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的墨縣同往日一般,人群熙熙攘攘,有人低身攙扶執杖老嫗也有人欺壓商販占其便宜。


    有幾雙眼睛透過紗窗從三樓位置看著這人來人往的墨縣,那個人用幹枯起皺的手按在紗窗上,他布滿血絲的眼睛盯著那個一身深藍衣裳同一身紫衣的兩個人身上。


    “墨縣又會熱鬧了。”


    “唉,三哥,你說如果被送走的是墨茗而不是小十三,那小十三是不是就是這墨縣主人了?”


    被稱作三哥的人直接一個板栗,他也是無語,這是誰被送走的問題麽?墨茗,始終是墨茗,同理,縈如歌也始終是縈如歌。


    莫名吃了個板栗,也是無奈,隻好換了話題,問:“三哥,要不要同三娘去說說?”


    說話這人的聲音就好似一年華正盛的男子,他的麵容被掩在了黑紗下難看清。


    “不必,三娘自該無事一般做她的生意。”


    “三哥,我昨日才在金陵看到過十一,這一大早十一怎就出現在墨縣了?”


    被稱作三哥的人嗬嗬一笑,隨後道:“自不會是連夜趕路過來,你莫忘了,早些年時候二哥可是專門去調教過小十一的。”


    一聽這話,一直詢問的男子好似豁然開朗,隨後一臉羨慕樣盯著外頭,不由哀歎道:“唉,學劍就是好啊,瀟灑。三哥,你是把刀側著踩上去,還是直接踩在刀背上?我的長槍可沒法讓我踩。”


    那三哥有些無語,直接一個板栗賞給對方。


    “你不會飛嗎?”


    隨後二人一人一語,爭吵如同孩童嬉鬧,實在令人無法相信,這麽兩個看去極不靠譜的主竟是兩位修仙大拿。


    也就是這間酒樓,仲西侯同花少紅走了進去,那十五六歲的小廝上來哈腰:“二位客官是要住店還是吃飯?”


    “聽聞這間酒家有不同一般的美酒,特來一飲。”


    “哦,那真不巧,小店今日的棄淚酒今日已經售空,要不客官過幾日再來看看?”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英雄難於世,唯有棄其淚。”


    “客官果真文雅。”


    花少紅不由好奇:“今日沒酒,那明日早些時候來不就可以?”


    這小廝嬉笑:“客官是外鄉人自是不知道我們這店的棄淚酒,棄淚酒是店家三娘親手所釀,小的我頭一次喝到這酒的時候就同客官方才那詩句一般深感身在世卻難有所作為之苦。”


    “這樣的酒理應不好喝,又為何會今日沒酒,明日也沒酒?”


    “這酒的確不好喝,又苦又甜。客官又有所不知了,什麽時候有酒都是店家說話。興許今日就有酒了,又或許明日後日,半月一年也不一定有酒。”


    花少紅也不再問了,仲西侯反倒對這酒愈發來了興趣。


    他掏出一顆拇指直徑的珠子擺到了小廝手心:“就勞煩小哥去同店家說一聲,西城有人來討碗酒喝。”


    “侯爺,這······”


    那小廝十五六的年紀,自是沒見過多少奇珍異寶,看到這珠子立馬塞進袋中,深怕仲西侯後悔。


    “客官先坐,您先坐著,我立馬去······”


    這小廝連跑帶跳去了後院,毫無禮數敲拍一廂房房門:“掌櫃的,快點,掌櫃的······”


    “你這小東西,是有人拿刀駕著你脖子還是怎的?”屋裏頭傳來的聲音甜美細膩,多少人聽了這聲音就想見見這店家。


    “不是,是,是,是外麵來了一人來討酒喝······”


    “和你說過多少次,決口不提棄淚酒。來討,沒有便是。”


    “隻是這人不同一般人。”


    “這人給了你多少銀兩?”


    小廝撓著後腦勺,臉羞羞答道:“的確給了我一顆珠子,等換了現錢,我把六成給掌櫃。這人出手闊綽,而且報的名號不一般啊。”


    “什麽名號?”


    “西城有人來討酒喝,那西城什麽地方,能人商賈遍地是啊。他身旁那個紫色衣服背著弓箭的隨從還喊他侯爺呢······”


    “西城,侯爺?”沒多久,房門開了,“也的確難料到這人會來討酒喝。”


    “掌櫃的,這西城的侯爺,是什麽侯啊?”


