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鬥先生,傳聞是個女人,傳聞是個姿色尚佳的女人。


    她不但姿色尚佳,且才華之盛,令天下文人墨客難比肩。


    這個女人活了多久?


    據聞,是同白雲仙子一個年代。


    那這般算來,怕也已近半百。


    容顏易老,年近半百,怕是無論如何保養,都難掩蓋歲月痕跡。或者,這八鬥先生,也是位修仙大家?


    李岡鴻的確遇到過八鬥先生,那年他十六,文采傲世,劍法卓絕。小小年紀文已傳遍十二城,武夫境界已經踏入洪荒。


    十六歲破洪荒是個什麽概念?提及另一人,前代劍聖黑無常,黑無常十七入洪荒,二十七入鴻蒙,已是妖孽怪才。十六、十七,不過一年之差,可這個年紀的人,對人情世故,對身與天地的認知卻是天差地別。


    八鬥先生發現了這麽個怪才,隨後,自然想辦法誅殺。


    恰巧,李岡鴻常住金陵城,八鬥先生也是無功而返。隨後的李岡鴻均以文人模樣示人,人所不知的,是他的武夫境界如駿馬日行八百裏,從未停歇。


    李岡鴻握著碧青色長劍,他眼前的這位八鬥先生竟水靈得如同一個十六七的少女,那雙眸子水得無辜,水得惹人憐。


    八鬥先生的劍是一把枯藤劍,約摸三尺有二,如巧功編藤而成。


    “此劍名曰風摧之,不是什麽劍譜有名的寶劍,因為,此劍唯我所有,天下不二。”少女一下變了神色,憤恨,不屑,殺意。


    李岡鴻細細去感受,那萬般氣息,借此去感受她的修為。卻是皺眉,竟察覺不出是何等境界。


    看友人,墨茗卻是神情肅穆,緩緩將背上名劍拔出。


    劍刃如墨,卻是無鋒,似戒尺,劍身上也刻滿儒文。聽墨茗輕聲語:“清瀾境。”


    李岡鴻沒了表情,又有了表情,他驚訝,震驚,甚至還帶有幾分的恐懼。李岡鴻問墨茗:“茗弟,清瀾可是對比鴻蒙?”


    墨茗點了點頭,卻是補充了句:“可當鴻蒙四五重。”


    清瀾可當鴻蒙四五重?墨茗不敢妄下結論,鴻蒙四重亦或五重,即便是有此修為的墨桑,也不曾真正展露過這等修為的高深。


    李岡鴻不由額頭細汗,若當真如此,怕是結局注定。如幾年前墨茗告訴自己的那般,也正是自己鼓勵墨茗的那般。


    殊途同歸,殊途同歸,修行一道也是如此。


    尋常人,以炁源為本,功體修為,常人武夫微有能耐者,可為遊俠行走江湖,進階三品方是入了武夫修行門道。三品之上為無懼勇人,勇人之後乃懂人體氣息變化的四象,四象之後以道家天地之說為根基所命名的兩極。


    兩極之境已是一方梟雄,可謂宗師,或開宗立派為祖師,或沙場驍勇為將軍。


    若天資過人,兩極之後有號,元祖。元祖一境,知天地所常,懂以自身小天地感應自然之道。自此,以炁為山火,借風燎原,已是人中龍鳳。


    元祖破境,便是天地混亂,萬物以殺求生的洪荒之途。踏上洪荒,便是行走江湖,鮮有敵手。洪荒一道,可謂人上人。


    內府小天地通曉天地本源,知自然之變化,懂假物於天地,也便可踏入鴻蒙境,自此,可與天地元氣相互感應,風雷可為所用。


    可,踏入鴻蒙才知曉,鴻蒙之境亦分八重。踏入三重,天地雙目半睜,四重境後便為天地不容,天雷地火驅之,不死,可重生。自此,每破一重境,便是天劫臨身。


    聽聞鴻蒙六重境為九道天雷,九道天雷,世上可當真有人經曆九道天雷不死?


    而這清瀾一境,為諸子百家另辟一路,自元祖之後通天地變化,曉虧盈之道,其名曰虧盈。虧盈一境勝元祖八九分,不敵洪荒兩三分。


    虧盈破境,便是清瀾。


    浪成於微波之間,風起於清萍之末。


    清瀾一境,便是取天地元氣為己所用,風起無窮盡,可當鴻蒙五重境。


    多少武道修行者為求捷徑,棄了洪荒路,轉取虧盈之道。


    或潛修數十載,便可窺天機,得清瀾。


    而虧盈入清瀾,鮮有記載,更多的,是鴻蒙三四重,為避天劫自廢修為再轉清瀾。


    失敗者,修為散盡,形同廢人,隻剩餘威。功成者,清瀾之境,修為同當鴻蒙五重境,雖無再邁一步的可能,卻也無需恐懼哪日或遭天劫。


    麵前這女人,正是這取天地威能為己所用,無窮無盡的清瀾境。


    李岡鴻怕了,他迴憶起昔年初涉暗影衛時遇到這瘋女人時的場景,一劍穿胸,黑白光影近一年。


    也正是這死亡的恐懼,令他變得比易水寒中任何一名劍客更加刻苦,同樣,也令他變得更加小心。


    可,墨茗口中等同鴻蒙四五重境的清瀾,自己,可有一分的可能?


