看向墨茗。而墨茗,隻是凝視這十一人。


    墨茗突然開口,說出來的話卻是讓縈如歌有些詫異。


    “長空,你可與暮寒樓的馭鬼尊者有過交集?”


    墨茗此話何意?莫不是,自己太過愚笨,已被知曉?


    “那位馭鬼尊者的身邊跟著十三人,是為天鸞十三煞,以星辰為名,這十三人均負麵甲。可覺得,這十一位前輩,與那天鸞一眾,頗為相似。”


    縈如歌不知該如何作答,他仔仔細細看向這十一位黑衣羅刹,卻隻能苦笑。自己所為,竟是前人已行。


    天上的那些仙人們依舊瀟灑,然十一位黑衣羅刹的手段卻也非泛泛。隻見早前那龍頭拐杖的老婆子長長吸了口氣,原本看去平坦的腹部刹那鼓得如同豬皮球。下一瞬,龍頭拐的老婆子朝向天上的仙人們長長一聲怒吼,似蝙蝠卻又帶有龍吟。


    縈如歌在龍頭拐的老婆子出招前已然明白,這是天下少有的音功。龍頭拐的老婆子出招刹那,縈如歌擋在了墨茗身前,雙臂張開,十二把虛無的劍成一環形擋在他身前。


    果不其然,音波雖是定向而出,但終會波及旁人,大氣開始一陣一陣顫動。正當那餘波將要波及旁人,另一個瘦高的老人一聲咳嗽,妙啊,散開的音波匯聚如同白色光柱,集中射向天上的仙人們。


    白衣仙人們各結手印,十幾個透明八卦紋展現各色耀眼光芒,任是音波衝撞,八卦紋上僅僅微波漣漪。


    位處後方的仙人麵露笑意,不屑之情盡現,然,下瞬,卻隻得後悔。


    一位瘦小若猴的老者淩空躍起,雙手一揮,隨後落地。


    風依舊,雲依舊,下瞬,卻是風雲動。


    十位仙人紛紛出招阻擋,有幾人肩膀處多了個血孔,血滲出,在潔白無瑕的袍子上滑落一道血痕。


    縱然受傷,也是無礙,唯獨那露出鄙夷笑容的年輕仙人,身子不穩,禦著飛劍在空中搖搖晃晃。幸有其他師兄弟護著,方才沒有墜落。


    那年輕仙人惡狠狠看向地上的瘦猴兒黑衣人,卻覺耳邊嗡嗡,疼痛難忍。隨後,隻聽“簌簌”“簌簌”,十道破空聲傳入人耳。肉眼可見,好似天空有那麽刹那,被割破了十道口子。


    “你他娘,風火天雷錐!”那個年輕仙人不顧風範,一聲破罵後道出了這瘦猴兒黑衣人的招式來曆。


    那瘦猴兒老人聲音無奈,迴道:“仙人抬舉了,老兒無能,無法重現那風火天雷的風采,傷了仙人那式,不過是尋常的三棱天雷錐罷了。”


    這般解釋,尋常聽了,自無痛無癢,那年輕仙人聽了,怒添三分。若是被凡人以風火天雷錐所傷,日後同道麵前倒不會丟了顏麵。但這螻蟻凡人,竟說隻是尋常三棱錐,縱使微帶天雷之能,也隻是尋常三棱錐。


    怒氣難消,這年輕仙人,竟因此,再起殺意。


    劍指一揮,背後劍匣開,三把飛劍自劍匣飛出,急急射向地麵。


    一個手握重錘的黑衣人一個迴身旋轉,將手中重錘丟向飛劍。武夫對決,刀劍怕錘,然此番對抗,一為天上仙者,一為地上武夫。三劍對重錘,但見火星四濺,卻未如年輕仙人所想,重錘被飛劍切割報廢。


    重錘落地,砸出一個大坑,那三柄飛劍亦如鬥敗公雞飛迴主人身邊。


    年輕仙人再添怒氣,不等再出殺招,被同門兄長阻止。


    “修行近百年,依如人間頑童,迴山後當去斷念樓靜思十年。”


    年輕仙人心中更是憋屈,卻又不敢多言,隻得飛到一邊,靜待命令。


    另一位白須老者催使飛劍緩緩落地,直至比眾人高出不過一丈才催劍懸浮。這人白發白須,雖長者麵容,但看皮膚,容光煥發恍若少年。背後長劍,手握拂塵,當真仙風道骨。


    縈如歌仔細打量,卻有些納悶,為何這一眾修仙之人,與師尊及幾位師兄均有不同,但平心而論,隻看樣貌,還是這些白衣更有仙人風範。


    曾與三青交好,痛快飲酒,好友告知,刀魂也好劍魂也罷,或是刀心劍心,再或其他種種,多為天生,鮮有後天所成。縱然柳三青天賦佼佼,多數功法見過一遍可臨摹七八分,但終究不是真正的看過知意。


