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的炙熱,像是火燒一樣,能感受到五髒六腑都開始冒煙,口幹舌燥,意識飄散,或許下一刻就會死去。痛苦地煎熬,仿佛沒有盡頭,明明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卻總是沒有走到最後一步,想死並不是自己能夠決定的。本能的想要移動身體,可是身體如同灌了千萬斤的銅汁,哪裏能移動分毫。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在炙熱到了極限,人都要爆炸的時候,突然身體的溫度急劇下降,一股寒意侵襲而來。說是侵襲還不準備,因為寒意是從內到外,好像是身體自行生出的無窮寒意,可以將天地間都冰凍起來。寒意的到來,的確將炙熱壓下,甚至完全從體內驅除,可是如同身在冰天雪地中,沒有任何的遮擋,沒有任何地方躲避,身體還是無法移動,因為一點一點被冰凍起來。


    至冷冰寒,並不比炙熱好上一絲一毫,沒過多久,又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氣息越來越濃鬱,將整個身體包裹,整個世界都是黑暗,看不到一絲光亮。兩段模糊的記憶出現,出現了很多人,很多事情,在刹那間經過了數十年,兩段不同的記憶涇渭分明,沒有任何糾纏幹擾。畫麵最終定格,左右兩側截然不同,左邊七個人,四個男人,三個女人,所有人都近在咫尺,又遠在天涯,始終無法觸摸到。不僅無法觸摸到,人影還很模糊,想要看真切都不可能,隨即人影漸行漸遠,似乎要消失,永遠的消失。


    心中有股悸動,突然間有了一絲力量,想要追上去,不想讓他們離開,當他們全都離開的那一刻,也就是失去一切的那一刻。與此同時,右側,隻有一個男人,這個男人可以清楚的看到,一個極具威嚴的中年男人,沒有笑容,有的隻是嚴肅,還有一股強大的壓迫力,讓人不敢直視。男人正朝這邊走來,步伐很慢,但是實實在在的在靠近,也許下一秒就可以觸碰到。不知道是不是男人強大威壓的緣故,沒有什麽能夠阻擋他,很快就來到了身體,然後伸出了手,那是一雙無法拒絕的手。


    既然是無法拒絕的手,自然伸出手,想緊緊抓住,這一切突然有了力量,輕易就抓住了那雙手,很厚實,很溫暖。心中莫名的欣喜,幸福的感覺縈繞心頭。當握住這雙手的同時,左側的人影消失,再看不到任何痕跡,心中出現強烈的痛苦,像是被什麽刺穿了心,一點一點的刺穿,痛苦每增加一分,都清楚的承受著。欣喜和痛苦居然同時出現,無法讓人理解,韓魏自己也不理解,為什麽會這樣,他沒有時間去想了,意識漸漸的沉睡,直到徹底失去意識。


    ……


    水銀河中,韓魏從裏麵走了出來,很深的水銀河,就這樣走了出來,沒有借助任何工具,仿佛他就是水銀河中的精靈,可以在其中任意行走。從水銀河裏出來後,背包和防毒麵罩早已不知去了哪裏,也許是被腐蝕了,可身體居然沒有沾染任何水銀,皮膚完好無損,真的難以理解。


    韓魏站在水銀河麵上,還是沒有借助任何工具,沒有往下沉的痕跡。水銀河麵倒映出韓魏的臉,還是那張熟悉的臉,隻是多了幾分柔美,多了幾絲嬌媚。對著水銀河麵,韓魏輕捋發絲,像是一個大家閨秀,正在整理妝容。突然,韓魏似乎想起了什麽,立刻迴頭看向那高高的平台,平台已經停止了分裂,從韓魏現在的角度,可以看到上麵有一個金黃寶座,長約二米,寶座靠背上刻著許多文字。


    看著這寶座,韓魏居然留下了兩行淚水,止不住的淚水,加上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如果有人看到,一定會生出無限憐愛。此時水銀河已經漲到了平台一米以下的位置,很容易就可以走上平台,韓魏帶著淚水,很快走上了平台。以韓魏的走法,即使在平台最下方,也可以輕易上來,因為往前走一步,就有一條水銀條帶出現在腳下,始終是踩著水銀條帶在行走,如同隨時架一座橋通行。


