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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色奧迪q7抄近道滑出華大側門,車上,劉芸代為查閱客戶檔案,對著麵無表情的顧教授,她略顯緊張地做完梳理報告。


    顧文韜的食指無意識地叩著方向盤:“她兩年前就開始了心理諮詢?”


    劉芸忙說:“兩年隻是來華大附院的時間。根據客戶自述,之前在國外她曾患有重度抑鬱,接受過專業治療。”


    車身輕輕搖晃了一下,顧文韜扳緊方向盤,指關節顯得有些突兀。


    劉芸並未察覺,繼續說:“上個月,她向徐慧老師主訴失眠心悸,要求醫院開了鎮定類的羅拉和律康,還有甲磺酸瑞波西汀。”


    “她要求?”


    “沒錯,久病成良醫,在她身上有很明顯的體現。國外的心理學研究比國內更趨前沿,她對藥物的熟悉程度甚至不亞於我們。”


    顧文韜發出意味不明的輕嗤:“如果你這樣認為,我建議你還是繼續迴精神科見習,順便讓羅教授給你重修藥理學。另外,客戶有無過敏史及其它器官病灶,有詳細問詢記錄嗎?”


    劉芸手忙腳亂地翻頁,顧文韜利落地打轉方向盤,穩穩當當地駛進了仁和醫院。


    “血樣含酒精,洗胃處理發現患者有中度潰瘍,出血點清晰可見,血壓接近閾值。關於她昏迷前服用的藥物,有幾樣需要確定……”急診醫生手持一疊化驗報告單,與顧文韜進行著簡單有效的溝通。


    聞訊趕來的唐晚姑媽,唐小梅女士,守在病床前憂心忡忡地歎了口氣,低聲問錢多多:“出什麽事了?”


    錢多多哭喪著臉:“真沒事啊,我們最近剛接下一個大單子,晚姐心情還不錯,周末約了我逛街,結果我都等了兩小時,打電話也不接,她有一把備用鑰匙在我這兒,我就直接去她家了,然後就發現怎麽也叫不醒她……”


    顧文韜走了過來,仔細核對完監護儀器顯示的數據,衝急診醫生點了點頭:“綜合我們兩方麵的信息,患者生理指標已在脫敏介入下趨於平穩,那麽現在的昏迷狀態是意識自主的可能性較大,我會留下來觀察。”


    “那再好不過,有情況隨時通知我。”急診醫生喜遇同行,神色明顯鬆快了許多。


    唐小梅起身送走了急診醫生,轉頭招唿後來趕到的兩人:“勞煩你們了,專程從華大附屬醫院趕來,快請坐!”


    劉芸尚未正式介紹,顧文韜罕見的搶先一步:“我是唐小姐的主治醫師,姓顧,伯母好。”


    唐小梅對眼前這個器宇不凡的年輕人很有好感,不由得省去了一些客套:“你剛才說她的昏迷是意識自主的,意思是她自己不願醒來嗎?”


    “不能這樣理解。”顧文韜耐心地解釋,“人類的大腦是很複雜的器官,意識有自己演繹、推理的能力,也會幹擾神經係統的感知判斷。好比當普通人疲勞過度或身體不適,潛意識會收集、傳導、分析感官上的細枝末節,投射到大腦皮層形成帶有隱喻的逼真夢境。對於遭受過心理創傷的人來說,意識對身體的絕對控製力會作用得更加頻繁。”。


    見唐小梅頻頻點頭,他話鋒一轉;“為了對她的心理狀態有更深入的了解,我還有幾個問題還想問問伯母,您看是否方便?”


    唐小梅忙說:“有什麽不方便的,你盡管問。”


    顧文韜看了劉芸一眼,劉芸心領神會的帶著錢多多離開了病房,並關上了門。


    顧文韜對唐小梅微微一笑:“是這樣,唐小姐剛來我們醫院建檔時,自述曾患有重度抑鬱,具體是怎樣的情況?”


    唐小梅沉默了一會,似乎有點不知從何說起,在顧文韜略帶鼓勵的注視下,終於有些艱澀地開了口:“這孩子……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剛滿18歲,我弟弟因故去世,她被送到我當時所在的美國科羅拉多州,由於剛失去父親,她那時候精神狀態很糟糕。她母親,請原諒我不便評價,隻能說她並沒有生在一個適合孩子成長的家庭……”


    顧文韜的目光輕輕落在蒼白得幾乎與病床融為一體的唐晚臉上,那雙靈動的眼眸此刻緊閉著,似乎將自己深深藏在了另一個不為人知的世界。


    她的至親各自選擇了一種轟轟烈烈的方式離開,換做是誰,都不會比她更好。他前半生最大的遺憾,或許是缺席了她的18歲——就在街頭的那一次轉身,竟然輕描淡寫的揭過十年。人海中走散,原來是那麽簡單。如果不是季堯的一次歪打正著,他就隻能遺憾一輩子……


    唐小梅在迴憶裏顯得心力交瘁:“她的抑鬱症起初不太明顯,我們也沒有留意,以為她隻是需要時間調整,還給她辦了休學手續,直到半年後……”唐小梅輕拿起唐晚放在被子外的左手,推開衣袖,露出一道猙獰的疤痕,觸目驚心的橫貫了大半個腕間。


