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西侯迴了在金陵城的宅子,喲嗬,眼前場景,真讓他誤以為走錯了地。


    花少紅先開了口,依舊不改調侃人的語氣,道:“喲嗬,這是三個女人一台戲呢?”


    院子裏,藏嫣和那琴姬,還有曲天琴,三人竟坐在石桌旁,在,繡花?


    一看是仲西侯三人迴來,藏嫣笑靨如花,眨眼微笑後,又顧自繡那一雙鴛鴦。


    琴姬有些拘謹,立馬站起了身,雙手貼在小腹位置,行禮。


    再看曲天琴,這傻丫頭竟紅了臉,用繡了一半的絲絹遮住了眼。


    花少紅更是來了勁,湊過去,嘖嘖嘖了幾聲,左手抱胸前用右邊腋下夾住,再是右手摩挲著略微開始長胡子的下巴。聽他一本正經道:“天琴,你這繡的好。”


    曲天琴一聽,這狗嘴裏竟冒出誇人的話,也立馬把絲絹平鋪在了石桌上,好讓眾人看得清。


    仲西侯同閆忽德梁強忍住不笑,好在二人都是角色,場麵功夫自沒話說,反倒是婢女一樣站著的琴姬同美如畫的藏嫣笑得花枝招展。


    又聽花少紅輕咳嗽了兩聲,道:“天琴啊,你這公雞鬥蜈蚣,繡得神韻有八分,厲害,厲害······”


    花少紅還豎起了大拇指,這把曲天琴氣的,雖然都是臉紅,原先是害羞,而今是暴怒。她站起身,用力一拍石桌,震得針線顫動,聽她怒吼道:“這叫龍鳳呈祥!”


    不說還好,一說,就連仲西侯同閆忽德,也破功了,刹那,園子裏一片笑聲,好是歡樂。


    作為歡樂種子的曲天琴,自然不樂意,快步向裏頭跑去。


    花少紅還真是惹事不怕大的主,手做喇叭放到嘴邊,問:“天琴呀,這幹嘛,多好的公雞鬥蜈蚣,侯爺他們大老粗不懂,我懂你呀······”


    再看,曲天琴拖著一把半月長戟衝了出來,花少紅立即瞪大了眼,施展絕妙身法,掠牆而出。這惹事的主還傳音留話:“天琴,我去外頭給你抓隻公雞找條蜈蚣來給你做模子。”


    曲天琴咬牙跺腳,可又能如何,畢竟真打起來,自己追不上花少紅,也打不過這混小子。


    仲西侯看了看這女紅活計,表現得很假,他拍了拍曲天琴的頭,輕聲道:“天賦可佳,底子練好,必定神針絕筆。”


    說完,就同卸下行禮的閆忽德去了書房。


    到了書房,閆忽德合上門窗,又趴到地上,閉上眼睛耳貼大地,確認周遭沒人後起身向仲西侯點了點頭。


    仲西侯打量了閆忽德幾眼,問:“手腳可有大礙?”


    “侯爺分寸把握得當,破皮而已。”閆忽德迴答後問,“侯爺,當真舍得舞雩劍?”


    仲西侯拍了拍椅子扶手,無奈歎了口氣,道:“舍得,不舍得,又能如何。如何能料到,殺他一個狗奴才,燕雲騎派來的會是這等狠角色。”


    仲西侯坐正了身子,問閆忽德:“小梁,如今你在燕雲騎也可名列天人,且問你,這鴻蒙心,如何?”


    閆忽德搖了搖頭,聽他解釋:“雖說有些年頭,可,這燕雲騎不比侯爺你的暗部。天騎十二人,除了我自個兒,也就隻見過那為首的九點煙雨同這鴻蒙心。這鴻蒙心,見過他出手四五次,每次都是以掌斃命,反倒這迴來了臨城,看到他出手的花樣多了些。若是侯爺與鴻蒙心對手,怕六-四。”


    “哦,這樣麽。”仲西侯迴應平淡,他自然明白,誰四誰六。仲西侯突然又繞到了一個近期一直困擾他的問題,問道,“小梁,這鴻蒙心,境界幾重?”


    “據聞,曆經雙天劫不死。若非如此,閆忽德也不敢斷言他與侯爺六-四分。”


    “雙,天劫?”仲西侯不明白這意思,他自己遇到過兩次天劫,頭一遭是沙漠八道龍卷,不以為意,誤以為是惡劣天氣,以舞雩劍法破之。第二次,是漫天冰錐,躲到了古木林,有驚無險。


    可是,雙天劫是怎麽個意思?