    “公子俏,青衫客,李家嫡孫麽?便由你起手,一劍,飲恨!”


    話落,不容喘息,風摧之迎麵而來,手中劍未來得及提起,李岡鴻身子已經向後摔出四五丈。後飛過程中赫然發現,是墨茗將自己摔了出去,而他手上的莫語劍赫然變成了血紅色。


    一劍,兩劍,三劍······


    過招不足二十,墨茗的身上已被割開大小不一六道口子。然,依舊抵擋攻勢,絲毫沒有逃離或避讓的意思。


    李岡鴻怒了,一聲吼叫,再無斯文書生模樣,他握劍飛奔,躍起,一劍刺出。動作簡單流暢,恍惚間竟有幾分仲西侯揮劍的霸氣。


    破風之聲令人耳朵生疼,八鬥先生一腳踹開墨茗,將劍換到左手,反手握劍。李岡鴻碧青色的長劍刺在那把形如枯藤的風摧之劍劍刃上,一聲“叮”,好似釘子敲在了鐵板上。


    八鬥先生有些驚訝,隨後竟麵露笑容,這一笑,俏皮得如同一個待嫁少女,給青梅竹馬的情郎做了一個惡作劇。這一笑,李岡鴻心跳加速,撲通撲通,好似整顆心快要破開胸腔跳出來。


    他的恐懼也因為這一笑又深了幾分,唿吸更加急促,握劍的手開始加速汗液分泌。他死命握緊了手中碧青色的長劍,生怕手一鬆,劍便要脫手落地。


    聽一聲喝,墨茗一劍“人語畫夢三萬劫”,血紅劍氣自莫語劍中散出,化若紅色的綢緞襲向八鬥先生。八鬥先生竟不拒絕,任憑這看似材質頂好的綢緞捆住自己手腳。


    墨茗心頭一喜,身子躍起,再出一劍,赫然正是三語之中最為少用的“桑海神語乾坤道”,就見嫣紅劍氣攜千鈞之勢化若行者手中棍,當頭而落。


    正當血棍離八鬥先生不過一拳距離,卻見漫天劍氣如暴雨疾疾落,再見八鬥先生周邊大地龜裂出數十道細微口子,又見劍氣如藤蔓自溝壑中伸出,破了人語,阻了神語,迫得墨家少主前後受敵。


    眼見墨茗陷危,李岡鴻心刹那平靜,無欲無求,遞出一劍,其名“劍一”!


    平凡無奇一劍,不見風起,不見雲散。


    待這一劍刺出,李岡鴻嘔出一口鮮血,握劍的手直直垂下,手中的劍也“叮當”落地。


    再觀這刺出的一劍,劍氣逼退暴雨同藤蔓。劍氣穿透墨茗胸腔,直逼八鬥先生,中!


    墨茗落地,眉頭微皺,手捂胸口,不見傷痕。再看八鬥先生,卻是鮮血染了長衫,滿眼憤恨,殺意更甚。


    “你,你怎會這種劍法,你,你同鴻蒙心有何幹係?”


    八鬥先生自然不是在問墨茗,李岡鴻不曉得鴻蒙心是誰,但看八鬥先生這般反應,已經明了自己師承何人。


    就見李岡鴻咧嘴笑,血染紅了滿嘴的牙,顯得更加可怕。他沒迴答,生死一劍,為何迴答?


    八鬥先生點住身上幾個要穴,挺直身子,水亮的眸子再無無辜,透露的隻有睥睨螻蟻,與對自己先前輕視小輩的恨。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這個天下,不需要這般多的優秀後輩。


    “原本念你琴棋書畫了得,打算廢了你武脈便留你性命,如今,你當與這墨家小子雙雙,去死!”


    風摧之再次攜無盡風勢而來,墨茗擋在了李岡鴻身前。


    性命攸關之際,他忽覺自眉心處散出熱流,湧向全身。雖不明所以,更不知如何催用這股力量,自成了暗影衛至今,這等情況也發生過幾迴,事後也未見反噬。


    墨茗心頭大喜,嘴角微微揚起,卻是說出一句令李岡鴻與八鬥先生都驚訝不已的話。


    “大鴻哥,可莫要泄露了小弟這一秘密!”


    話落,卻見微風之中忽見飄雪,風雪越來越盛。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使得八鬥先生的動作緩了一隙,而墨茗趁這一瞬之勢,再遞一劍,不是墨家的多情劍與無情劍,卻是九星飛伏中的一劍,監兵破甲!


    莫語劍開鋒了!


    李岡鴻睜大了眼,又仔仔細細盯著莫語劍。莫語劍依舊沒有劍鋒,依舊如同血色戒尺,那劍鋒?


