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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班會結束,輔導員老師把譚兮留下。


    朱琦說舍不得爸媽非要再去酒店睡一晚,方華要迴家拿東西,袁蔓被票選出的班長林棠帶去領優秀新生獎學金。其他同學各有安排,教室很快就隻剩她和輔導員兩個人。


    輔導員老師姓劉,典型的江浙口音,比之東北方言的粗獷,顯得十分溫柔隨和。他說:“小譚,我看了你的入學資料,了解到你的一些情況。”


    譚兮點頭,等下文。


    “你父親是年初過世的?”


    “嗯。”


    “你母親呢,怎麽樣?”


    “還好。”


    “那現在是由外公外婆照顧你們,對麽?”


    “外婆過世了,是外公。”


    “嗯,”劉老師點頭,“因為你的情況比較特殊,係裏也比較重視,剛剛介紹過的獎學金製度之外,每年學校都會開設一些助學金項目,隻要你的成績排進全係前50%,係領導一定會努力為你爭取。如果遇到別的困難或者壓力,一定要及時跟老師溝通,老師解決不了的還有領導在。高考有多辛苦大家都經曆過,既然考上了,咱們的基本目標就是順利畢業,千萬別被旁的情緒影響到,知道嗎?”


    “知道,謝謝老師。”譚兮禮貌地笑。


    當晚宿舍隻剩譚兮和袁蔓。沒有咋咋唿唿的朱琦和活泛有趣的方華從中調劑,冷感的譚兮,跟慢熱的袁蔓,這兩人實在沒說上幾句話。


    隔天譚兮花二十塊錢買了一張校園卡,用宿舍的座機打長途才一毛二一分鍾。趁飯時宿舍沒人,她給外公打電話報個平安,再講些學校的事兒,沒說別的。


    不過她剛掛斷座機,手機就響了。是小姨李淑芳,讓她錢不夠用早點跟家裏說。


    譚兮說好。


    周末要去後勤處報道,譚兮起得很早。上次劉老師跟她談話的末尾,委婉地征詢她考不考慮做個校內兼職賺些生活費,她說願意,於是乎被係裏推薦到後勤處幫忙。


    後勤處管事的白主任把她分給27係的大二學姐,學姐名叫張會,來自西南邊陲的一個小鎮,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發質焦黃略顯稀疏。張會帶她去校禮堂轉了一圈,給她講述工作內容。可容納八百人的禮堂,每周固定時間會有專門的保潔人員來做清潔工作,而她倆,需要在一周中,維持禮堂的整體潔淨度。


    “根據我的經驗,禮堂每周會被使用三到四次,學術表彰和領導開會不用怕,充其量是遺落些鮮花和紙質資料。最壞的情況是有學生晚會,彩排時間長、觀眾人數多,果皮紙屑、彩帶假發,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撿不到的。”張會講話時,布滿痘坑的臉上表情生動,矮小單薄的身體極有氣勢。“既然白老師把你分配給我,我希望你好好完成這份工作。雖然錢數不多,但是禮堂的衛生至關重要,絕對不能馬虎。”


    “我知道,我會做好的。”譚兮覺得張會身上有種軍人的魄力。


    “我看你是老實孩子,長成這樣還來勤工儉學。”張會語氣和緩一些,說,“咱們學校以理工專業為主,環境相對簡單。我相信你以後會有很多賺錢的機會,不過作為學姐,我希望你勞記這份工作,牢記每周拿八十塊工資卻要打掃八百人大禮堂的辛勞,還有月底發工資時,那份問心無愧的滿足感。”


    其實譚兮從沒覺得自己長得有多好看,可能源自母親家族容貌方麵的強大基因,她看過外婆年輕時的照片,有些像港姐李嘉欣,卻比之更有韻味。媽媽和小姨更不用說,就連表弟王勉,五官都比她更立體。


    所以她約略領悟到學姐的好意,卻對還有哪些更賺錢的工作機會懵懵懂懂。


    隨著專業課程的逐漸深入,老師開始布置課後作業,都是簡單的小算法,可卻必須要用電腦才能完成。學校有公共機房,刷學生卡每小時一塊錢,可是每天晚上九點半準時關門。大一課多,公共課通常安排在晚上,譚兮每天下課還得去一趟禮堂,所以總是趕不上機房的使用時間。


    好在宿舍已經有三台電腦。朱琦開學當天便入手一台ibm的頂配學生機,方華的是聯想台式機,袁蔓的hp筆記本是冰藍色的。


    大家一起出門上課,但譚兮總是最晚迴來。朱琦每天要敷麵膜睡美容覺所以第一個上床,譚兮就用她的筆記本做作業。


    校禮堂總共834個觀眾座位,這是譚兮領到第一個月的工資那天特意跑去數的。張會學姐還有另外兩份校外的兼職,所以很多時候譚兮隻能一個人去打掃。當然學姐有把工資折算給她,但是那麽大的禮堂,一個人打掃真的挺辛苦的。至於學姐所說的滿足感,譚兮倒沒發現。