    天賦之差,縱然努力,也無法更改,但有一物,卻無天賦一說。


    那物便是,以戰養戰,是為戰魂。


    柳三青曾笑言,若自己心無塵埃,毫無牽掛,那縱然馭鬼尊者同摧劍主二合一,也不是他柳三青的對手。然,大道難悟,又無法脫塵快活,終究無趣。要不然,便可由自己幫縈如歌淬煉仙體戰魂,若哪日遇到了一些混蛋仙人,打不過,跑快些,打得過,切莫錯過這等淬煉戰魂的良機。


    縈如歌思及此,眉心仙緣微微發燙,正如凡人遇見對手,手癢癢了。


    再看對局處,最先那位使用音功的老婆子杵著龍頭拐杖向前邁了幾步,向仙人行禮,隨後語調卻是不卑不亢,道:“墨家立於大鄴已逾八百年,先祖與仙人們亦為同道。老身有幸,在墨家蹭得一點半點,比尋常老嫗七十年盡蠟燭無火的光景,多活了七八十年······”


    年紀大了就容易絮絮叨叨,然尋常人,哪裏聽得慣他人絮絮叨叨,隻會惹人頭疼。


    “墨家先祖是否為我輩同道,無從考究,尋常蚍蜉年逾兩百年也非不可見,”語甫落,年長仙人再揮拂塵,數道罡風如同飛刃砍向老嫗。微書吧


    還是那名重錘黑衣人,身若鬼魅擋在了老嫗身前。


    縱使他是凡間武夫大家,終究人間之力,難與天上仙人扳手腕。刹那,錘碎,人後倒,一口淤血噴出,戰鬥力近乎喪失。


    縈如歌再難獨善其身,未再猶豫,道:“兄長可知我與那暮寒樓尊者是何關係?”


    墨茗好奇,卻是不語。


    “馭鬼尊者可為令狐長空,令狐長空並非馭鬼尊者。”話雖短,說話的情緒卻是極力克製。隨後,一聲大喝,十二把形狀有差的飛劍自青石板地麵破土而出,環繞在其身側。


    隨後,但聽一聲鳳凰嘶鳴,自縈如歌正上方,一隻燃火鳳凰收羽俯身而下。


    墨茗看著縈如歌,依舊未有一語。


    縈如歌足下輕點,踏上鳳凰,十二把靈劍依如護從環繞周身。縈如歌手一揮,長空劍飛來,握於手中。


    出招一劍,便是曠世名招“白雲劍術-無盡花海”,但見劍氣一分二,二分四,直至百千過萬,上萬道劍氣形狀再變,形若黃花,自空飄落。


    那群仙人看到縈如歌的十二把靈劍,頓時個個眼中滿是貪婪。今日前來,不正是為了這些靈劍麽。


    真實想法如此,但不可言表。仙人之中不知哪位,輕蔑一語:“蚍蜉撼樹!”


    話落,飛劍迎向萬道劍氣。本以為,飛劍所過,當如鐮刀割麥,卻是,刃碎劍毀。


    縈如歌也是不知,為何自己這一劍,天上仙人,不過稚童。若論修為,這些黑衣麵甲的人,當均破鴻蒙五重,為人間大拿。


    再見顏色各異的八卦紋擋住漫天黃花,隨後自遠空風襲。近了,才後知後覺,那並非大氣風動,而為精純至極的劍氣。


    一道劍氣,破了十二八卦紋。


    年長仙者眼角抽搐,未再多餘動作,催使飛劍急急向上。他身後一眾同門未多問,也是催使飛劍,緊隨其後。


    墨家的一眾黑衣高手沒有動作,縈如歌卻不願放虎歸山,坐騎鳳凰一聲嘶鳴追向一眾仙人。


    “長空······”墨茗厲聲,卻無法喚迴義弟。


    一眾白衣仙人看到墨家一位少主踩著鳳凰追了過來,都不由眉頭微蹙,細報可沒寫天水山莊還有修仙者。看這小輩,修為當不會差。


    兩個樣貌年輕的仙人飛劍急急掉頭迎向縈如歌,卻見,瘦馬劍同采薇斧迎向二人,劍光大盛,毫不留情。


    兩位仙人各展其能,一為火,一為冰。


    但見一側為數十道火球飛來,另一側難以數計的冰錐。縈如歌身子一躍,燃火鳳凰刹那成灰,冰火相觸,盡毀。


    隨後,縈如歌上身衣袍被火燃燒盡,緊接著黑發變白,雙目成紅,赤裸上身黑色妖斑密布。身子蜷縮,隨後奮力張開,背後黑羽雙翅破肉而出。長空劍、采薇斧再握手中,是為,魔神降世。


    幽冥鬼凰惡來謁,楓亭雅煦塵寰劫!


