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須老者定睛一看,樂了,哈哈幾聲後,改了主意,道:“無量天尊,不如這般,那把桃妖師兄不要了,這把無常歸我,你的曦明也放迴,取那把瘦馬更是恰當。”


    白發無須的劍客盯上了那把無常劍,但聽師兄說明自己看上了,也就沒有二話,幾句客套謝語。


    三人盯著兩把飛劍幾隙功夫,這兩把劍均沒有動作,也就明白了緣由。


    下一刹那,長須老者背後飛劍出鞘飛向秦月兒。


    秦月兒十指均擺上琴弦,快速撥動琴弦,隻見大小不一的無形飛刃自鳳凰寶琴飛出去抵擋飛劍來勢。


    無奈,均不見效果。


    飛劍將近,瘦馬先有了動作,隻見這把比尋常寶劍要稍稍短些的靈劍迅如閃電,一劍刺出再是飛向空中,迴旋之後又刺向飛劍。飛劍刺出一劍,瘦馬已刺出三劍,甚至有一迴合瘦馬出了四劍。


    白發無須的劍客想到了什麽,小聲詢問:“師兄,這把瘦馬,可是那位柳家小輩的佩劍?”


    長須老者點了點頭,白發無須的老者一看師兄點頭承認,更是歡喜,恨不得現在就降服瘦馬收為佩劍。


    可無奈,迴合多了,無主瘦馬竟漸漸占了上峰,甚至將那把飛劍的劍身還刺出幾個不起眼的小坑。這下長須老者不樂意了,隻見他催動仙源,飛劍刹那展露刺眼光芒,劍氣瞬間提了幾個位,再與瘦馬相擊,勝!


    瘦馬在半空又別扭飛行了許久,終究如人氣力皆到盡時,無奈落地。


    隻聽“叮當啦”,瘦馬落地,這把快劍依舊如同離水的魚不死心得撲騰著。三人倒也不去理會,齊齊看向了另一把難纏的靈劍,無常。


    隻見無常劍散出白煙,白煙化為四個大字“一見發財”。長須老者一看樂了,還打趣道:“喲,想不到你還是劍中謝必安麽,看來老朽今日賺大發了。”


    可下一瞬,三人臉色變了。隻見“一見發財”散去,剩下的九把靈劍好似受到命令紛紛脫離石板飛至無常劍周遭,首當其衝的還是那把名字同造型都有些別扭的采薇斧。


    劍講究刺,斧講究劈。


    這把采薇斧倒好,身為劍名為斧,還很爭氣得融合了這兩種兵器的特性。


    采薇斧追著在空中禦劍飛來飛去的黑須黑發劍客,以劈為主,見縫插針順帶刺擊。一時之間使得黑須黑發的劍客竟無法招架,一劍將要劈下,卻見一道微黃光芒射出,正中采薇斧,采薇斧散去光芒與淩然劍氣,落敗。


    其他靈劍泠泠作響,響聲越來越響,越來越響。


    下一瞬,隻聽“簌簌”,除了那把無常,其他九把靈劍配合默契如同九位一隊的劍客,布陣攻擊。


    劍陣靈活多變攻守兼備,看上去,好似勝券在握。


    可無奈,三位劍客合招一擊,不由分說,直接破了九把靈劍組成的劍陣。九把名劍紛紛墜地,也同離水的魚在石板上撲騰掙紮。


    秦月兒右手向前一探,無常劍向後飛去,劍柄剛好能讓秦月兒握住。


    名劍美人相襯,雖是賞心悅目,可惜啊可惜,秦月兒終究不是舞劍的公孫氏,也不是昔年的女劍神白雲仙子。


    秦月兒也的確不打算用劍,她將無常劍雙手捧著,又坐下,將劍恭恭敬敬放到一邊。


    無常劍果真通靈,幾番掙紮,好似打算與不速來客魚死網破,可終究拗不過秦月兒,隻得安靜躺在一側。


    秦月兒再次撥動鳳凰寶琴,無常劍的顫動越來越穩越來越穩,最後安靜得如同酣睡的老貓。


    黑須黑發的劍客正要滿心歡喜去撿地上的劍,他正要探出手去,幾道無形飛刃自他後方飛來。好在白發無須的劍客眼疾手快,一把將自己師弟拉迴,再看他原本站立的地方,那石板已經化為粉末,露出了山峰原本的土石地貌。