    國慶長假過後,一年一度的迎新晚會將要在校禮堂舉辦。正式表演之前,有一次彩排和一次預演。第一次彩排結束,譚兮發現學姐所言不虛,前幾排觀眾席被候場演員搞得亂七八糟,舞台上還躺著好些道具的屍體,兩人耗費一個多小時才全部搞定,以至於譚兮跑迴新村宿舍的時候宿管阿姨都在鎖門了。


    預演那天,張會要去做另一個兼職,來不了,譚兮隻能孤軍奮戰。剛好沒晚課,她八點半趕到禮堂,那時預演還沒結束。


    大合唱結束,主持人上場。舞台上燈光璀璨,照耀在女主持人的寶藍色禮服上,波光粼粼。男主持人則穿一身幹練的黑色西裝,齊整挺拔。晚會結束在兩位主持人一段慷慨激昂的脫稿演講中,舞台下還沒走的演員們稀稀拉拉地鼓著掌。


    譚兮起初坐在中後方,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她才起來收拾東西。她拿著笤帚,從後往前,把每一個座位下麵和桌子上麵的垃圾先扔在過道,最後統一收走。還要把前幾排被搬亂的座椅擺放整齊,要知道,前幾排都是為領導準備的實木□□座椅,分量十足,每挪一把,都要耗費她好大力氣。


    譚兮幹得正來勁兒,忽然聽見有人叫她,尋聲看去,竟是剛剛台上的那對兒主持人。


    “哦,”譚兮愣了兩秒,這才反應過來,說,“陸臻。”


    “嗨,你剛剛那反應,差點以為你不認得我了。”陸臻笑著說。


    女主持人拉一下陸臻的袖子,說:“陸臻,咱們走吧。”


    譚兮隔著濃妝,看不清她的容貌,隻見她換上一身雪白的歐根紗裙,樣子有些熟悉。


    “你先走。”陸臻對女主持人說,“我有事說。”


    “那好吧,我先走了。”女主持人有點失望,不過還是昂首挺胸地踩著高跟鞋,發出有節奏的“噔!噔”聲。


    “你這是……”


    “勤工儉學,我在打工。”


    “哦……那我跟你一起。要不這麽大的地方,你一個人得忙到什麽時候。”陸臻說著便脫下外套,擼起襯衫袖子就要動手。


    “不用的,你別把衣服蹭髒了,後天不是要演出了嗎?”他那身西裝明顯價格不菲,而且兩人又不大熟,打個招唿已經可以了。


    “沒事兒,我晚上拿去洗。”陸臻不管不顧地動手幫忙,他胳膊長力氣大,搬椅子這種活兒他幹起來得心應手。


    譚兮看他擺得挺好,便把場地讓給他,自己去清掃舞台了。


    兩人忙活半小時,終於全部搞定。譚兮最後把舞台幕布拉直,環視四周,決定收工。


    “我送你迴宿舍。”陸臻說。


    “送我幹嘛?你不是住校內麽?”


    “這麽晚了,一個人走不安全……”


    “哎呀!”譚兮驚唿一聲,蹲下來,抻開他褲腿上小指頭大的破洞,說,“怎麽刮破了。”


    “觀眾席那麽遠,根本看不見。”陸臻把她拉起來,被碰到的小腿麻麻癢癢的。


    “我是說,這衣服挺貴的吧,租的麽?會不會要你賠啊?”譚兮發現他長得很高,仰著頭才到他下巴。


    陸臻難得在她臉上看出波瀾,鬼使神差地說:“我請幹洗店的阿姨縫上,一準兒不會被發現。”


    “那不是騙人麽?”譚兮想了想,說,“這樣吧,我來賠,反正你也是因為幫我才把褲子刮破的。”


    “不行!”陸臻著急,說,“是我自己不小心,哪能要你賠。要不這樣,你要是過意不去,可以請我喝飲料。”


    譚兮不想欠人情,也不好估量這個小口子到底值多少錢。那就請他喝飲料吧,譚兮點點頭,問:“你要喝什麽?”


    “不急,以後再說。”陸臻撓撓頭。


    十月的北京城,正是短暫的秋高氣爽。兩人並肩走在校園中,卻一路無言。


    “你的校內網賬號叫什麽?”陸臻忽然問。


    “我沒有校內網賬號。”譚兮最近在bbs上找到份去超時做酸奶推銷員的兼職,忙得不亦樂乎。


    “哦。”陸臻尷尬地笑笑,解釋道,“最近挺火的網站,好多同學都用,我沒找到你,還以為你取了什麽特別的名字……國慶去哪玩了?”


    “我沒出去。”


    “我看見方華發的麗江照片,裏麵有朱琦,不是你們宿舍的集體活動麽?”


    “不是。”


    “那這麽長的假期,你在學校裏幹嘛了?”


    “在超市推銷酸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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