    “仲西侯。”


    小廝不由摸著後腦勺使勁想,費勁想,仲西侯?我大鄴有這麽一位侯爺麽?不管了,掌櫃的說有這麽一位侯爺,那就有這麽一位侯爺吧。


    許清河不是從後院過來,她從二樓下來,步伐優雅。


    “西城侯爺會來墨縣這小地方,又來奴家小店,真是讓小店蓬蓽生輝。”


    來往墨縣的人中有不少江湖朝廷中人,仲西侯的名號是聞名天下的,許清河說出西城侯爺,這些人立馬環顧。


    沒有佩劍的仲西侯除了那一身傲氣很難令人立馬確定這人就是花落西城的無雙劍客,客棧中有不少佩劍的人,然這些人中雖有身散劍氣的,這劍氣,卻完全達不到令人身體僵硬難以行動的地步。


    當花少紅看到許清河時候也是一臉驚愕,這婦人,不就是西地那個什麽什麽酒館的老板娘麽?


    迴頭一想,既然仲西侯能在金陵城有眾多商號,那她這個西地的酒館老板娘在別處也有酒館,也不為過。


    花少紅也不去猜測其中可有其他,略帶戲謔,衝仲西侯道:“好生奇怪,這些人為何一聽仲西侯在這裏就個個按捺不住,好似準備把侯爺千刀萬剮分屍食之。”


    “紅紅可明白失一狼走千羊的道理?”仲西侯看到許清河時候微微皺眉,這人,怎的莫名眼熟,卻又不知是何處見過。


    沒佩劍的仲西侯的確很難讓人認為這人是仲西侯,畢竟傳聞廣傳天下,見過本尊的並不多。


    仲西侯畢竟是一城之主,對很多人很多事雖不用上心,但多少也會記個七七八八。他記起了這婦人的名字,許清河。


    原本他西地的人在別處行商他自不會上心,可這許清河在西地的酒館可就不得不讓他上心了。畢竟沒有哪個酒館的酒保,會是一個活了八百多年的老怪物。


    “許老板,孤途經此地,聽聞有美酒,就來討一杯。”


    許清河眼瞼微微一動,她在西地也極少露麵,可偏偏仲西侯就是記住了她,笑臉道:“西城之主會特意來奴家小店討一杯酒喝,怎敢沒有。”


    未久,小廝捧著沾了不少泥土的一壇酒小跑過來,許清河又令他去廚房教人準備幾個菜。


    花少紅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這老板娘,昨夜與仲西侯談天之後這花家少子好似腦子長進不少。天下可沒那麽多的巧合,仲西侯來了臨城,西地酒館的老板娘也在臨城的墨縣開了間酒館。


    菜齊了,許清河又親自倒酒。仲西侯嗅了嗅,這酒並沒多濃厚的酒香,味淡淡。他拿起那碗一飲而盡,酒入喉中,又苦又甜,好是奇怪。


    “這酒······”


    花少紅才要去拿碗,立馬被仲西侯擋住。


    “許老板果然有好酒,無奈孤還有要事,等清閑時候再來討酒喝。”說罷,掏出十顆珠子擺在桌子上,“酒錢擺在此處,告辭。”


    許清河隻是道別,仲西侯走了,這客棧中的人開始議論。許清河倒是收了珠子,淡淡媚笑。


    花少紅緊隨仲西侯離開酒樓,還時不時迴頭去看這老板娘,他越發篤定許清河出現在墨縣絕非偶然,可目的,又是什麽?這女人身上,可絲毫沒有半點武者氣息。


    “侯爺,這酒?”


    “這酒喝不得。”


    “為何?”


    “紅紅可聽過那伽迴命丸?”


    “傳聞隻有八顆的奇藥?”


    花少紅一聽那伽迴命丸無比興奮,倒是令仲西侯也有些納悶,莫不是紅紅也對這那伽迴命丸有所需求?


    仲西侯點了點頭,道:“聽聞,那伽迴命丸重傷將死之人吞下後神情勝盛時,體內真氣流動,血脈擴張。這酒喝下去,同那傳聞中的奇藥效果一般。雖是奇藥,但尋常人吃了,難免氣息混亂,血脈破裂。”


    “那侯爺你······”


    “恐怕會有幾天不能完全運氣。”


    花少紅微微苦笑道:“那看來好奇的確會害死人,更何況這裏是墨縣。”


    仲西侯也笑笑,這裏的確是墨縣,出不了事也最容易出事的地方。


    “仲城主,別來無恙。”


    花少紅看去這人,身有一丈是個巨人,手中握著一把樸刀,腰間插了一根棍子。頭發皆白,樣貌年輕。一身漁夫裝束,蓑衣鬥笠。


    “閣下是?”


    “你自然不知我是誰,但仲城主應當還記得吧?”