    一眾仙人看到這墨家另一位少主這般魔化樣子,不由心顫,這小輩,究竟何人?


    站在地上的墨茗卻是輕輕念叨:“令狐長空,縈如歌,小弟啊小弟,你究竟何人?”


    話語間,眼神微變,竟有幾分邪佞,若與人對視,怕也不免令人背脊發涼。


    “速速退下!”年長仙者這般厲聲喝,然那兩位冰火仙人哪還顧忌,一心隻為除魔。


    再見冰火襲來,縈如歌嘴角微啟,隻是輕蔑。


    左手長空劍,一劍“白雲蒼狗”,風散雲聚,形狀多變,似馬若狗,魚躍蛇遊撲向火術仙人。右手采薇斧,劍催刀招“山城明王滅輪斬”,半月刀刃,金中帶紅,砍向冰術仙人。


    隻是一刀一劍,不過二十餘歲的人間小輩,硬生生逼退兩位修行百年的仙人。威能可怕,難望項背。


    幸有另一位白胖如彌勒的仙人及時上前,化出一口大鍾,包裹兩位同門,才使幸免。


    縈如歌胸口如火灼燒,這等感覺,痛苦卻又令人難以抗拒。那是十二脈的位置,在極速擴張,源源不斷的炁產出流遍全身。


    縈如歌右手鬆開,采薇斧乖巧懸浮身側,與另十把靈劍一同環繞主人身側。


    再將長空劍換於右手,手腕微動,漂亮劍花,隨後,一劍刺出,直向白胖仙人。


    白胖仙人才用極招,仙力匱乏,不等反應,隻覺脖間微疼,屍首異處。其同門見此異變,均是愣在當場。


    縈如歌輕舔劍上殘血,又“呸”一口吐出。


    “天上仙人?與本尊那幾位師兄相比,不過爾爾。”


    戰場處於高空,地上的墨茗同那些黑衣自聽不見縈如歌說了什麽,但方才一幕,著實觸目驚心。黑衣一眾竭盡所能卻螳臂當車的對手,被這位新來的少莊主,一劍斬殺。不知該感慨,英雄出少年,亦或後生可畏亦當懼。


    年長仙人風範有失,卻也隻能強忍怒氣,一聲令下,“走!”


    一個字,多少無奈。仙門尊嚴或將蕩然無存,然,與項上人頭相比,那又值幾顆靈石幾個神仙錢。


    直至眾人離去,縈如歌褪去魔化,燃火鳳凰重現,將主人馱在背上。


    縈如歌緩緩落地,凡軀入魔終究吃緊,縈如歌現在也如身體掏空,大口喘息。方才為了避免麵皮龜裂,刻意分身護住,現在想來,終究還是熟練度有差,才不能將此魔能隨心所欲。


    墨茗上前,關切問:“長空,可打緊?”


    “無礙,隻是這縈如歌的能為終究不是我令狐長空所能驅使,兄長見笑了。”


    墨茗微微皺眉,這話,該如何理解?


    不等再問,十一位墨家黑衣人走向墨茗,隨後單膝跪地,還是那柱龍頭拐的老頭子,開口道:“二位少主,那些位修仙者能為終究逾過凡人境界,老婆子等無能,有負所望。”


    墨茗眼神微變,水潤含情,若是及笄少女見了,怕是要把心掏給這墨家少主。


    “前輩言重,縱然武道修為再甚,如何與仙人們爭鋒。若是尋常武夫,前輩們自有一戰之力,但畢竟對方是仙人們。”隨後墨茗看向一眾仙人離去方向,不由感慨,“入世仙人鳳毛麟角,縱然有,又如何以一當十,對抗他們。”


    那個使三棱錐的瘦猴老者卻是提醒,道:“少莊主,二少主莫非就是入世仙人?”


    墨茗一聽,眼一睜,隨後看向縈如歌。


    縈如歌見眾人看向自己,不免尷尬,答:“兄長,諸位前輩,長空並未踏入仙途,催使的,僅是諸多靈劍,又在暮寒樓馭鬼尊者處偷學一點半點。若無這些靈劍加持,能為不及諸位前輩。”


    “若能與那位馭鬼尊者交好,或能助我墨家度過此劫。”為首的老婆子這般言語,聽入墨家兄弟耳中,二人皆是不同滋味。


    不等墨茗再安排什麽,但聽一聲龍吟,一條黑龍自墨家另一處躥飛升天,聲勢之猛,憾天攝地。


    眾人齊齊一語“糟糕”!


    隨後,各展身法向巨龍之處飛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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