    閆忽德也搖了搖頭,說不清楚這雙天劫究竟是怎麽個意思。


    仲西侯突然哈哈大笑了出來,閆忽德不明白,笑了四五隙,他停住了笑,閆忽德也明白了仲西侯為什麽笑,在笑什麽。聽閆忽德感慨,道:“天下竟當真有不到五十的人,練就鴻蒙六重境。”


    仲西侯左手手肘抵著扶手,用左拳撐著麵頰,右手中指食指在扶手上有節奏輕敲著。他突然想到了一個人,他的小師弟,縈如歌。


    “小梁,似小師弟這般無視武道境界,越級挑戰且未曾飲恨的人,天下可有幾人?”


    閆忽德搖了搖頭,仲西侯頗有興趣,努了努嘴,意思讓閆忽德說下去。


    就聽閆忽德道:“侯爺,當真如縈如歌這般的人,天下不可能出現第二個。自然,若不是那柳三青願意以性命成全他,天下本就不可能出現鴻蒙境以上越級虐殺的異類。”


    “柳三青麽?”


    仲西侯腦中思索有頃,最後放棄。


    他聽說過柳三青,據聞是個身法不錯的快手劍客,但是否能入他眼,不好說。


    他也未曾注意中原有這麽一位年輕劍客叫柳三青,要說知道這個名字,也是因為浮雲仔在他耳邊叨叨過幾次,才有個粗略記憶。


    仲西侯又要開口詢問,突然書房的門被人叩響。說不上是叩,當是拍門。又聽門外女子嗬斥,屋內二人耳力都不差,聽得清楚。


    女人厲聲道:“風兒,無禮難立人,叨擾別人,輕叩三聲門,不可以掌擊之。”


    又聽一個聲音嗬嗬笑了幾下,這笑聲也能聽出,其主人是個癡兒。


    再是聽到三聲叩門聲,聲響度恰當,間隔有序,在沉默幾隙後,聽屋外女人聲恭敬道:“主上,臣,詭王攜少主風靈王求見。”


    一聽來人名字,仲西侯瞬時覺得太陽穴生疼。


    也不聽他出聲,隻是擺了擺手,屋外的人好似隔著木板看到仲西侯意思一般,輕輕推開了門。門外,是個著白色書生學袍,梳著北齊閨秀發飾的女人,在他身後,當真是個癡兒。


    這癡兒一丈有餘,背著一個竹筒,穿著無袖褐色麻布衣,頭發被梳得整齊,用一根深藍色緞子紮了起來。


    癡兒一看到仲西侯,立馬咧著嘴笑嘻嘻跑了過來,跑到仲西侯身前,雙膝撲通跪地,聲響令人擔心地磚可碎裂?


    癡兒跪在仲西侯一側,一手放在仲西侯左腿,一手搭著椅子扶手,把頭也放在了仲西侯大腿上,溫順得如同一隻與主人久別重逢的小奶貓。


    仲西侯目光竟莫名疼愛,用左手緩緩撫摸癡兒頭發與脖子,他又看向女子,問:“詭王,何事,會令你親自出城?”


    女子雙手放置肚臍下一寸,相扣後屈膝一個萬福,聽她說明原因。


    “迴主上,不夜城,內鬼將出。”


    仲西侯同閆忽德立馬右眼皮微微跳動,目光驚訝看向被稱作詭王的女子。不等仲西侯開口,閆忽德率先發問:“詭王,那人可在我們當中。”


    詭王點了點頭,仲西侯同閆忽德再次同一個動作,眉頭緊鎖。


    若詭王察覺的內鬼叛城者是城中世家重臣,亦或黑甲軍中高階軍官,二人都不會驚訝。然,閆忽德問的是,那人可在我們當中。


    這個所謂的我們,是仲西侯麾下十三騎,這十三人包括了屋內的狼王、詭王、風靈王,也包括了出門避難去的弓者花少紅同請纓去了寒城的行者惠冬。


    仲西侯問:“詭王,認為當如何行事?”


    “寒城將亂,望侯爺盡快處理臨城之事,速迴西地。”


    “孤,明白了。”仲西侯的右手雙指又在扶手上輕輕敲著,響聲越來越響,突然,瞬得動作停止,聽他道,“詭王,可能占卜,這月月無之夜陰陽氣息。”


    詭王未有多餘動作,直直開口:“迴主上,兩日後的月無之夜為東主冥誕。”比比電子書


    “東主?”


    “酆都四鬼王的東主。”


    仲西侯不由猛按太陽穴,聽閆忽德問:“詭王,孤雖不懂陰陽之差,但這陰間鬼王冥誕,與凡人何幹?”