    這劍鋒竟是由氣包裹所化,以氣化鋒,強行開刃。


    李岡鴻見此情形,不由心安,盤膝坐下開始調理內息。


    八鬥先生麵色偏青,竟透露了幾絲恐懼。


    是的,一個擁有堪比鴻蒙五重境界的高手,恐懼了。


    她頭一次遇到了所散威能堪比自己修為的後輩,麵前這個墨家的新任掌劍人。這小子,竟也是清瀾境。


    墨茗好似明白了為何八鬥先生會出神,他咧嘴微微笑,刺出的一劍不見減速。


    八鬥先生將風摧之再是橫劍一擋,莫語劍刺中,聲音如同先前那聲“叮”,好似擊中鐵板。八鬥先生的身子被震飛四五丈,內息紊亂,咽喉血腥上湧,強行壓抑方才沒當著二人的麵嘔血。


    憤怒,憤怒,八鬥先生失了分寸,怒吼道:“你他娘得究竟是誰?”


    墨茗被這怒吼愣住了,還在調息恢複傷軀的李岡鴻聽到這話也是皺眉,八鬥先生暴粗口?


    “臨城墨家掌劍人,墨茗!”


    墨茗一本正經,聲正不容置疑得自報家門。


    隨之,手中開鋒莫語劍再是遞出一劍,依舊不是多情劍亦或無情劍,這一劍,同樣也不是方才的九星飛伏。李岡鴻閉著眼,看不到劍招,卻隱隱能感受,那是,佛?


    佛!


    李岡鴻從未感受到過這般強烈的劍氣,如滄海之無窮盡,如三千飛流之迅猛。劍氣如狂風唿嘯襲向八鬥先生,這唿嘯風中,卻似聽得厲鬼悲鳴,細細聽,又似我佛輕語。


    八鬥先生正色以對,豎劍胸前,左手雙指自劍鐔向上抹至劍尖。隻見枯藤劍起了變化,枯藤碎裂,隻見黑暗兇光自裂縫中透出。待枯藤盡散,八鬥先生的風摧之真貌顯形。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如何摧林,刀劍斧子?


    若說墨家的莫語劍是劍結構的戒尺,那這把風摧之就是劍結構的,鋸子。


    這把風摧之通體為黑,色如莫語,兩側劍刃均為鋸齒。李岡鴻睜開了眼,突然,覺得耳朵生疼,扭頭看向北方,那是墨家山莊的方向,依舊是連續數月偶會出聲的劍鳴。


    李岡鴻拾起了自己的佩劍,站起了身子,若當真如主上所言,或者,墨家的秘密將不久便明於天下。


    那茗弟,又該如何?


    再如何,也是後續,眼前危機先過才是命中關鍵。


    隻見八鬥先生快速揮斬風摧之,墨茗那道強大到令人發指的劍氣竟如一根枯木,被削成一條又一條。


    李岡鴻細細數著,一道劍氣被揮斬成了八道。而這八道劍氣悉數擊中八鬥先生,與他二人是可惜,與八鬥先生卻是萬幸,沒有一道擊中要害從而奪命。


    盡管如此,八鬥先生依舊被墨茗這一劍重創,身子搖晃,好似將如迎風落葉,凋零。


    墨茗如何會給八鬥先生喘息機會,隻見他再次刺出一劍,這次,終於是莫語劍法。


    多情劍法-君歸何期!


    一劍揮斬,化出劍氣如鐮刃似半月。八鬥先生後槽牙狠狠一咬,似下定決心兩害取其輕。


    見她用風摧之割破左手手心,血染劍刃,卻如水滴落墨池,不見。


    風摧之刹那現出黑芒,八鬥先生咧嘴哈哈,似瘋狂若瘋癲,遞出一劍,露出要害七八處,然,要擊中這七八處的要害,墨茗勢必會被自己一劍奪命。


    同樣,若墨茗放棄這個機會,一再避讓,依舊會被自己這一劍逼入絕境。


    風摧之一劍貫體,血湧如泉。卻聽嗬嗬笑聲,似計劃完美。


    八鬥先生明亮眸子看去,憤怒,同樣情緒之中夾雜了幾絲佩服。


    李岡鴻,這易水寒第一暗影衛,以肉軀擋下這一劍,風摧之已穿透他腹部,他的雙手也牢牢鎖住八鬥先生用劍的右手。


    “八鬥先生,嗬嗬,八鬥先生。小可不懂,先生人美如花,才勝俗世千萬人,劍法也是精妙絕倫·······為何······”李岡鴻沒忍住,嘔出一口紅中帶黑的濃血,腥臭難聞,他繼續道,“這等本事,何苦難為小可這般無才後輩······”


    墨茗手中莫語劍也是變戲法一般刹那換了顏色,與風摧之一般,莫語劍通體漆黑如墨。他的劍已經架在了八鬥先生脖子間,同等清瀾修為,如今他多了一個鴻蒙境的助力,八鬥先生,如何不敗?


    八鬥先生仰天而笑,命喪於此?怎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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