    仲西侯搖了搖頭,道:“閣下莫怪,孤確實想不起。”


    花少紅忍不住笑了出來,譏諷道:“看來閣下的名聲還不是侯爺一般名動天下,可一眼認出。”


    “你又何人,這小鬼。”


    “我,仲西侯身旁的小鬼,無名無號。”


    “公子,那人不是漁樵耕讀四大怪劍客之一麽?”一白衣公子身旁的仆人這般說,花少紅看去這公子,看去是個文弱讀書人,背上也是背了一把劍。


    這公子收起了手中的扇子,向仲西侯等微笑行禮。仲西侯看到白衣公子,不由樂了,更是賊兮兮得靜待好戲。


    仲西侯看去白衣公子身旁的仆人,這仆人雖麻布衣裳遮體,依舊能看出他左肩較之常人更粗健有力,應是有千斤之能的怪力之才。


    “能把暮寒樓十七樓樓主杜同招為奴才,看來公子並非凡類。老翁我也隻好收拾鋤頭·······”這人話還沒完,腰間的鋤棍抽出一甩,內中飛出三角鉤,直射白衣公子。


    杜同才要上前,這公子伸手攔住,道:“杜兄是客,怎能勞煩客人動手。”


    話語間,那三角鉤的飛索斷裂,仲西侯不由拍手。


    “想來這就是多情劍,情比金堅。”


    “原來是墨縣主人,看來老翁的確該走。”


    “你是該走,你不走,不說墨縣的主人不饒你,我背上的羽箭也會跟著你。”


    這人又仔細打量了花少紅,這是種怎樣的氣息,好似天地間的飛禽走獸都會有意而避之。


    迴身望,的確是剛巧迴到墨縣的墨茗一行人,萬幸那小王爺沒跟個跟屁蟲一般,從金陵跑來墨縣。


    倒是在墨茗身側有個和朱一諾差不多年紀的人,一身華麗服飾,以青色為主。有趣的是這等得體的衣服,卻是配了一雙樣式奇怪的木屐,想來走起路來也是檔格浪檔格浪的響。


    他劍眉下方的那雙丹鳳眸子,甚是好看。薄唇微啟,露出一口白牙。若此人安安靜靜,怕是惹得一群小娘不由瘋狂,可這貴公子接下來的動作卻令人惡心。


    這貴公子,竟將手伸進褲襠掏了那麽一掏,手拔出後還湊到鼻子下聞了聞。


    花少紅看得咋舌,這,變態麽?


    這貴公子聽聞過仲西侯,但不曾見過,見仲西侯竟然也在,不由抱拳行禮。這一動作,倒是讓墨茗有些驚訝。


    墨茗輕輕一揮手中無鋒的寶劍莫語,問那怪人:“劍宗的人來我墨縣作何?或是,還要再來一劍?”


    語落,劍氣再次匯聚,仲西侯認得這招,其名“不語”,劍氣漸漸化若細流,又緩緩形成飛針樣式。仲西侯自然也知道,再揮劍,便是墨色飛針暴雨梨花射向“劍宗”之人。


    那人也似不願多留,扛起鋤棍,幾個起落,沒了蹤影。


    墨茗身側的杜同向墨茗行了一禮,道:“此人留不得,近日有幸得墨公子賜酒,杜同這就去拿了這人性命,以作報答。”


    花落,幾個起落,沒了蹤影。


    花少紅同貴公子不由目送二人離開,心裏頭共同疑問,這家夥,誰呀?


    而仲西侯與墨茗,則相視,不語。


    仲西侯在打量墨茗的臉,他努力在尋找這張臉同縈如歌的臉有哪些不同的地方。對,墨茗的臉比縈如歌要白嫩,也比縈如歌稍稍圓潤些。對,縈如歌長胡子的地方,比墨茗要多些。


    墨茗則一直盯著仲西侯的眼睛,他在疑惑,仲西侯為何會突然從金陵離開,又突然來他墨縣。明明昨夜過半仲西侯還在金陵城,今早一下子就出現在了墨縣,速度實在驚人。莫不是,仲西侯也同縈如歌一般,有逍遙天地間的法門?


    想到仲西侯同縈如歌師出同門,都是那位仙人的弟子,墨茗也就不再奇怪。


    最後墨茗先開了口,將莫語劍歸入鞘中,作揖行禮,恭敬道:“仲城主,不如,墨茗地主之誼,邀城主去小院做客,可好?”


    “客隨主便。”


    話落,貴公子大獻殷勤上來替花少紅分擔行禮,花少紅一看到他那掏過褲襠的右手,立馬謝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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