    “狼王需問主上,月無之夜意義何在。”


    閆忽德眼睛一睜,又皺眉,聽聲音,他又在磨牙。沉默有頃,閆忽德開口,試探問:“可是與馭鬼尊者有關?”


    仲西侯不置可否點了點頭,將額頭埋進右手手掌,好似左右搖擺,難以抉擇。


    閆忽德走到詭王身側,抱拳行禮,聲清亮,道:“侯爺,不如,由閆忽德留在臨城,應對他天下劍宗。”


    仲西侯看著他,眼中沒有絲毫情感,聽閆忽德繼續補充道:“鴻蒙心,曾允諾閆忽德一件事,或可為盟。”


    仲西侯的右手雙指又開始敲扶手,他問:“小梁,若你求助鴻蒙心,那你當真永世為燕雲騎酉,不可再為孤西地狼王,更不可能為三番九邦之主。”


    閆忽德未有猶豫,聲朗朗迴應:“閆忽德唯死以報恩,然,望侯爺善待我臣民。”


    屋內沉默,許久,或有一盞茶的時間,突然,屋外喧鬧,有怒罵,有哭泣,混亂不堪。


    屋內一主二王不由皺眉,確是那癡兒第一個衝了出去,動作迅猛猶如三石利箭離弦。


    近門位置,隻見他右手一掌拍開了房門,房門吱嘎啦被拍飛。其左手往後一撩,拔出背上那似劍非劍。


    隨後,聽見兵刃交接的聲音,風靈王嗬嗬哈哈的癡笑,還有另一人不停喊著“誤會”之類的詞。


    仲西侯同閆忽德聽出聲音主人,急忙飛身奪門。


    屋外,風靈王同朱一諾兩劍相鬥不可開交。隻見風靈王迴身一刺,朱一諾避閃之後遞出一劍“監兵破甲”。


    風靈王看這一劍覺得有趣,避開,仍是被劍氣劃破胸口麻布衣。再看風靈王,臉上寫滿了憤怒,也是遞出一劍,劍勢迅猛,這次輪到朱一諾吃虧了。


    朱一諾原本可以避開這一劍,然當他看到風靈王遞出的這一劍,竟是自己才用過的“監兵破甲”,稍稍失神,被風靈王那沒有劍尖的長劍,一劍貫穿右肩。


    朱一諾抬腿猛踢風靈王左手握劍手腕,足尖還未觸碰,風靈王動作迅猛,後抬腿卻是先踢到朱一諾。


    那一腳朱一諾被風靈王狠狠踢中腹部,人向後飛出三四丈,重重摔落在地。長劍也被瞬勢拔出右肩,血濺飛足足兩丈高。


    朱一諾用雙龍寶劍撐在地上,勉強穩住身子站了起來。


    仲西侯同閆忽德梁看到院子裏,躲在角落握著掃把瑟瑟發抖的家丁,一旁是哭泣不止的藏嫣。那藏嫣懷裏的,竟是仲西侯至今都不知道名字的琴姬。


    琴姬躺在藏嫣懷中,嘴角的血跡也近凝幹,藏嫣用手絹捂住她的腹部,那原本碧綠色的手絹也被血浸透。而這琴姬,早已沒了生氣,一動不動。


    仲西侯看去朱一諾,朱一諾看了看仲西侯,又看了看琴姬。他一催力,總算站直了身子,將雙龍寶劍自石板拔出,用手背抹去嘴角殘血,再沒惶恐,雙目之光反倒堅毅,清了清嗓子,道:“仲城主,你也知道,易水寒為我臨城劍客,試問,為何這下人身上會出現我易水寒劍令?”


    仲西侯不語,看向藏嫣。這滿臉淚痕的番邦美人也抬起頭看向仲西侯,卻是淚水再度湧出,使勁搖頭。


    仲西侯再看去朱一諾,這金陵城的小王爺憤怒,右手握著劍柄也發出“吱吱咯咯”的聲音。朱一諾將劍平舉,指著仲西侯,問:“仲城主,你是寧可相信一個下人,也不願信我!”