    黑須黑發的劍客心有餘悸,睜大著眼看向自己的二位師兄,二人也早已將飛劍出鞘,懸浮身側,儼然如臨大敵。


    “你有一劍,可震山河!”語落,秦月兒猛扯琴弦,隻見一隻鳳凰嘶鳴一聲自琴音中現身,撲扇飛向三人。


    三人隻覺一股強壓不敢懈怠,三人合成防備劍陣,修為提升七八分勉強接下這招。再看三人,早不再仙風道骨,一個個衣袍被汗水浸透,用劍撐地,大口喘息著。


    “你有一劍,可掩日月!”語落,秦月兒再次猛扯琴弦,隻見一條粗細怕需六人合抱的金光神龍咆哮著自琴音中現身。


    金光神龍沒有直接撲向三人,而是唿嘯著飛向天空,掩蓋奪目太陽,看去,逆光的龍王更添幾分死神味道。下一刹那,金光神龍唿嘯飛向黑須黑發的劍客。


    黑須黑發的劍客一看,這畜牲衝著自己來的,登時嚇壞,不爭氣腿軟癱倒在地。長須劍客畢竟年長多閱曆,微微看出了秦月兒這番動作的門道,卻依舊不敢確定。


    隻見他手一攤,飛劍離開手心在半空快速迴旋,如同一隻狼毫筆在描繪著。


    幾隙功夫,一個透明紋路出現在天空,漸漸化為八卦紋散出千百個微波漣漪。突然,“咻咻咻”,聲音不斷,自那八卦紋中飛出不計其數的飛劍直直撞向金光神龍。


    金光神龍一聲咆哮,硬碰硬迎了上去。兩相消耗,長須老者最終如願,打碎了金光神龍,再看去秦月兒,再金光神龍消散刹那,身子癱軟,左手按在胸口,右手拍在了鳳凰寶琴之上,發出一聲顫音。


    再看,秦月兒最終沒抑製住,嘔出一口濃血,弄髒了琴弦,弄髒了鳳凰寶琴。


    聲勢浩大,被拍進石壁中暫時沒了意識的不折也清醒了過來,她艱難想要掙脫束縛,無奈還是徒勞。


    不折張動嘴巴,努力想要製止秦月兒繼續催功,可最終她不願見到的,依舊發生了。


    “你有一劍,可撼天地!”語落,秦月兒十指按在了琴弦上,沒有撥動,卻是按下的刹那起,這祈年台為中心向周遭散去共計三百裏的範圍,刹那消音,天地寂靜。


    三人麵麵相覷,白發無須的劍客試探著說了句:“師兄,師弟,可聽得到?”


    另二人應了聲,顯然,秦月兒並非什麽幻術,更沒有顛倒錯亂空間。三人仔仔細細努力去聽,依舊沒有聲音,沒有風聲,沒有鳥叫,甚至除了他們自己,聽不到其他活物的唿吸聲。


    長須老者未來得及開口,卻見天邊好似鏡麵碎裂出現道道裂紋,那裂紋裏頭異常漆黑。突然,自漆黑中探出一隻血爪,緊接著又是一隻血爪。接下來是一雙鳳凰五彩翅膀,突然,伴著一聲如龍似鳳的吼叫,他們算看清楚了這妖怪的樣子。


    從天邊撕裂天空出來的,是隻鳳身龍首,翅上生雙爪,頂上無角,甩著一條長長龍尾巴,似龍似鳳的這麽一個怪物。


    秦月兒見此物已出,開始彈奏鳳凰寶琴。


    這次的琴聲悠揚婉轉,好似安心。


    琴音之境,恍如竹林間,風起葉落;小亭間,美人奏琴,劍客溫酒。


    然,不等沉醉,那怪物再是一聲奇怪怒吼,衝向了三人。


    三人默契十足,擺出防禦劍陣,修為不再遮掩,隻見天地黑白匯聚,異象襲來。


    那黑雲匯聚成形,化為一把巨大飛劍,直直對準了怪物。


    這場麵,當如三大仙人一戰操琴魔女。三人齊齊出劍,隻見那把黑雲形成的巨大飛劍瞬的飛向怪物。


    然,可笑可歎,怪物一聲怒吼,接著右邊翅膀上的血爪就同母親抽打幼-童般,一巴掌扇了過去,那把飛劍一瞬間被拍散成了煙霧。


    巨大飛劍散去,三位劍客也是失了一口氣,各自嘔出一口血,跪倒在地。


    秦月兒站起了身,緩步走向三人,那怪物死死盯著三人,那眼神,已震懾得三人不敢再有動作。


    “將劍留下,滾!再踏足我暮寒樓,定斬不饒!”