    韓魏蹲在寶座旁,輕撫著座椅,眼中帶淚,臉上帶笑,口中輕聲唿喚著什麽,說不出的詭異。平台上,除了寶座,再也沒有其它存在,如果坐在寶座上,可以俯覽整個空間,會給人一種君臨天下的感覺。即使不坐在寶座上,隻是站在平台上,都有種睥睨天下的雄心壯誌。有那麽刹那的時間,韓魏神情出現了掙紮,隨即整張臉變得扭曲,五官不斷的改變,持續了短短的幾秒鍾,又恢複如初,還是那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在寶座旁呆了很久,也流了很久的淚,許久之後,韓魏才起身,就在平台上跳舞,優美的身姿,靈動優雅,加上腳下的水銀條帶舞動,如同仙子一樣。為什麽說是仙子,要知道韓魏是男人,這完全是給人的第一感覺,沒有理由,也說不出理由。韓魏終於沒有再流淚,帶著笑容,輕靈的身姿不斷舞動,水銀化作點點星芒灑落,整個空間如同仙境一般。在視線的盡頭,那個中年男人的身影再度出現,正緩緩走來,那威嚴的神情中第一次有了變化,帶著一絲笑容,雖然很快隱去,卻讓人開心不已。


    很快男人走進了,再一次伸出手,同樣的無法拒絕,那是來自心裏最強烈的想法,很自然的韓魏再一次伸出手。和之前一樣,還是觸碰到了,可是無法將它緊握,那雙手消失不見,隨即整個人消失,空中的水銀星芒塵埃落定,一切又恢複了原樣,寂靜孤寂。韓魏的視線再度轉到寶座上,消失的男人已經坐在上麵,不帶任何感情的目光目視著前方,深邃而看不到任何色彩。韓魏突然跪下,跪在寶座前,低著頭不敢去看那中年男人,其實至始至終,男人的目光隻看向前方,沒有看過他哪怕一眼。


    在男人目光的盡頭,牆壁突然打開,那應該是一處機關,很快露出一條通道,在通道中可以看到一個人影,由於光線很暗,隻能看到模糊的影子。人影正在往前走,相信很快就能走到平台,原本平台和牆壁之間隔著長長的水銀河,可是白霧突然籠罩在水銀河上,可以看到一條路直接延伸而來。這條路和韓魏之前走過的幾座宮殿外的路很相似,或許之前一直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籠罩,才沒有發現,又或者是神力,手一揮,便憑空出現一條路,一如水銀條帶。


    人影漸行漸近,終於可以看清楚了,一個年輕的男人,那雙眼睛卻包含著滄桑,看一眼都覺得是漫長歲月,似乎他已經很老很老。如果韓魏還是那個韓魏,一定能認出來,來人居然是肥子,不過還是那個認識的肥子嗎?


    肥子的視線一直落在寶座上,神情變幻不定,在踏上平台後,就停了下來,有著深深地戒備,能感受到一絲害怕。極短時間的變化,再看時又恢複了麵無表情。很快視線也移到了韓魏身上,好像才看到他一樣,神情又有了變化,帶著一絲驚詫。與此同時,寶座上的中年男人已經消失不見,仿佛剛才隻是幻影。


    韓魏感受到肥子的視線,從地上起身,完全沒有剛才下跪時的柔弱,整個人散發著一股高貴的氣質,氣場同樣強大。當韓魏看到肥子的時候,出現了許多記憶,那麽記憶很遙遠,就算出現,一時半會間都很模糊,不過還是想起了眼前的人是誰,眉頭立刻微微皺起,好一會兒才開口:“國師。”


    簡單的唿喊,讓肥子一聲歎息,這聲歎息帶著太多情緒,顯得人格外複雜,良久,肥子身體稍稍一彎,輕聲道:“見過夫人。”


    韓魏沒有迴答,隻是怔怔的看著肥子,腦海湧入了太多記憶,記憶逐漸清晰起來,不斷衝擊著心神,意識很亂。在記憶中,看到了高大城牆,看到了美輪美奐的宮殿,看到了千軍萬馬,看到了金戈鐵馬,看到了屍橫遍野,看到了殘垣斷壁,看到了巨大青銅鼎爐,看到了……看到的東西太多,許多都跟眼前的人有關聯,早已經忘記了對付的名字,或者從來就不曾知道過名字,隻要知道國師兩個字就已經夠了。記憶中出現的最多的,還是那個中年男人,一個深深依戀,卻又無情的男人。


    “大王……”韓魏說出兩個字,後麵不知說什麽後,生生的止住,隻要一提起來,就是錐心的疼,除了流淚,其它都是無能為力。


    肥子聽到“大王”兩字,下意識的又看向了那寶座,隨即金黃的寶座似乎虛無縹緲起來,那中年男人的身影又出現,而且死死的盯著,又變成實質。肥子又一次歎氣,這一次更加悠長,許久都沒有說完,空間死寂一般存在,讓人窒息。沒等多久,死寂的氣息被打破,平台下安靜的水銀河洶湧澎湃起來,像是在述說著憤怒和傷痛,比起死寂,更加恐怖,像是要生生擊毀整座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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