    仲西侯輕輕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聲卻雄厚剛正,好似不容他人辯駁,聽他道:“孤不信你,亦不信這丫頭,隻是,你在孤的院子裏殺人,是否太不給麵子。”


    朱一諾愣了下,再看琴姬,連忙擺手,解釋道:“不不不,我沒有殺她,我從背後刺了她一劍不假······”


    仲西侯示意藏嫣將琴姬身子翻動,朱一諾不由瞪大了眼,這琴姬的背後莫說劍傷,就連衣衫也沒有破口裂縫。說從背後刺了一劍,實在言不符實。


    風靈王不樂意了,就同個七八歲的孩子跺了跺腳,語氣撒嬌,道:“義父,詭姨,我還要和他玩。”


    詭王不敢出聲,隻是看向仲西侯。這時候閆忽德倒是擋在了朱一諾身前,雙手抱拳,道:“侯爺,朱一諾為金陵小王爺,縱然有錯,萬萬不可。”


    “風靈王,右手中指。”


    風靈王一聽仲西侯下了令,開心得不得了,揮動手中長劍奔向朱一諾。此


    刻的朱一諾哪還有什麽氣力去擋這一劍,正要強行提氣,無奈咽喉腥味上湧,沒能咽下,嘔出一口黑血。再看樣子,散亂的頭發,滿口是血,衣服也也破爛。


    閆忽德歎了口氣,輕輕搖頭,隻見他雙臂張開,向後滑翔。


    朱一諾出劍要擋,卻被閆忽德右手一抬,拍飛雙龍寶劍。朱一諾失去重心險些倒地,閆忽德皺著眉頭先他一步扶住了這小王爺。


    風靈王不樂意了,直接出劍刺向閆忽德,閆忽德看著癡兒嚴重憤怒加興奮,確實苦笑不得。雙手扶著朱一諾,自無法騰出,隻見他猛吸一口氣,風靈王長劍離他不過半丈,卻見閆忽德一聲怒吼,那吼聲恍如荒野雄獅,威嚴又震耳欲聾。


    刹那,大風起,這風恍如城牆推向風靈王。風靈王被向後推了七八步,調整步子再要去追,閆忽德已經扶著朱一諾奪門離去。


    風靈王氣得把長劍重重摔在了地上,又狠狠跺了幾腳,不解氣,扭過頭,氣衝衝惡狠狠看著仲西侯。


    仲西侯不予理會,隻是身子筆直,皺著眉頭,雙手負於後腰,看著二人離去方向。


    “侯爺,你要為焦骨討個公道。”


    焦骨?仲西侯到現在才知道,人前小丫鬟,人後大小姐的琴姬叫做焦骨。


    他看向抽泣不止的藏嫣,點了點頭,不等詭王再出聲,隻聽他道:“風靈王,擒迴朱一諾。”


    風靈王一聽,又嗬嗬樂了,拾起長劍就衝了出去。


    風靈王還未出門,聽仲西侯又補充了一句:“隻可右手中指。”


    風靈王腳步未停,迴應的隻有一聲傻笑。


    詭王看向仲西侯,似詢問。仲西侯聲冷淡,輕聲道:“詭王,臨城同西地,終究兩處,你可懂?”


    詭王一聽,明白了意思,不再多語。她好奇的,唯有閆忽德這狼一樣的家夥為何會出手護住朱一諾,也是有趣。


    另一頭,才出了仲西侯的宅院,從暗處躥出一黑一白兩道身影。


    二人形如童子,白衣女童戴著笑臉麵具,背著一把近三尺長明亮如雪的寶劍。黑衣男童戴著哭臉麵具,同樣背著一把近三尺長的寶劍,不過色黑如墨。


    閆忽德雖知道二人身份,還是本能性展開防禦姿勢。白衣女童一見少主傷重,正要上前逼問閆忽德,卻覺閆忽德同朱一諾身後一道劍氣襲來。


    黑衣男童飛身而起,抽出背後寶劍迎了上去,電光火石,二人已經寶劍對擊交手數十次。黑衣男童竟略顯下峰,落到地上,還隱隱氣息急促。


    隻聽這黑衣男童聲音沙啞,且撕裂般吼道:“走!”


    白衣女童站到了他身後,黑衣男童依舊那極其刺耳難聽的聲音,又是一聲怒吼:“走!”


    白衣女童正要開口,卻明白了他的用意。這裏雖然是金陵城,但朱一諾是金陵的小王爺,他的安危,不容懈怠。


    白衣女童一步三迴首,最後抽出背後明亮如雪的寶劍丟向黑衣男童。黑衣男童頭也不轉,將手中黑劍向後一拋,又是右手一伸,反握住丟過來的那把明亮如雪的寶劍。再看他自己那把黑劍,一個拋物線後穩穩當當插入白衣女同背後的劍鞘。


    “我會迴來!”


    白衣女童衝著黑衣男童的背點了點頭,那麵具下的表情卻並非麵具一般的笑臉。白衣女童咬了咬唇,同閆忽德護著朱一諾離開,終於沒再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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