    其威不可觸,三人紛紛放下原本搶奪的靈劍,生怕秦月兒反悔,催動飛劍,飛得比來時還快。


    確認三人遠去,秦月兒那口強提著的氣也刹那散了,身子癱軟在地,那似龍似鳳的怪物也頃刻消散。


    過了近一炷香,不折總算能自由活動,雖身上依舊沒一處不疼痛,但萬幸她能動能跑能跳。她慌步跑向秦月兒,將之攬入懷中,關切道:“堂主,堂主······”天天書吧


    秦月兒被輕輕幾下搖晃,迴過了神,她慘白絲毫沒有血色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反倒關心起不折,聽她聲輕緩無力道:“不折啊,你,武脈可受損?”


    “不折一切安好,堂主,我這就送你去醫堂。”


    “等等,等······”說罷,秦月兒一陣咳嗽,接著又嘔出一口血,還吐在了不折的武甲上,她強行露出一個笑,擦了擦嘴角,不好意思得眨了眨眼,道,“不折,你幫我看看,十三恨,都還在嗎?”


    不折不敢拒絕,環顧四周數了數,一,二,三······


    “十三恨一把沒少。”


    “那就好,你幫我把劍都歸鞘,最後還差一步······”


    “堂主······”


    “去!”這一個“去”字異常有力,不折被震懾呆住了,一時竟不敢反抗,應了聲“是”。


    秦月兒被攙扶又坐迴了祈年台前,隻見她雙眼散出明光,雙手舞動,後按在了寶琴上,來來迴迴撥動琴弦,琴音嫋嫋,意境卻是臨近死亡的恐懼。


    這一曲很短,不到一炷香的時間,結束了。


    十三把名劍均無比安靜,不折將木匣子一塊一塊合了起來,直到四個木匣子又合成了一個大木匣子,她才扭過頭去看秦月兒,這下可嚇壞了,秦月兒竟顛倒在了地上,麵色慘白,雙唇更沒血色,閉著眼,不知生死。


    不折立馬將木匣子背在了身後,橫抱起秦月兒,也不去顧那鳳凰寶琴有多珍貴,徑直向山下奔去。


    其後,暮寒樓某處不知名山峰,天已黑,漫天星辰已出。茅草屋外的土灶旁兩個童子開始生火,用一口鐵鍋開始煮些山裏的土雞野菜。


    一位花白長須毛毛躁躁,頭光得鋥亮的白袍老人躺在一把竹編躺椅上,他的身側擺放著那個裝了十三把名劍的大木匣子。


    老人的右手不斷玩弄著兩個拇指直徑的鐵球,這兩個鐵球一看就是老物件,主人也常年把玩,鐵球被把玩得也是鋥亮。


    老人神態安詳,突然鐵球轉動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轉動碰撞過程中還時不時擦出火星。兩個還在準備晚餐的童子自然不可避免注意到了老人異樣。


    突然,聽到一聲響動,再看老人手上的兩個鐵球,竟如同才從爐子裏取出來,紅得發亮,老人蒲扇大的手掌手心也被燒出一股青煙。


    老人猛得將兩顆鐵球拍進了竹椅扶手,起身,雙手負在後腰,仰天看望星空。


    久久佇立,不發一語。


    突然,大木匣子微微顫動,老人斜瞥了一言,沒有動作。


    一個童子將一碗盛了野菜野雞肉,散發著陣陣香氣的肉湯恭恭敬敬遞向了老人。老人看了看在身邊侍奉三四年的童子,這兩娃娃也該十二三歲了,何苦要讓這種年紀的孩子陪著自己一個一隻腳踏進棺材的老東西,在深山野嶺活一日少一日得渾渾噩噩著。


    隻見老人左手一揮,大木匣子展開,自裏頭飛出一把長劍。長劍在老人身周愉快迴旋,好似一隻與主人久別重逢的小土狗。


    老人看著這把靈劍歡快的樣子,不由撫須笑了,無奈,他的胡子長年不打理,毛糙得很,無法一捋到底。


    童子問:“老祖宗,它還是認你呢。”


    老人哈哈笑了笑,接過童子手中的竹碗,用木勺攪-弄著肉湯。


    人已老,而劍更利,不由感慨。


    想昔年,他兄弟二人仗劍天下,一者好動好鬥狠,一者閑雲野鶴懶散慣了。


    這麽個組合,當時覺得二人除了長相一樣,日常相處總是格格不入。現在想來,卻是令人迴味深長。多期望再與兄弟一同鬧得江湖沸沸揚揚,再折騰天下劍客一次。


    老人將肉湯喝盡,吃光了野菜和野雞肉。


    尋常人偶爾吃一次這等野味,隻覺得這美味天上才有,可若是差不多的料理吃上三年四年,怎可能不膩味。


    他把竹碗遞迴給童子,又看向天際。隻見滿天星辰之中,破軍星同紫微星格外明亮,各占一片天,使得周遭星辰好似暗淡幾分。


    那把靈劍依舊在舊主身遭飛來飛去,儼然沒了白天在祈年台那穩重氣息。老人攤開了手,靈劍乖巧飛到老人手上,老人握劍,靈劍散出一陣一陣白光。那樣子,更像是被主人撫摸毛發的小奶貓。