    顧文韜本能地閉了一下眼。


    “當時整個浴室都是血,還好那天我的女兒放學早,等到搶救迴來也才知道,她因為暈血,嚐試了很久才成功,否則的話……”時至今日,唐小梅仍心有餘悸,“後來我們就把她送進了專業療養院,聘請心理諮詢師陪伴她一年多,情況才有所好轉。為了不讓她脫離社會,我們堅持送她迴校上課,鼓勵她多交朋友,好在她英文不錯,高中畢業就考進了丹佛,學了她喜歡的專業,漸漸又有了點年輕人的樣子。前兩年她打算迴國之前,醫生對她做了評估,同意停止藥物治療。我以為她已經恢複了,可為什麽……”


    唐小梅沒說完,顧文韜已大致明白,他自然而然接過了唐小梅的話:“抑鬱症的成因很複雜,有心理方麵,也有生理方麵,不能一以概之,反複無常也是其特征之一。她能夠自覺找我們進行專業諮詢,說明她還在積極尋求解決路徑,比消極放任要好得多。對此您不必太擔心,相信我們,也相信她。這次應該隻是個意外,她服用的是處方藥物,但服用方式可能太過隨意,產生了較大的副作用,這個我們會進一步核實。”


    說著,他走到窗邊拉開了窗簾,傾瀉而下的陽光鋪滿病床,他接著打開手機的播放軟件,選了一張輕音樂專輯,行雲流水般的鋼琴旋律緩緩流淌,仿佛給一切注入了生機。


    “我今後也會是她的主治醫師,這是我的名片。”顧文韜的舉手投足溫文爾雅,“您可以隨時找我詢問情況,她既然沒有主動對您提及此事,您也就不要讓其他人知道,更不要過多的追問,以免給她徒增壓力。”


    唐晚托大了一迴,她周五約見完客戶,順便就在那家星級酒店的意大利餐廳用了餐,在主廚的推薦下品嚐了提拉米蘇和caffecorretto——的確是搭配得當的味覺盛宴,然而她高估了自己的耐受力,手臂上立竿見影的起紅疹不說,到了淩晨3點還睡不著覺。她這才想起自己經常斷頓的藥,於是爬起來估摸著差不多的量吃了,還擔心不消化,又補了點胃藥。久病成良醫的唐大小姐就這麽被混搭的生物製劑給放倒了。


    唐晚是在溫柔的樂聲中醒過來的,暖烘烘的陽光照在眼皮子上,終於驅散了夢魘。錢多多在沙發椅上睡得四腳朝天,床邊守著——


    “劉老師?”她認出了華大附院的心理諮詢師。


    “我叫劉芸,還是實習生呢。”劉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對我來說都一樣,還給你添麻煩了。”唐晚也很不好意思。


    “我還好,主要是我們教授……”劉芸扭過頭,往門外張望了一下,“他正在與急診醫生交接,你先好好休息,我們抽時間再溝通。”


    “好的,替我謝謝他。”唐晚真心實意地說。


    “……隻怪你和我相愛得太早,對於幸福又了解的太少,於是自私讓愛變成煎熬,付出了所有卻讓彼此想逃跑……”


    顧文韜聽完整遍彩鈴,直至話筒忙音,一時有些怔忪。他記憶力卓絕,同樣的旋律,他十年前就聽過,唐晚從他的mp3裏刪除了這首歌,他當時並沒有太在意……


    電腦顯示屏亮著,季堯提供的“特殊簡曆”首頁,手機號碼和住址一目了然,時代廣場背景下的女主角明眸皓齒神采飛揚,是他想象中最好的模樣,隻是總叫人忍不住揣測鏡頭後麵是誰的眼睛,那般甜美的笑靨或是為誰而生……


    飄遠的思緒被迴電中止,不過,對方顯然還處在沒睡醒的半夢遊狀態。


    照片中的氣質美人口齒不清的嘟囔:“親愛的,我昨晚又陪吳總加班到3點,你去出個現場就行。中午幫我叫一份外賣,雞腿飯不要雞腿……”


    “哢——”,電話掛斷。


    顧文韜舉著電話,擰著眉頭哭笑不得。


    長期熬夜,所以氣色很差;過敏體質的人抵抗力弱,容易疲倦;飲食習慣從小都好不到哪裏去,胃病是禍根……


    精密的大腦迅速閃過一行行診斷,修長的手指隨之輕叩桌麵,越來越急促,忽而頓住,他撥通了劉芸的電話。


    二十分鍾後,劉芸來到教授辦公室,以虔誠的姿態捧著她的小筆記本。


    顧文韜示意她坐:“周末仁和急診發生的事情,你向徐慧老師轉述過嗎?”


    “還沒,我正在補值班記錄。”


    “盡可能詳盡地描述事件起因和過程。提醒她,這位唐小姐具備所有的高風險特征。”


    隔著寬大的辦公桌,顧文韜側對著劉芸,鏡片上反射著電腦的藍光,似乎正在查詢什麽資料,其專注程度令劉芸肅然起敬,忙在本子上記下備忘。


    “另外,想辦法了解到她在國外就診的醫療機構,聯係調閱每一階段的病曆。我需要大量原始資料進行分析——她的病程比較複雜,也剛好吻合我最新的研究方向。”顧文韜淡定地說,“當然,如果我正式接手,那就意味著你將在我的一對一指導下完成獨立項目,有信心嗎?”


    “有!謝謝顧教授!”


    劉芸幾乎脫口而出,她並非華大心理學的嫡係弟子,能在執業之初得到業內權威的提攜,這無疑會成為履曆表上濃墨重彩的開端。


    顧文韜滿意頷首:“所以接下來,該怎麽與徐慧老師溝通,那也是你要好好考慮的了。”


    他將修好尺寸的照片設置為桌麵,關掉電腦,起身快步離開。


    “您去哪兒?”劉芸忙問。


    顧教授坦然自若:“客戶迴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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