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故很愛幹淨,他不喜歡身上濕漉漉的,更不喜歡身上髒兮兮的,如果醒過來看到這樣,他會皺眉的。


    擦著擦著,景容停下了動作。


    他垂下頭,將臉埋在溫故的胸口處,緊咬的下唇流出血,手上青筋迸起,緊握著溫故的衣袍,瘦弱的脊背開始劇烈抖動起來。


    心口沉悶不已,像被什麽哽著,緩不過氣。


    他無聲地啜泣著,後背一抽一抽的,卻怎麽都哭不出聲。


    溫故沒有靈根,體質特殊,受不得一絲劍意。


    以往那般輕柔無比的劍意,打在他身上,他都受不起,更何況這次的劍意是出自高階術法所幻化的靈劍。


    他不敢去想。


    也不敢去探溫故的鼻息。


    不知過了多久,景容停止了抽泣,他抬起臉,伸手摸向湯藥,像個木偶一樣,麵無表情,一雙死氣沉沉的眼睛牢牢勾住溫故,木偶般的肢體將碗送到自己嘴邊,然後抬起下巴,一飲而盡。


    他緩緩起身,伸出紅腫起泡的雙手,捧住溫故的臉,然後再慢慢俯下身,貼住溫故的嘴唇,一點點將帶著血的湯藥送進溫故嘴裏。


    哪怕一點點,哪怕能喝進一點點……


    湯藥送進去,又從嘴邊流出來,潤濕了景容的手,刺痛感蔓延開來,手止不住顫抖。然後他倏然鬆開手。


    可怕的想法在腦海中炸開。


    他意識到,溫故死了。


    當意識到這一點後,他很久都沒再動彈。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再次垂下頭,將臉埋在溫故的脖頸間,脊背再次抽顫起來。


    求求你,不要死。


    求求你,溫故……


    求求你了……


    天亮了又黑下去,黑下去又亮起來。


    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個日夜。


    林朝生不敢來打擾少主,一天天在屋外的院子裏頭來迴踱步。


    裝塢禾果的藥罐子一遍遍加水煮,煮了幹,幹了又加水煮,煮到最後隻剩了幾枚極小的果核,再沒了任何藥味。


    可塢禾能生的是靈肉,能拓的是靈脈,對沒有靈根的人,又怎麽會有用?


    他都知道。可他不願意相信。


    整個房間被森森黑氣裹挾,外頭的人誰也進不來,裏頭的人也怎麽都不願意出去。


    房間裏雜亂無比,遍地碎片,找不出一條能走的道。從門到床的這一小段距離,好幾道發黑的血印留在地麵,像是來來迴迴走過好幾趟。


    與此相對的,床上卻很幹淨。


    景容屈膝縮在床內側,麵色慘白無比,一雙無神渙散的眼睛死死盯住身前的溫故。


    他就那樣安靜地待著,安靜地陪著溫故。


    他早就把溫故的模樣刻進了腦子裏,直到現在,他仍舊不敢移開目光,生怕一移開眼,就再也見不到溫故了。


    上一世匆匆二十載,很快就走到了頭。無牽無掛,人也好,事也罷,到死了都沒覺得這人間有什麽值得留念的。


    可這一世,卻有個意料之外的溫故。


    第一個,那是第一個護著他的人。


    是第一個會不計一切代價擋在他麵前的人。


    景容厭惡這個沒用的自己,是他太過弱小,所以才沒能保護住溫故。


    兩隻手覆在腳踝處,不知不覺間插進原本的傷口中,指尖一點點往裏撕撓,磨在森森白骨之上,看上去觸目驚心。


    他不斷想著,都怪他太沒用。


    ……


    --------------------


    第40章


    昏暗的地道裏。


    沉悶的拖動聲沙沙作響, 拐角處的燭火忽暗忽明,投下一小片不怎麽亮的光域。


    一個彎著腰的女子背影從暗處一點點進到光下,她兩手拖著什麽東西, 以極慢、極慢的速度, 退著拖住那東西走。


    她一點點往後拖, 直到手上的東西出現在昏暗的光影下。


    隻見她每隻手上都握著人的手臂,隨著她的移動, 兩個昏迷的人也出現在光下,被她一點點拖著往深處走。


    空氣裏瀰漫著刺激怪異的味道, 越往裏味道越重, 但她似乎一點味道都聞不到, 隻是專心地拖著這兩個人走。


    繞過無數個拐角,最終進到了一個房間之中。


    與外麵的黑暗不同的是,這個房間內有許多燭火, 很亮。邊緣是巨大的藤根, 一圈一圈纏在牆角, 中間位置有個半大的池子, 池中淌著濃稠黑暗的液體。


    從池子往外延伸,無數紅線交纏在一起, 看起來很雜亂, 卻又能隱隱看出是某種禁製圖案,這些紅線交匯於池子最裏麵的角落, 而那裏, 竟還有個人。


    那人沉在濃稠的液體裏, 隻露出個頭, 是個年齡不大的少女。少女閉著雙眼, 臉上毫無血色, 看上去像個死人。


    女子把那兩人一直拖到池子邊,然後拽起其中一人,將其趴在池邊,那人的頭就懸在空中,長發隨之滑落。


    這女子不知從哪摸出一把匕首,熟練地抹了下那人的脖子,血液噴湧而出,融進黑色液體裏。


    不多時,隨著鮮血的融入,池中那名少女的臉色變得紅潤起來,隻是仍一動不動。


    放完這人的血,她又轉身將另一個昏迷的人拖上來,剛放置在池子邊緣,忽然歪過頭,掐住這人的脖子,臉上有股疑惑之色:「怎麽死了?」


    這人的臉也在此時露出來,正是巫蘇。


    她恍惚了一陣,似乎想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麽會死,還惋惜道:「死人的血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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