    老人左手成爪,那麽一吸,大木匣子中,刻了“無常”二字的劍鞘飛離木匣被老人握在了手中。將手中無常劍歸鞘,插進了褲帶。


    老人仰天大笑,兩個童子一邊吃著肉湯,一邊一臉錯愕看著老人。


    老人突然發問:“神荼、鬱壘,可想去山下走一遭。”


    兩個童子一愣,麵麵相覷,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下一動作,齊齊跑向了茅草屋,折騰了快有半柱香,二人各背了一個快和他們人差不多大的包裹,兩腰各插了一把劍,蓄勢待發就差老人下令。


    老人一看兩個童子這般舉動,不由大笑。


    老人擺了擺手,道:“都要下山了,還要這些破皮衣裳作甚,這兩把劍也是太鈍了,都扔了,扔了。”


    “可是老祖宗,劍客怎麽能沒劍呢?”


    老人一聽,樂了,這倆傻孩子,是忘了自己可是他白無常晚年的關門弟子,何愁天下寶劍不爭先奉為主人?


    突然,老人左手雙指成劍,射出兩道劍氣。兩個童子背著大包裹也是靈活得如同這山野靈猴,左右翻騰,看準時機,一個雙指合一,驅動地上竹葉為劍,另一個同樣雙指合一,引土灶中未熄火星為劍。


    刹那,這山峰上火星四濺,風吹百裏,好似神仙打架,神通各顯。


    老人滿意得看著兩個童子,原本想撫須而笑,無奈先前動作,胡須太過毛糙無法展現仙風道骨之貌。


    老人隻好用手去摸那光頭,那樣子,竟刹那像極了一猥瑣老頭兒。


    兩個童子打小生活在暮寒樓,那些江湖上名聲在外的大俠迴了暮寒樓,和市井小民沒啥區別。後來又跟著長老歸隱山嶺,哪裏知道那些傳聞中的神仙高手該是怎麽個風貌,他們隻覺得,老祖宗每每摸光頭的樣子,就跟山裏的老猿差不多。


    二人不由嬉笑出聲,老人自然明白二人在笑,原本打算佯裝憤怒,再教訓一番,後來想想,雛鳥長大該離巢了。


    隨即,隻見老人右手一揮,大木匣子中的剩餘十二把名劍紛紛作響。下一刹那,連劍帶鞘都飛出了木匣。十二把名劍在空中飛舞,散發著顏色不一的光芒,把這無名山峰照耀得五彩斑斕,恍如仙境。


    老人這次還是撫須笑了,盡管胡子毛糙,幾次撫摸都把下巴給扯疼。他樂嗬嗬道:“去吧去吧,去找那混小子,別辜負了小月兒的苦心。”


    十二把名劍竟如同遊子即將離家,排成一排,在老人身前浮動了幾隙好似跪拜,隨後紛紛劍未出鞘向山下飛去。


    兩個童子看到這般場景,不由瞠目結舌,聲斷斷續續問:“老,老祖宗,山下,下山,山,這樣,多麽?”


    老人一聽,哈哈大笑,道:“天下仙緣不過萬份,有為者不過千人,能成為世人眼中的仙人者,更不過百人。怕是你們下了山,尋常所謂劍仙,你倆小童還不會放在眼中。”


    “那,像昨天來的那位前輩這樣的人物,多嗎?”


    老人一聽,笑得更是沒了樣子,聽他緩緩道:“那樣的人物麽,估摸著八百年才會出一個吧?走,帶你倆小娃娃下山去。”


    說罷,老人右手劍指再揮,斬斷屋外一根紫竹,紫竹在空中被無形劍刃砍為等份三段,懸浮半空。


    老人足下微踮,踩到了一根竹棒上,負手於後腰,衝著兩個童子道:“童兒,下山去了。”


    那被取名鬼神的兩個童子,神荼、鬱壘,連忙解下身上包裹,丟了兩腰長劍,猴子一般蹦上了竹棒。覺得驚奇好玩,更多的,是對山下的憧憬。


    可兩個童子不知道的,是山下世界裏的人遠比山林中的黑瞎子和斑紋大蟲,更加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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