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聞到這股味道,他就開始反胃。忍住胃裏翻湧的酸澀,他端起藥,視死如歸般大口喝進去,然後屏住鼻息,張開嘴大口唿吸著。


    他不能再聞見那股藥味,隻消一下,他必然得全吐。


    一旦吐了,飯白吃了,藥白喝了,前麵的所有流程全都得重來一遍,他那樣經歷過一次的,他再也受不了那個刺激了。


    吃飯太痛苦了,藥太苦了。


    「迴去睡覺。」


    又一次,景容發號起了施令。


    跟景容待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讓他壓抑得透不上氣。他什麽都可以聽景容的,唯獨這件事不行。溫故說過,如果景容要求他做十件事,那麽至少有一件,他是可以拒絕的。


    他要在這裏等溫故,他必須得等。


    「我想再坐會兒。」


    「天冷,迴去睡覺。」


    他深深吸了口氣,試圖跟景容講道理:「我喝了藥,這會實在不太舒服,想多唿吸唿吸新鮮空氣,不想迴去待著,房裏太悶了。」


    但景容一句話就給他頂了迴去:「開窗,迴去睡覺。」


    「可我真的不想迴去,我就想在這裏再待會兒,我就是……想……」


    他急得後背都冒起了冷汗,又不知道說什麽,支支吾吾半天才接著道:「想……看看月亮。」


    景容抬眼看他,張了張口卻難得的沒說話,巫蘇好不容易從景容臉上看到一絲鬆動,連忙接著說道:「好久都沒看見月亮了,很想念,想看看。」


    景容微微仰起頭,良久,還是道:「沒有月亮,迴去睡覺。」


    是的,今夜的天黑得厲害,無星無月,巫蘇找錯了藉口。


    「會有的,等一等就有月亮了,月亮一定會出來的,」巫蘇卻很堅定,「想念的東西當然要慢慢等,隻要願意等就一定可以等到。」


    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些什麽,景容的黑眸少有地起了點波瀾,望向天空的眼神變得悠遠起來,驀然間,巫蘇好像看見他紅了眼眶。


    他覺得景容看起來很哀傷。


    但巫蘇不敢再看他了。


    景容那雙眼睛太過詭異,眼眸深邃又黑沉,每次一看過去都有種被拉扯進地獄的感覺。景容不說話,他也就不說話,單單望著天空,望得脖子都僵了。


    等他迴過神來,忽然發現景容已經不在了。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巫蘇迴過頭,遙遙望了眼遠處熄了亮光的房間,重重地鬆了口氣。


    走了走了,可算是走了。


    他彎下腰,提起腳鏈,輕手輕腳地走到牆邊,拉了拉花藤。


    風過了趟院子,衣袍在冷風中獵獵而動,牆頭的藤葉隨風而止,看似鮮活,但從下往上蔓延的枯竭已經在預示著花藤的無力迴天。


    巫蘇在冷風裏等了很久,花藤沒有給過迴應。


    他摸出小冊子,打開翻了翻,湊過去借了下涼亭裏燈籠的光,可即便如此,還是看不清冊子上寫的什麽。


    身體變差了,視力也降了,一到晚上就總是看不清楚。


    巫蘇收起冊子,迴到牆邊又拉了拉花藤。幾次沒得到迴應之後,他踮起腳尖,嚐試把冊子往牆頭的花藤縫隙中塞。


    花藤纏得緊,一開始塞不進去,於是他用了點力道,指尖推著冊子往裏塞,隻一下,就推開了藤曼,沒想到冊子一卡進去就取不出來了。


    他試了好幾次,都沒把冊子拿迴來。


    不過那位置還算高,卡了視角,連林朝生的身高都看不到,更別說景容了。所以他也就沒太放心上。


    讓他心中隱隱不安的,是另一件事。


    因為在這之後,一連幾天,花藤都沒有給過任何迴應。


    無盡的等待是最煎熬的,等不到溫故的每一刻都讓他焦慮,天氣也不好,白天陰沉沉的,晚上又總是半點星月都看不到。


    陰沉,寒冷,像荒原。對,荒原,他被困在一望無際的荒原裏,就像曾經以溫故的身份活著時那樣,無從逃離,無人營救,無人在意。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那個時候有人在意的。


    巫蘇連記憶都變得混亂起來,他快分不清他到底是誰了。


    可景辭沒有那麽在意他,景辭一直在利用他,他都知道的。他是心甘情願被利用的,可是到了這種時候,他混亂地覺得自己真的快熬不下去了的時候,就覺得自己也沒那麽的心甘情願。


    他也想被關注啊。


    但是景辭跟個智障一樣,人也認不得,感情也認不清,一竅不通,自負得讓人想打醒他。


    巫蘇難受地揉起了頭,他很痛苦。沒有星月的夜晚太暗沉了,他很討厭,天氣怪裏怪氣的,下雨吧,下場大雨,把這片荒原都淹了就好了。


    他背靠在牆上,仰著頭喘氣。


    該死的溫故。你真是該死!


    他是靠著花藤站的,不分輕重地揉頭的時候,手不斷地撞到花藤。花藤幹枯的部分越來越多,撞得他手有點疼。


    他的不耐也在此刻達到了頂峰,抬腳猛地踢了兩下花藤,然後恨恨地往一旁挪了挪。


    可花藤還在動,動得他煩死了。


    他迴過頭,正想又踢兩腳,猛然間,他終於意識到了什麽,然後像發泄一般吼道:「你怎麽現在才來!」


    吼完後,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聲音太大,警覺地看了看四周。


    牆後的人一如既往的冷靜,沒把他的發泄放在心上,隻是緩緩地道:「出去辦了點事。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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